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城。和唐樱约定的一月之期已到, 谢止泉手里的幽玄玉也都卖完了。最开始，他是要求朱颜阁以及他手下其他产业为他干活的人强制购买，哪怕是边边角角的“临时工”, 也须得配上一块，否则将失去工作机会。幸好和唐樱商量的幽玄玉定价不贵, 大家都买得起。但即便如此，两天时间, 也只售出一千多块幽玄玉。幽玄玉陈列在朱颜阁二楼交易区, 买的人不多。谢止泉对着它们沉思片刻，最后决定从三个方向下手，一是赠送，选择朱颜阁登记在册的、且长居启州或云州的贵宾，将幽玄玉作为一件回馈好礼赠送，而唐樱那边的费用，则有朱颜阁承担；二是向朱颜阁其他长期客户宣传, 尤其他们常做交易的, 来回确认物品价值路途奔波, 但有幽玄玉在手，信息传递便能超出想象的高效；三便是在清平城本地推销, 推销方式——在人流量大的地方摆摊子、拦人、叫卖，传统，但有用。云山学院的学生也是这么干的。云州大小城市加起来好几十, 除去三分之一珞城这样边缘、住的都是凡人的, 再除去一部分偏远、混乱的，只选择相对繁华的, 众人选定了二十座城, 云山学院加入此次行动的约有七八十人, 三到四人一组，前往分给自己的城。伍子裕、余看霜和付巅去了奇城。“我们三个人加起来六千块幽玄玉，好办，”伍子裕夸口道，“我舅父在这儿，考云山前我在这里住过一阵，不是我说，他在此地颇有名望，奇城将近二十万人口，买掉六千幽玄玉还不是轻轻松松。”余看霜和付巅根本没听他说话，两人勾肩搭背看着彼此的幽玄玉：“蛮霓上君回复你的留言了吗？”付巅着急道：“没有，才回到第六十八条。”余看霜惊道：“回到第六十八条了？我排在六十六啊！为何没回我？”伍子裕：“……”付巅嘲笑道：“蛮霓上君回的都是言之有物的留言，你这么一句，‘有幸有过一面之缘，上君之仙姿勾魂夺魄，摄取我心，今有缘相话，深觉荣幸’可不得被跳过。不过也别灰心，别人也有被跳过的。你看到没，前面有个，沆瀣斋的吧，居然问上君如何突破练气到筑基期，哈哈哈哈估计上君都无话可说。”余看霜也跟着笑嘻嘻道：“是啊。听说蛮霓上君十二岁就筑基了。”“哎哎哎，”付巅滑动屏幕，“这有个问陈此夜师兄怎么突破到筑基的，师兄居然回复了！”“毕竟是我们云山的师兄，”余看霜伸脖子看去，“回的什么呀，我看看，说不定对我们修炼也有帮助……”陈此夜：不记得了。余看霜：“……”付巅爆笑。他拍着余看霜的肩膀说：“陈师兄也是个天才中的天才啊，就是太年轻，当年魔族一战也没参与，才没什么名气，否则一定是能比肩惠虚师兄的人物。”余看霜拿自己的幽玄玉去翻：“惠虚师兄呢，肯定也有人问惠虚师兄了，惠虚师兄是进云山之后才突破的筑基，一定有话可说！”付巅呵呵。余看霜手指一顿。微言上线后，几个渡劫期上君先注册了账号，由“官方”认证了身份的真实性，为了再增加可信度，唐樱要求他们用真实姓名和真人头像，然后每个人发了条言，说以后会在此平台分享修炼生活，也愿意和大家交流，留言会尽量回复。惠虚所发布的这条微博下面，留言已经超过一千条了。余看霜震惊道：“哪来这么多人啊？”付巅下巴一指道：“你自己看哪，好多自报家门的。丹黛城城主五女邵小金，象央子第三十八徒王虢飞，鹤梦和重泽学院的学生，山林野界北妖王之子……”余看霜翻了半天，不得不喟叹道：“惠虚师兄，了不起。”付巅抛了个眼色：“樱姐说，这叫男女通杀。”“确实太杀了……”余看霜给付巅看，惠虚微言底下，赫然是一条陈此夜的留言，“‘师兄回不过来的问题，大家可来问我。