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⑤
作者:尾鱼      更新:2023-05-23 02:21      字数:3787
  那人连退两步,捂住眼睛惨声长呼,聂九罗也不去管他,就势滚向床头,揿亮屋灯。就在灯光亮起瞬间,窗口传来玻璃碎裂撞响,急回头看时,那人已经从打开那扇窗内冲撞出去,力道太大,还连带着撞破了边窗玻璃。聂九罗冲到窗口,先朝下看:毕竟人跳出窗户,一般都会摔砸在地上。然而,除了稀拉玻璃碎响,并没有预想中重物落地声,她心念一转,又马上仰头上看,隐约看到楼顶边缘处似乎有黑影一掠,就再也没动静了。整个过程,从极度嘈杂混乱到异常死寂,也就两分钟不到,玻璃破裂声响虽然刺耳,但因为实在太晚了,左近客人都在沉睡,也就并没有什么人被夜半惊起。聂九罗站在窗口,风从窗户破洞处阵阵涌入,渐渐凉却她一身细汗,她反应过来,快步走到床头关了灯:还是裹在黑暗中有安全感,屋里灯光大亮,太容易被人窥视了,一举一动都毫发毕现。然后,她面窗背墙倚坐到地上,打开手机上“阅后即焚”app,给“那头”发信息。聂九罗:我这里出事了,电联。行末,依然是信息十秒自毁倒计时,聂九罗盯着屏幕,看方格字一个个被烈焰浓烟吞噬,现在是半夜,她并不指望对方能秒回。然而一分钟不到,手机就响了,电话接通,那头传来邢深温和而又沉静声音:“阿罗。”聂九罗尽量言简意赅,把事情说了一遍:“那人受了那么重伤,不可能不去医院处理,你们常在陕南,我想你找人帮忙打听一下,哪个医院接待过这样伤者、对方是什么人。”邢深说了句:“电话别挂,我先去安排。”直到这时,聂九罗才长吁了口气,视线差不多已经适应室内暗度了,她起身走到台柜前给自己开了瓶矿泉水,咕噜喝下去半瓶。过了会,听筒里再次传来邢深声音:“阿罗?”聂九罗把矿泉水放下:“讲。”“冲撞出了窗户,没跌下去,还能立刻爬到楼顶,一般人……做不到吧?”这话说得真委婉,聂九罗说:“我觉得是人都做不到。”邢深很严谨:“那也不一定,经过特殊训练武林高手可以。对方是谁,有怀疑方向吗?”“没有。”停了会,她又加一句:“我是个普通人,我职业,不可能给我招来要命对手。”“普通人”三个字,着重加强语气。邢深:“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能得罪谁啊,她为人处世那么温和,对人即便热情欠缺,礼数也绝不会不周到,聂九罗没好气:“投诉过旅行社,不过为这点事,我觉得他们不至于。”又或者跟她给警察画像有关?不过聂九罗懒得再去给邢深描述经过了,再说了,要是画像还没出,杀她勉强合理,画像都交出去了,还来搞她,图什么呢?邢深也没个头绪:“你就这样放他进屋,太危险了。”“如果这人就是要杀我,这次不成,还会有下次,与其拖拖拉拉,不如一次解决。”邢深还是觉得凭空冒出个人要杀她这事太匪夷所思了:“会不会只是随机作案?正好挑上了你?”正好挑上……聂九罗冷笑:“那我也太倒霉了吧。”彩票抽奖什么,怎么就没见她有这运气呢。邢深笑:“是他倒霉,瞎了眼。不过阿罗,把人眼睛给戳瞎了,你这个仇结大了,我怕你后续会有麻烦。”聂九罗说:“正当防卫。”她一点也不后悔那支铅笔戳对了地方:对方上来就要她命了,她还讲什么客气?再说了,想想都后怕,如果当时她不是恰好醒着……邢深说:“现在猜什么都是虚,先打听着再说吧。”聂九罗嗯了一声,正准备挂电话,又想到了什么:“回我消息这么快,这么晚了,还没睡?”邢深:“大家正聊事情呢……也是挺怪,这次进山,连着遇到两座空帐篷。”聂九罗倒不这么觉得:“山里有空帐篷,不是正常吗?”有些进山徒步露营人,拔营时候嫌费事,是会把帐篷给留下,除了不太环保之外,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往好处想,还方便了后来人,颇有点“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意味。邢深解释:“不是,你误会我意思了,我说空,是指没有人。帐篷里所有装备物资、乃至换洗衣服都在,而且叠码得整整齐齐,单单人不见了。从各种迹象来看,已经不见了有些天了。”聂九罗想了想:“这是要么被野兽拖走了,要么,山里有个流窜杀人狂吧?”话是玩笑话,但也并非全无可能,邢深说:“我们也是聊各种可能性,所以夜半都还没睡。你今晚……没事吧?”“没事。”“好久不见了,你这几年……”他没再往下说,听筒里是忙音。聂九罗已经挂电话了。出了这么诡异事,再加上守着一扇破窗,聂九罗后半夜再也没能睡着。天蒙蒙亮时候,她收到“那头”消息:截止目前,向石河县各大医院诊所、乃至临近县都打听过了,没有被戳瞎了眼伤者前去求医。