99、何处来
作者:秦灵书      更新:2023-05-21 07:06      字数:4123
  望着屋外的一人一虎, 师千羽握着拳头,低声咳嗽起来,那张略显苍白的面颊, 很快蒙上一层薄红。重樱呆了片刻,倏然回神,慌乱地背过身去,磕磕绊绊道:“你不要误会,我以为、以为你不在的。”她一边红着脸解释, 一边拿脚去踢十四。怪不得平日里宫明月就爱踢十四的屁股,这大老虎真心欠揍。要是宫明月在, 十四这会儿估计已经在海里扑腾了。重樱动作轻得就像挠痒痒,十四拱着屁股,不觉得自己做错了。重樱才教训过它不要说谎,那只大鸟明明就在屋里, 重樱询问时, 他却故意不出声, 让重樱误以为自己不在。十四揭开师千羽的谎言,只觉自己浑身环绕着正义的光环, 合该奖励。“咳咳,樱樱, 进来吧。”师千羽披上衣服, 将屋门打开了些。他在屋内沐浴, 身上不着寸缕, 未免重樱尴尬,才假装不在,不作应答的。只是好像弄巧成拙了。屋外的少女满脸飞着红霞,垂下眸子, 长睫微微抖动着,有些拘谨地站在风里。“打扰了。”重樱回头看十四,警告它不要再惹事情。十四探头探脑地在师千羽的屋里张望。大鸟的屋里都是它喜欢的味道,馋得它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师千羽斟了一杯酒,递给重樱:“在风里站了许久,喝杯酒暖暖身子。”他的发尖缠着几分水汽,说话的嗓音,也似沾上水汽,温柔得能滴水。师千羽的酒是从妖族带出来的,重樱望见眼熟的红色,不禁多嘴问一句:“这不是真言酒吧?”“放心,只是普通的果酒。”师千羽眉眼弯弯,笑容温和。重樱想起正事,递出手里的箩筐:“这个还你。”她将花岚衣盗取鸟崽子的事情与师千羽说了一遍,师千羽眸光稍显黯淡,颔首道:“多谢,以后我会更加小心的。”重樱饮下师千羽的那杯酒,与他道别。师千羽突然叫住她。重樱回身,静待他的下文。师千羽从柜子里取出一只琉璃酒瓶:“这是真言酒,或许你能用得上。”琉璃瓶身泛着薄荷绿,瓶内,红色酒液随着师千羽手腕的晃动,艳色流淌。重樱无法抗拒它的诱惑,鬼使神差地接了。重樱的屋里珍藏着一壶葡萄酒,这些天来,一直没舍得喝。她将真言酒混入葡萄酒中,捧在手心里,敲开了宫明月的屋门。船上人多眼杂,宫明月不喜与外人相处,大多时候都是在自己屋里的。他在跟自己下棋。重樱瞄了一眼,五子棋。一黑一白,白子快要拦截不住黑子了。宫明月一手拈着棋子,一手撑着脑袋,抬眸扫向她的瞬间,眼睛里的笑意一闪而逝。重樱很少主动找他,她能主动来找他,他很高兴。重樱走到棋盘前,用手点了点:“这里。”宫明月道:“一个人呆着,无聊了?”重樱顺着他的话,点头:“师父,我陪你下棋。”宫明月起身,取了些蜜饯干果瓜子之类的零嘴,搁在重樱的手边,给她打发时间。这下正中重樱的下怀,重樱还愁着怎么合理安排这壶酒出场。莫名其妙唆使大蛇饮酒,怎么看怎么居心不良。重樱淡定地取了空杯盏,斟了满满两杯酒,将其中一杯推到宫明月面前:“只下棋,没有赌注,不好玩。”“你想怎么赌?”“谁输了,谁便喝酒。”宫明月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重樱就当他同意了,取了一颗棋子,率先落子。宫明月手心里拢着几颗白子,唇角挂着散漫的笑意,随意落下一颗。重樱瞧着他成竹在胸的架势,不由紧张起来。她的五子棋都玩了快十年了,他刚学的,没道理还玩不过他。事实证明,几千岁的老妖怪,那是成了精的,只要掌握诀窍,玩弄她这种没什么心机的小姑娘,只需动一根手指的功夫。重樱的额头渗出了汗液。宫明月明显在逗着她玩,很认真地逗她玩。不让她赢,也不让她输。黑白两色的棋子,很快占据了大片的棋盘。他饶有兴趣地看着她抓耳挠腮。重樱眼睛盯着棋盘,绞尽脑汁想着下一步,伸手去抓瓜子,指尖不小心撞倒宫明月的那杯酒,酒浆霎时泼了宫明月满身。他今日着的是件素白的衣裳,酒液沾染上衣摆,红艳艳的一大块,像是突然开出了一大朵妖娆的花,艳丽得过于灼目了。重樱慌张地站起,半蹲在他面前,卷着袖子替他擦掉酒液。一个浪头打过来,船身忽然摇晃一下,她整个人没有防备地扑进他怀中,将他压倒在了榻上。宫明月抓住她的手腕,四目相对间,眸色深了些许。重樱伏在他怀中,与他的胸膛紧贴,薄衫之下,两人同时感觉到了彼此的心跳。时间仿佛凝滞了一瞬。宫明月做蛇时,眼睛是淡淡的绯红色,做了人后,有着一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眼底似有浓得化不开的墨色流淌。此时,那墨色愈发浓烈起来,箍住重樱手腕的那只手,缓缓收紧了几分力道。窗外有风吹进来,拂得半开的窗扇咔吱作响。一道人影从窗口经过,宫明月翻身而起,调转自己的位置,将重樱抵着墙藏在自己的怀里,用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屋外经过的人,只看得到宫明月懒洋洋地斜倚在榻上。“宫前辈。”萧晔友好地与宫明月打了声招呼。宫明月微微掀了下眼皮,算是回应,而后抬手施了个小法术,将窗门合上。“我不是有意的。”重樱低声道歉。差点被萧晔撞个正着,她现在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是虚的。