鄙人陈此夜，渡劫期，走南闯北多年，修炼颇有心得，不日将会发布修真界一百三十三处秘境探险之游记，诸位可先关注在下的微言……’太卑微了，太卑微了。”付巅也流露出不忍的神色，正要说什么，伍子裕忽然大声说：“到了！”余看霜和付巅两人这才抬头，眼前是一座气派的府邸，匾额龙飞凤舞着“钱府”二字。“你舅父姓钱？”余看霜舔唇道，“这名字我喜欢。”伍子裕挺胸抬头：“过来吧。”三人敲响府门，中年管家打开门，惊讶道：“子裕少爷。”“有点事，”伍子裕道，“舅父在家吗？”“在的，子裕少爷，还有少爷的朋友，都请进。”奇城进展顺利，别的学生就没那么容易找到当地有名有势的人帮忙推广。云山学院招收的学生许多家并不在云州，被分配的也是全然陌生的城，城中繁华人来人往，应观潮、容樊和杨南期三人面面相觑。应观潮弱弱道：“我们为什么会被分在一起？”杨南期茫然道：“不知道啊。”容樊说：“事已至此，大家还是赶紧想办法吧。”他们所在的是沁城最繁华的一条街，人来人往，吆喝声不断，小孩们玩时还不忘背诵练气心法，可见此城注重修道。杨南期思索片刻，拿出一块幽玄玉，目光在人群中睃巡，看中一人，一个箭步上去：“这位公子，听说过幽玄玉吗？”那公子愣道：“没有。”杨南期立马说：“那我给您介绍一下啊。您师承何处？平时喜欢什么，修炼还是休闲，练剑还是学史？喜欢惠虚吗？蛮霓呢？”“我……呃……我学阵的。”“那敢情好啊。”杨南期恨不得拍大腿。他打开载道——唐樱升级了一下，把载道论坛一分为二，分成了载道和论坛，载道是问答模式，提问和回答都加强了审核；论坛则是水聊模式，别的同学其实认为有点奇怪，论坛论坛，论道之坛，不应该才是正式轮道的地方吗？但唐樱“一意孤行”，说，上界早经演变，论坛成了众人交流之所。载道中，如今已经不见那些吃喝玩乐、游戏相关的讨论，全被唐樱挪到了论坛里。杨南期点开标签为“阵法”的一个合集。自唐樱整顿后，许多学生正视这个平台，发了许多学习时心中所惑，便常有先生出没为他们解答。其中宫意欢最为活跃，渐渐的，便积攒了不少关于阵法上高质量的回答，宫意欢引进据点，还会结合史实，文字风趣幽默，杨南期看过她所写的，都觉得受益匪浅。“公子你瞧，宫意欢这个名字，你或许不认识，但云山学院，你肯定知道。”公子说：“自然。”“她就是云山学院教授阵法课的先生，你平日学习若有困惑，在此提问，她便会为你解答，这可是云山学院的先生！”“当真？”公子看他一眼，“九年前我曾去过云山，可惜没能通过考核。”“而现在，不用去云山，便能有云山的先生为你解惑，只要你购下这一块小小的玄玉！”……杨南期平时和余看霜厮混在一起，也学到了一些他的精髓，口才了得，一顿输出，那公子愣愣掏了一块中品灵石，领走了幽玄玉。“搞定一个。”杨南期举着那块晶莹的中品灵石，朝两人晃了晃。应观潮若有所悟。容樊说：“我觉得，这是个不错的办法。”一位打伞的姑娘款款走过，杨南期冲上去：“姑娘，听说过幽玄玉吗？”见状，应观潮和容樊也动了起来。其他学生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有人从幽玄玉着手，有人则谨记唐樱的话，占了高台，先不提幽玄玉，而是讲了一段当年几位上君如何深入魔渊斩杀邪魔，令魔族闻风丧胆的故事，聚集了一批感兴趣听故事的人，再说：“那样的神仙般的人物，原本我们可能这一生都没有办法碰见，更遑论与其谈天、论道，但，沧海桑田，世间万物倏忽变化，如今，就有这么一样东西，能令你与上君相隔千里，却犹如近在咫尺，能令你虽身处微末，但能与他共论大道！”“别废话了，快说是什么！”那学生拿住幽玄玉，对着阳光，暗暗施加灵气，使其光华绽放夺目无比：“正是此物！