这么重伤,不去正规医院求医,简直是自取灭亡,除非这人恰好有朋友是能动这种手术、私底下给包扎处理好了——不过,这种几率,未免也太小了吧。聂九罗给前台打了个电话,称自己不小心撞坏了窗玻璃,愿意全额赔偿,请尽快派人维修,或者帮她换间房。……早九点,旅行服务商打来电话,从今天开始,行程由老钱接手,人和车都已经在停车场等着了。聂九罗很快洗漱好了下楼,上车之后,老钱没着急出发,先正式做了个自我介绍,强调自己经验丰富、责任心强,又唏嘘了两句孙周情况,说是孙周家人也一直联系不上他,早上已经商量着要报警了。报警好,双重报警,警方会更重视。开场白结束,当日行程开启,老钱一边发动车子,一边把几张单页往后递:“聂小姐,你看一下,这是今天行程。”也就单日行程,居然还要制作单页。聂九罗接过来,这是旅行社自己制作打印,很简单线路图,只标出公路、河流、主要地标和目地。一般带客出行,都有一套话术,比如以当地哪个传说切入、沿路介绍哪些趣味人文,老钱已然熟记在心,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始,前方车道有人倒车,他只好停车。聂九罗下意识抬头,目光却被斜前方不远处、炎拓那辆白色越野车给吸引了过去:炎拓也在,正打开车门,把她见过那个大滚轮行李箱搬进车后座。停车场里就这么点动静,老钱也看见了,“嚯”了一声,说:“箱子里肯定是值钱东西。”聂九罗好奇:“你怎么知道?”老钱回答颇有道理:“他那车那么大,有多少行李后车厢都塞下了——行李嘛,不是一般都放后车厢吗,哪有放车后座。不是值钱,也用不着这么宝贝。”……车上路道,老钱继续开展工作:“聂小姐,我们今天要去隔壁县,走省道,来回一百多公里,两座道观,一座和尚庙。你看那张路线图,就是有公路那张。”聂九罗依言找到那张。“你有没有注意到,省道边有个村子,名字怪特别?”聂九罗瞥了一眼:“是那个‘板牙’村吧?”在周围“七里桥”、“李家沟”、“王家营”等地名衬托下,“板牙村”这名字,如清流一股,相当突出。老钱兴致勃勃:“你知道它为什么叫‘板牙’吗?”说实在,老钱这一句接一句,转场生硬,颇像背台词,聂九罗想笑,不过人家如此投入和卖力,她也不好打击对方积极性:“为什么啊?”很好,游客发问了,怕就怕客人不配合、自己全程唱独角戏。老钱说:“这名字有来历呢,两个说法。一是村里井水不好,喝了坏牙,村里人人都长大板牙。”聂九罗笑:“这个……太牵强附会了吧。”坏牙水是有,但那是一坏坏一嘴,没听说过能精准打击大牙。“另一个说法,咱这不是多山吗,板牙村也背靠着山,那山竖面平,中间裂道直缝,看起来跟两颗大牙中间牙缝似,所以叫板牙村。”聂九罗问他:“你去过吗?”“一般人都不会去,也就名字好玩。小村子,没什么风景……”说到这儿,老钱心中一动,“聂小姐,你是不是想去看?有兴趣话我就半路绕过去,也不费事。”聂九罗摇头:“没兴趣,你最好也别去,听着不吉利。”老钱起了好奇心:“为什么啊?”“你不是说村子背靠着山、山像两颗大牙吗?牙连着嘴,村子落在嘴边,像要被吞了似,风水不好,晦气。”老钱啧啧了两声:“嗯,是有道理。”心里却想:这个聂小姐,年纪轻轻,怎么信这些玩意儿,还挺迷信。炎拓车上省道。这条道不是高速公路,没收费站,他一边开,一边从车内后视镜里看车后座,那个大箱子斜在车后座上,很扎眼。又开了会,后车厢里传来奇怪声音,窸窸窣窣,偶尔撞击,没什么规律。炎拓皱了皱眉头,凝神看前方公路:省道隔离护栏铺设并不完善,而且路边会有通往县乡干线岔道。很快,他就将车子驶入了县道,又转进最近乡道,总而言之,只要还能走车,哪里偏僻往哪开,最后把车子停在了一片僻静小树林边。炎拓在车里坐了会,没着急下车:这季节,树叶将黄不黄,已经透出了几分萧索,远处是个靠山村子,很平静。确信四周“干净”之后,他下车打开后车厢,后车厢里有个帆布袋,正动得厉害,里头显然装了活物。炎拓拉开袋子拉链。正奋力挣扎孙周身子一僵,抬头看向炎拓,他嘴巴贴了宽胶带,发不了声,只能拼命眨眼晃头,满眼哀求。炎拓拎出车载药箱,取了块叠得方方正正纱布在手,从一个没贴标塑料瓶里倒出些药水浸了,捂向孙周鼻子。孙周挣扎得更厉害了,然而砧上鱼肉、受制于人,很快,他挣扎就弱了下去,半分钟不到,人已经彻底安静。炎拓把药水瓶放了回去,关好后车盖,顺势掸了掸手,同时习惯性地四下扫视,目光由近及远、由低而高,又蓦地收回,压在几十米开外埂头。因着阳光关系,那里有镜片亮光,经验判断,要么是眼镜片,要么是望远镜片。那里有人。真是晦气,特意挑僻静没人地方做见不得人事,还被人给撞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