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③
作者:尾鱼      更新:2023-05-23 02:22      字数:4422
  蒋百川哈哈一笑:“气, 可不管气不气,事情不都已经这样了么。”雀茶瞪他:“你这人,心可真黑。炎拓那伙人做事那么狠, 万一报复上她,那可怎么办?你不是说她有用吗,有用还把人给推出去阴了?”蒋百川顺手关了浴室灯, 揽住雀茶腰往楼下走:“你这就是不懂了, 我手上是留了三个人, 可什么都问不出, 抓来了又有什么用?想钓大鱼,得把水给搅浑了,把人放出去, 就是为了让这池子深水动起来。”“再说了, 怎么能叫心黑呢?这么一来,是把她给推出去了,可是我及时通知她,也承诺全力提供帮助了不是?只要她愿意,在我这随便躲多久, 我菩萨一样供着她。”聂二是把好刀,可这刀只愿待鞘里,你想用她,还得征求她意见,用得太不顺手了。现下事态不明朗, 对方什么来头他摸不准,能者多劳, 推聂二出去试水最合适不过了, 真是金子, 不怕火来炼,不是话,捧着供着也没意思,兴许她逼上梁山没了退路,索性就下了水入伙、和他成一路人了呢?正寻思着,手机震响,聂九罗那边消息过来了。蒋百川看了雀茶一眼。雀茶很知趣,扭过身子,后脑勺对着他,以示自己不会探看。蒋百川点开消息。——如果炎拓找到我了,我尽量自己解决。蒋百川没回复,盯着消息焚毁,鼻子里哼了一声,嘴唇抿成了一条线。厉害,这是不要他关照呢。炎拓迷迷糊糊间,觉得自己像个花卷:被人抻抬弯折,捏出细细褶,还小心地一片片粘上葱花,以便看起来更加美观。下一步,就该上笼屉了,他想。然而最终没见到笼屉,反而是耳边细碎刀剪镊声渐渐清晰。炎拓睁开眼睛,第一眼就看到了从天花板上垂吊下、不规则冰块玻璃面熔岩灯。这是自己房间。时候应该是晚上,因为吊灯亮着,灯光是岩浆黄色,这种灯,一旦亮起来就没感觉了,炎拓还是喜欢它没打开时样子:像块悬空但充满科技感石头,水银亮里泛着冷硬灰。吕现正拿酒精棉片擦手,听到动静,向着炎拓一笑:“醒啦?”这是个二十七八岁小伙子,中等个子,因着生活安逸,年纪轻轻,腰身已经有向游泳圈发展趋势,他最大特色是长了一张特讨丈母娘喜欢脸——谈过三任女朋友,分手时候,女方都是好合好散,但女方妈妈无一例外伤感得不行,仿佛错失是多么绝世好女婿。炎拓含糊地应了一声,脑子里空空落落,一时间想不起前情。吕现说:“睡好几天了。炎拓,你这趟可受大罪了。”是吗?炎拓开始想起一些事儿了:野麻地,帆布袋,雀茶手里那只正对着他、不锈钢箭箭尖,大头往他身上乱蹬时脚上穿球鞋脏底,还有……聂九罗。对,聂九罗。想起这个女人,他就完全清醒了,目光也沉了下去。吕现伸手点向他大腿前侧、已经稳当包扎好一处:“这一块,不是铁烙吧?肉都坏死了,烂那味儿,嚯,再迟两天,都能长蛆。”炎拓反胃:“描述得这么详细,你不嫌恶心啊?”吕现兴致勃勃:“不过,有个好消息。”他朝炎拓倾下身子,拿手虚比右侧脖颈到下巴颌这一块:“这儿,有道伤口,疤是留定了。但是万幸,没上脸,一般看不见,即便看见了,也无损你英俊小脸,反而凭添男人英豪气概。”炎拓:“滚你蛋。”吕现惊讶:“介意啊?那也没事,人到中年,你就留一把大胡子,胡子一多,也就盖住了……”他及时刹了口,因为炎拓两只手已经撑在了身侧。根据经验,炎拓做出这种姿势时候,下一秒多半是要起身,而自己也多半要挨揍——当然,他现在身上有伤,八成是做做样子。吕现见好就收,揿下脖子上挂无线呼叫器:“林伶,炎拓醒了。”那头几乎是立刻传来林伶声音:“好,我马上过来。”吕现朝炎拓挤了挤眼睛,着手收拾药箱,准备功成身退,炎拓忽然想到了什么:“林姨呢?”