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①④
作者:尾鱼      更新:2023-05-23 02:24      字数:3975
  吕现前一天耗精力做了大手术, 晚上又睡得晚,是以这一觉,直睡到第二天中午——不过大清早时, 他起来上了个洗手间, 出于医生责任心, 绕去手术室看了一回聂九罗,得出结论是,挺好, 基本过危险期了。他记得, 当时炎拓还冲他笑了笑。再醒来时, 就是中午了, 阳光很好, 吕现打了个呵欠, 刚打开卧房门出来, 就迎上一股贼香方便面味道。炎拓坐在餐桌边, 正大口吃面, 还冲他示意了一下厨房:“给你留了一份,赶紧,不然坨了。”吕现兴冲冲应了一声,职责所在,进洗手间前,先往手术室张了一眼。这一张大惊失色,急吼吼窜进去,又慌里慌张冲出来,挨屋去找。炎拓头也不抬, 安心吃面。一圈找完, 吕现回到餐桌边, 冲他吼:“人呢?”炎拓好整以暇咽下最后一口面,还喝了口汤:“什么人?”装什么疯呢,吕现跳脚:“那个女人啊。”炎拓抽纸巾擦嘴:“哪个女人?”“就你装箱子里带回来,昨晚还帮守夜那个女人啊。”炎拓把纸巾团了扔进垃圾桶,绕过吕现,径自去洗手间含漱口水,咕噜漱口声里,话说得含混不清:“做梦呢吧你。”特么……吕现一把推开炎拓卧室门,指横放在当地行李箱:“你就是用这个……”话到一半,不得不咽了回去:行李箱里,满当当塞着衣物、洗漱用品。再看炎拓,漱完口,抽了张洗脸巾擦脸,都不他一眼。老子还就不信了!吕现发了狠,又把屋里转了一圈。没了,都没了,炎拓早上一定收拾过,那些自己用胶袋封好手术垃圾,一袋都不见了;炎拓昨晚明明拎回来几兜购物袋,也都没了影;手术床擦拭得干干净净,连个印记都没有;都说女人容易掉头发,可他蹲地上看了,一根头发丝都没捡着。监控!对!监控。吕现眼前一亮,旋即泄气:监控是有,可是装在门外,而且炎拓连头发丝都能给清了,能漏过监控吗。他看向炎拓,心里怪不得劲:“你这,至于吗?”炎拓皱了皱眉头,还伸手挨向吕现前额:“没发烧啊,一觉起来说什么胡话呢。”吕现没好气,一把格开他手。炎拓不露声色:吕现如果可信,当然很好;如果不可信呢?还是防患于未然好,小心驶得万年船,他不能翻船,更得加倍小心。他在毛巾上擦干手,进屋把行李箱理好了拖出来:“走了,我跟阿鹏打过招呼,他会帮你搞个旧手机先凑合着,回西安找我拿新。”吕现蔫蔫地目送炎拓离开,连即将到手新手机欢愉,都冲淡不少。这一家子……设立了助学基金、资助他学业,对他有恩却早逝,炎拓父亲炎还山。被他奉为女神,年轻貌美却游走于黑灰色地带,炎拓小阿姨林喜柔。看似最正常,却忽然间也有了距离和秘密,炎拓。都不是我等普通人相交得起啊,他想。他汲拉着拖鞋去到厨房,一筷子一筷子捞起已经发坨面条。也该为自己未来设想一下了。多存点钱,希望能在公司这些违规操作败露之前,金盆洗手、及时上岸吧,否则万一被带累,铁窗之下,他连坨了方便面都享用不到了。炎拓乘坐电梯,直下地库。地库里,只寥寥两三辆车,都是“自己人”,吕现那辆,他停在了最角落地方。炎拓走到车边,先打开后车门。裹着毯子聂九罗正安稳睡在后座上,因着后座长度不够,小腿微微屈起了些。炎拓把行李箱竖放到前后座夹缝中,权作挡板,防止紧急刹车时她身体会不受控滚落,然后帮她掖了掖毯边,正待抽身出来,忽然想起了什么,身上摸索了一回,实在也没什么东西。又在副驾上自己买食品袋里翻找,末了拣了颗小金桔出来,塞进她掌心,这是他买了预备路上醒神时吃。而她手指内扣,也就那么握着了。……聂九罗这一觉睡得很长,但并不安稳,偶尔有意识,能接收到身周一些动静,可没法形成思考,因为太累了。累得没法费一点点神。只记得起初很凉,后来毛绒绒很暖和,再后来像在游车河,无数或急或缓、或轻或重车声,从耳边飘掠过去,还似乎路过橘子树下,清甜味道里带一点点酸,刺激得她身体没醒,味蕾倒先开了。模模糊糊睁开眼睛时,天已经黑了。屋里亮着灯,她眼睛还没适应,看不清,只觉得周围陈设简单、朴素,还透着点旧。有个男人站在她床边,居高临下看她,看不清面目,只觉得身形高大,遮去了她一半视线。聂九罗一下子紧张起来。她听到那人说:“是我。”声音挺耳熟,她想了又想,反应过来。这是炎拓。炎拓啊……她身体重新松弛,眼皮复又闭上。她不知道自己滑入机井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但隐约有一种直觉:炎拓对她,没有威胁。那就好,她又可以安心睡了。炎拓说:“聂小姐,你知道你差点死了吗?”这噪声真是烦人,聂九罗眉心微蹙,脑袋不耐地往枕头里窝了窝,很快,整个世界又消停了,身子不断往黑里坠。一看她这架势,炎拓就知道,她没那么快清醒。不过也能理解,毕竟是生死河岸淌过水人。