宫明月松开她的手腕,眼睛里的墨色逐渐淡去。他轻轻摸了下她的脑袋,似乎是安抚。从前对重樱肆无忌惮地宠爱着,哪怕引起无数闲话,也从未避讳过;如今反倒是蹑手蹑脚,在外人面前,从不越矩半分,正正经经做世俗认可的师徒。都说蛇有七寸,重樱不知不觉,已经成为他的七寸。重樱从宫明月怀里起身,倒了一杯酒递给他:“师父,刚才冒犯了,这杯酒权当做给您赔罪。”宫明月端了酒盏,送往唇畔。就在重樱屏住呼吸,等他张口饮下时,他突然搁下手中的酒盏,抬眸唤道:“樱樱。”重樱“诶”了一声:“师父有事尽管吩咐。”“……樱樱想听师父的真心话?”重樱还没琢磨出这句话的含义,他的食指与中指交错地敲击着桌面,索性直接点明了:“师父的有些真心话,樱樱听不得。”恍若一道九天神雷从天而降,将重樱劈得脑门冒烟。重樱颊边的肌肉僵硬地动了动,露出一个不算好看的笑容:“师父在胡说什么。”“真言酒……”宫明月沉吟着,“确实是个好东西。”重樱寻思着,自己现在抱大腿求饶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以老妖怪的行事作风,她投喂真言酒失败,被他反灌真言酒的可能性非常之大。可怜她已经被扒过一回,再扒一回,真的底裤都不剩了。宫明月却出乎她的意料,端起那杯酒,扬手倒在了地上。“不必如此大费周章,有什么问题,直接问我便是。”宫明月说。“这不公平。”重樱望着地上的那滩酒,“我怎知师父答的,不是假话。”“我可以起誓。同样,师父说的话,樱樱也不可再只信三分。”宫明月还记得真言酒的作用下,那少女可怜巴巴地说,对他的话向来只敢信上三分。重樱鼓了鼓脸颊,老妖怪连真言酒都不敢喝,叫她如何能信他的话。这明显又是在耍着她玩。重樱张了张唇,一口气泄尽,严肃地说道:“我想了想,这世上人与人的相处,遑论关系有多亲密,还是保留点余地比较好。师父有师父的秘密,我不应当窥探。”“师父对樱樱,自然是留了余地。”宫明月顺着她的话启唇,嗓音听起来有些漫不经心,“纵使有真言酒,为师也从未问过,樱樱究竟从何而来。”那日,重樱说,宫明月,给我留条底裤吧,求求啦。这便是宫明月给重樱留的底裤。重樱仿佛一脚踏进深渊,寒意从四面八方涌来,裹住她的心脏,以至于有那么一瞬间,她的心脏停止跳动了。她的表情看起来应该是很难看,心里有一个声音在重复着,是她理解错了,未必就是她想的那样。她的反应远比她预料的要淡定得多。她从容不迫地调整着呼吸,面上甚至攒出明媚动人的笑意,黑白分明的眸子里似凝了一泓清水:“师父忘了吗?我的身世还是师父亲自着人调查的,我离家早,自己都不记得自己从何而来。”宫明月轻叹一声,似乎有些遗憾,重樱对他的戒备心如此之重。重樱根本没看清他是怎么动作的,下一秒他就出现在了自己的跟前。重樱惊得连连后退,背部抵上身后的门扉。这一撞,撞得她头晕眼花。宫明月缓步逼近了她。重樱再无余地可退,只好被迫与他对视。两人近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宫明月说:“为师有两个徒弟,一个骄纵跋扈,是个空有美貌的草包,一个天真无邪,是个倔强又莽撞的小笨蛋。”重樱的眼皮狂跳起来,犹抱着一丝不甘心,干笑着纠正宫明月的说法:“师父记错了,师父明明有十个徒弟。”宫明月只是垂着眸子看她,眼神温和得如同夏夜漂浮在湖面的月光。重樱知晓自己不能再装下去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如做个明白鬼。她大大方方地承认了,问:“你从什么时候发现的?”“我已经告诉过你答案。”重樱恍然一惊。竟然这么早么?一个骄纵跋扈,一个倔强莽撞,原来,从一开始,她就崩了原主的人设。这么多日以来,宫明月冷眼旁观着她乖乖扮演他的好徒弟。重樱喉咙发涩:“原来你很早就发现了。可是,为什么不拆穿我?”反而陪着她演戏。“你比她有趣得多。”宫明月俯身,在她耳边轻声开口,似笑非笑,“可惜,演技太烂了。”宫明月确实很早就对重樱的身份起疑了,但换魂一事虚无缥缈,没有证据,直到他走进了重樱的梦魇。原本的千重樱,是不会衍生出那样奇怪的心魔。那个梦境里的心魔,是爱上重樱前的宫明月。宫明月便推测,重樱或许是他府里的一缕幽魂,无意间窥得他欲取灵骨的秘密,后来又阴差阳错附在他的徒弟身上。这是目前为止,宫明月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释。就算曾经有一个很好的机会,摆在宫明月面前,可以去证实这个猜想,宫明月也没有选择问出来。他在等着重樱放下芥蒂,主动向他坦白。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nara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泛泛不bsp;20瓶;抱抱我 12瓶;甜甜汤 10瓶;浅慕io 5瓶;46721096 2瓶;(  ̄3)(e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