吕现头也不抬:“你说我女神啊?去农场了。”炎拓没吭声。他老爹炎还山当年生意越做越顺,也随大流热心慈善事业,设立了一笔助学金,吕现就是受益人之一,他是学医,学成之后在大医院历练,同时受雇于炎拓公司,这人很聪明,凡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用他话说,有钱人、大公司嘛,免不了一些上不了台面操作,必要时需要私下医疗救护,投桃报李,他是助学金造就,而今以自己所长作回报,很合理。但炎拓怀疑,吕现之所以甘心违规做事、以及三任女友都走不到最后,跟他倾心林喜柔有很大关系:他把林喜柔引为女神,经常埋汰炎拓说,你看看,差不多年纪,人家辈分比你高,能力还比你强,表面上你是法人,事实上是人家背后运筹帷幄、为你铺路搭桥,你是何德何能,能有这么个女神阿姨!吕现前脚刚走,林伶就到了,还抱了瓶插好花,姹紫嫣红、叶翠蕊娇,往桌子上一搁,整个屋子都多了几分生气。炎拓说了句:“挺好看。”回想之前日子,在猪场阴暗地下囚室里过活,耳边还常传来孙周撕心裂肺惨叫……相比现在,真是恍如隔世。林伶拖了张椅子过来坐下:“我给林姨打过电话,她刚好在回来路上了,估计半个小时就能到。”炎拓嗯了一声:“她去农场了?”农场,也就是挂他名下那个中药材种植场。林伶点头:“带狗牙去。”“去干什么?”林伶轻笑一声,压低声音:“去干什么……能让我知道吗?”这话一出口,两人都沉默了一下。顿了顿,炎拓岔开话题:“那孙周呢?”林伶茫然:“什么孙周?”炎拓:“和我一起关着。”林伶:“和你一起关着,不就是狗牙吗?”这其中看来有偏差,得两头梳理,炎拓示意林伶先说。事情倒不复杂,一个大活人忽然失联,一两天还能等,三五天一过,就得找了。再加上这期间,林喜柔还接过一个炎拓手机打过来电话,来电者说手机是捡到,问她是谁、怎么归还手机。林喜柔答是医院护工,还提供了公司地址(反正网上查得到),请对方把手机寄回来,说机主回来之后,一定会有答谢,然而奇怪是,电话旋即挂断,那以后,也再也打不通了。一开始,大家没往坏处想,只是局限于电话查访,查着查着,觉得不太对,失踪得太彻底,就不像一般失踪了。林喜柔先指派得力助手熊黑带人到石河县实地寻人,再然后着急了,带上林伶亲自去了。林伶说:“实在没线索,就只好悬赏找人了,林姨这种当然不出面,我以公司助理身份主理。”说到这儿,林伶哼了一声:“过滤之后,跟我面谈有三个,这人有没有问题,一见面一交谈基本就知道了——那个司机老钱和开旅馆老头都老实,让录视频就录视频,拿到钱之后,高高兴兴走了。”“唯独那个叫大头,屁事一堆,不同意我定约见地点,说不安全,要在他说地儿见;不肯出示身份证件,要保护隐私;也不录视频,说侵犯他肖像权。”炎拓心下透亮:“他这是故意和你们接触,想掏我们底。”林伶点头:“这还没完呢,聊完之后,他跟踪我。林姨说,将计就计吧,让熊黑反过来跟踪他,这一跟就跟到了板牙。”“熊黑你懂,性子躁,手又毒,再加上看到你和狗牙都不成人样了,当场就炸了,一把火烧了猪场不说,还把一个女人推火里去了。”炎拓一怔:“多大岁数?”“说是四五十岁吧。”那多半是华嫂子了,炎拓沉默半晌,说了句:“熊黑不该这么做。”林伶接口:“是啊,林姨狠狠骂了他一顿。他这一烧,线索都没了,还打草惊蛇,那个大头,再也找不着了。”炎拓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丝什么,太快,没抓住,只是下意识问了句:“线索都没了?”“对啊,”现在说起来,林伶还有点忿忿,“那个村子,本来就没住多少人,救火都没几个,打听下来,猪场是外乡人租,什么名姓不知道,遇到个拦车,还是个傻子,你说熊黑是不是手贱?