炎拓出了房间,客厅里,刘长喜正帮他削苹果,见他出来,紧张地站起身,削了一半仍没断果皮颤巍巍地缀挂下去:“怎么样,房……房间还满意吧?”刘长喜是中午时候接到炎拓电话。炎拓没具体讲原因,只是说有个朋友受伤了,想送去他那儿,让他帮忙照顾一阵子。刘长喜一口答应,把店里生意交给伙计,赶回家做大扫除,原本是想把主卧让出来,又怕自己住久了有味,于是重点打扫客卧,还翻出新被褥床单给铺盖上。即便如此,仍是心头惴惴:炎拓家境好,一路是富养着长大,怕他嫌弃自己这儿太寒酸。炎拓说:“挺好。”伤筋动骨一百天,聂九罗需要静养,刘长喜这儿,最合适了。他想了想:“暖气太干了,你给她买个加湿器吧,她身上花钱,回头都找我结就行。”刘长喜:“加……加湿器?”他是个跟不上潮流人,听过,但没用过这东西。炎拓反应过来:“我买吧,回头下单递过来。你照顾她不方便,帮忙找个阿姨,给她做点滋补汤汤水水,还能帮她洗头擦身子什么。她要是醒了,你就打我电话,还有,过两天带她去看一下胳膊,她左臂那里骨折了……”刘长喜记不住,慌慌放下苹果,找纸笔来记:“你慢点,一条条说,第一是加湿器……”炎拓笑笑:“你也别记了,我到时候提醒你吧。先走了,过两天有空,我过来看她。”这来去匆匆,好在他一向如此,刘长喜也习惯了。他送炎拓到小区楼下,目送他上了车,才迟疑着问了句:“小拓啊,这是你……女朋友啊?”炎拓愣了一下,顿了顿失笑:“不是,没到那份上。”刘长喜却满心欢喜,这么多年,他头一次看到炎拓带个异性朋友上他这来:“人要靠相处嘛,没到那份上,处着处着就到了。我看那姑娘怪好看,这日子过得可真快啊,你妈要是知道,肯定高兴。你不知道,你小时候啊,你妈有一次说……”炎拓打断他:“长喜叔,走了啊。”他关上车窗,发动车子,小区很旧,路道狭窄,车子像是贴着路阶出去。刘长喜站在当地,看车子远去:小区是上了年头了,绿化却很好,种都是常绿植物,冬天也不掉叶子,风一吹,头顶上叶影婆娑,间杂着细碎轻响,抖罗着抖罗着,就把往事细屑给筛了下来。刘长喜想起林喜柔。炎拓还很小时候,有一次,刘长喜拎了水果上门拜访,跟林喜柔聊着聊着,就聊到了炎拓终身大事。林喜柔说:“也不知道小拓将来会找个什么样,好不好看。肯定……比我好看。”刘长喜脱口说了句:“那不一定,林姐,你最好看了。”话一出口就红了脸,手都不知道往哪摆。林喜柔只顾看在床上爬来爬去炎拓,没注意到刘长喜异样:“我希望是好看,又怕好看姑娘心太飘……嗐,将来就知道了。”她嘴里说着“将来”时候,应该没想到自己几年后就永远没有将来了。刘长喜便心心念念,一心想代她看、帮她掌掌眼。林喜柔出事之后,刘长喜再也没在炎拓周围出现过,直到炎拓二十岁那年,要去交给他一样东西。这也是当年罹患癌症炎还山千叮咛万嘱咐,他说:“长喜啊,这事就拜托你了。你千万别太早去找他,等他长大了、心智成熟了再说,年纪太小话,容易冲动,还坏事。还有啊,你得看仔细了,确认他还是好孩子……他是那女养大,谁知道他心偏着谁呢。”二十岁炎拓正念大学,是校园风云人物,因着长得帅,家境好,是好多女生心仪对象,刘长喜记得,他那时候身边已经有了个女朋友,很白净很乖,听说是校花。真比林喜柔还漂亮。刘长喜还以为就是那姑娘了,可惜很快就分了,在他把东西交给炎拓之后不久,就分了。炎拓赶了夜路,夜半时分回到西安,熊黑别墅。起先,他还以为熊黑必定不在,这种节骨眼上,多半在农场住下了吧。谁知在车库里居然看到了熊黑车,炎拓心内一阵猛跳:自己后车厢里,还放着陈福呢,就这么大剌剌跟熊黑车并排停着,有点太过荒谬了——虽说最危险地方就是最安全地方,距离这么近,到底有些不放心,再说了,谁知道熊黑那鼻子是不是特别灵敏呢?炎拓又把车倒了出去,停去了别墅区对外停车场,然后一路步行回来。进了后门,正准备揿电梯,电梯自己从三楼下来了,炎拓心中一动,先行闪到了一边暗角中。电梯门还没开,里头就传出了熊黑嚷嚷声:“喂,喂!在电梯呢。”下一秒,人从电梯里跨了出来:“刚信号不好,什么?还没到呢?你没给陈福打电话?那韩贯呢,打了吗?”突然听到这两个名字,炎拓心头巨震,大气都不敢出,再次往暗角里避了避。“打不通?俩都打不通?”视线里,背对着炎拓熊黑伸手挠了挠脑袋:“估计正在路上吧,去南巴猴头,又不是一天才能到,山里信号不好,打不通那还不是常事么,等着呗!”说着挂了电话,还骂了句:“蠢货玩意儿!长脑子干什么,都不会推理。”候着熊黑离开,炎拓长吁了口气,乘电梯上楼。想到熊黑那句“都不会推理”,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但旋即心中又生出疑惑来:熊黑一般都是紧跟林喜柔,熊黑在,林喜柔必定也在,这个时候,他们怎么会在别墅呢?很快,电梯停靠三楼,门扇才刚打开,炎拓就听到林伶带着哭腔声音:“我就是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