就因为那女咬下他胳膊一块肉,他就把人撂火里去了——你至少先套出点话来啊。”炎拓没吭声,脑子里还盘桓着那句“线索都没了”。林伶没注意到他反常:“幸好还有你,你要不醒,那真是一筹莫展了。”炎拓嘴唇有点干:“狗牙没说什么?”林伶摇头,再次压低声音:“我没见到,不过听熊黑下头人说,狗牙似乎是死了,不知道真假。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在农场地下二层……”她没再往下说,突地打了个寒噤,不安地朝门方向看了看。炎拓低声说了句:“那件事,能不提就不提。”林伶赶紧点头,似是觉得话题太沉重,刻意说点轻松:“对了,你干嘛把人家漂亮姑娘给扔了啊?”炎拓没反应过来:“什么扔了?”林伶抿嘴一笑,掏出手机,翻出张照片朝向他:“这个聂小姐啊,起初实在没线索,林姨还说要查她呢。”然后大头出现,顺藤摸瓜,找到了炎拓和狗牙,聂九罗这条线,也就自然被认为是没什么价值、丢开了。炎拓盯着那张照片看,那其实不单纯是照片,是张杂志刊页,聂九罗穿着经典蓝色棉质吊带、黑色束口灯笼裤,赤脚倚坐在旧式木质窗扇边,略低了头,蹙眉凝思,窗外是虚化绿树,两只手上沾了不少泥渍。随意中有种很闲适美,这是张很成功工作间隙抓拍。“杂志图?”林伶点头:“她在雕塑圈子里还挺有名,网上搜到挺多。”炎拓喉结微微滚了一下,也顾不上身体不便,手臂硬撑着欠起身体:“其实,她……”话还没说完,门一下子被推开了。在这儿也好,在种植场也好,不敲门就直入,只有一个人。林伶脊背一激,立刻站起身:“林姨。”来正是林喜柔,行色匆匆,风尘仆仆,即便眉头有忧色,都不减她半分容光。她身后站着熊黑,如一截铁塔,已经到了穿外套季节了,他却只着一件上书“惹我试试”短袖白t,被一身黝黑腱子肉撑得紧绷,右手小臂上,纱布厚扎了一圈。纱布扎围着,估计就是被咬掉了一块肉地方了。炎拓躺回床上,也叫了声:“林姨。”林喜柔笑着走过来,坐到炎拓床边:“终于醒了,刚遇到吕现,他说没什么事,休息一阵子就能好个七七八八了。”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抚摸炎拓脸。炎拓下意识想避开,又忍住了。林伶插了句:“林姨,你来得正好,我刚把我们这边找他事给说了,正想问问他那头。”林喜柔嗯了一声:“小拓,林姨问你点事,很重要。”这话一出,屋子里顿时安静,守在门边熊黑看了看门,又“咔哒”一声加上了保险。炎拓先开口:“狗牙没告诉你吗?”林喜柔叹了口气:“你这趟是遭了罪,但跟狗牙比,那是小巫见大巫了。他没三五个月醒不过来,你告诉我,是谁伤得他?”说到最后一句时,她把手缩了回去,途中蹭到炎拓面颊,炎拓觉得,她指尖比几秒前要凉。方才脑子里闪过那东西突然清晰:“线索都没了”,“幸好还有你”,“狗牙没三五个月醒不过来”……也就是说,现在,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说什么都是事实。他一颗心猛跳,吞咽下一口唾沫,在最后一刻下了决心:“我没看到。”熊黑插了句嘴:“猪场下头有五间牢房,他和狗牙没关在一起,估计两人都不知道对方什么遭遇。”林喜柔又问:“你是怎么落到他们手里?”炎拓说:“实在也是挺意外,我回程时候,导航出了点故障,走错路、去到板牙。”“我下车问了个路,也就只问了个路。上车时候,有三……四个人吧,忽然同时攻击我,其中一个,往我颈后插了针,应该是有麻醉效用,我很快就失去意识了,再醒来时候,已经在猪场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