它叫幽玄玉，但并不仅仅只是一块玉……”演示了几种玩法，展示了惠虚等人的微言账号，那学生指着台下同伴道：“若感兴趣，可去我同伴手中验证一番。”底下的同学看着涌过来的人，连忙喊道：“诸位按照次序慢慢来，排好队，都有都有，我们足有三千块呢！”人群中一个声音大喊道：“什么，才三千块？这里可不止三千人，整个香溪城更是有三十多万人，才三千块啊！”人们呼喊着，冲得更猛烈了。高台上的学生，唇角勾笑，悠悠道：“别着急啊，慢慢来，今日买不到，下回我们会再来。”还是那个声音：“下回？下回是什么时候？”那学生皱眉思忖片刻，朗声长叹，道：“不好说啊……”那声音叫得更响了：“不好说？那我今日定要买到了，不然这么好的东西，谁知道下次要等到什么年岁去！”人群喊道：“我也要我也要。”“不就是一块中品么，爷爷不缺，快给爷来一块这叫什么玉。”“哎呀，别挤呀！”……天道借了只通天眼给唐樱，暗戳戳道：【这学生很有前途。】唐樱感叹：“太有前途了，讲故事吸引人，演讲煽动力强，还会在人群里安插托，最后更是用饥饿营销把现场气氛推到高潮。要不是你说他绝对是土著，我都要怀疑他是穿越的市场营销了。”【提示：此法可推广给每个学生。】唐樱觉得这个提示很对，立马拿幽玄玉给大家发消息。出发前，她给所有参与此次行动的人拉了个大群，以供大家交流经验。目前里面大多是炫耀自己小队卖出多少幽玄玉的攀比信息。唐樱正在对话框写字，一条信息冒出来。正阳斋穆子津：香溪城小队，幽玄玉售罄。飞泉斋余看霜：？？？！！！沆瀣斋王桁：不愧是子津兄！正阳斋鱼恬：这还是第一队售罄的吧？朝霞斋文峰回：佩服佩服！这是如何做到的？我们这边，举步维艰啊！震惊与赞叹的消息不断地冒出来，唐樱把框内打好的字删掉，转而出穆子津，直接让他分享一下他那套讲故事-演讲-安托-饥饿营销的组合拳。穆子津讲完之后，唐樱补充道：“这套极适合用在人多的地方，茶馆，酒楼，擂台等地。”飞泉斋乐九萤：了解。在分队分城时，乐九萤主动选了云州东北边缘的开箐城，山林野界是极广袤的一片，在启州，与清平城极尽，在云州，则是开箐城最靠近它。开箐城最开始是被划出宣传城市名单外的，无他，只因为妖族太多，对人族不是特别友好，人去了多少有些危险，但乐九萤主动提出她可以去。她说：“我娘在妖族还算有些威望，唐唐，你多给我些幽玄玉，妖族我定能给你争取过来！”乐九萤要去开箐城，兰摇风自然是跟她一起的。在加上正阳斋的鱼恬和沆瀣斋的王桁。虽然后两人在今日之前彼此并不相识，但有乐九萤这样的自来熟在，一路上气氛并不尴尬，反倒充满欢声笑语。开箐城离得较远，因此穆子津说他们售罄时，乐九萤四人才刚抵达开箐不久，还不熟悉道路，对于要如何推广幽玄玉，也没有头绪。乐九萤倒是拍着胸脯说：“我这就回山里，叫我娘带妖出来，一人一块，很快就能解决！”王桁说：“可山林野界中没有幽玄网。”乐九萤愣了愣：“只要卖出去，不就好了？”兰摇风为她解释，唐樱的主要目的，不是挣钱，而是加大幽玄玉的使用人数，这样，她那天和他们所说的种种应用，如“快递”、“外卖”，才能有使用的基础。乐九萤恍然大悟，陷入沉思。正在此时，穆子津说出了他的方法，唐樱又补充了那么一句。乐九萤看见消息后，眼睛一亮，说：“我知道去哪儿了！”唐樱坐在采星驰里喝茶。通生俊很高兴地和她说，自从采用幽玄玉之后，信息流通之速度快了不少，只是票号扩张，还未见到成效。唐樱摆出自己的一块幽玄玉，上面是满屏的地图，地图上，启州和云州是绿色，其余还是灰色，她双指放大，让启州和云州充斥屏幕，便能看到这两州有星星点点的光芒，启州几乎全部都集中在清平城，唐樱便又单独放大云州。”这些亮点，就是已经开启使用的幽玄玉。“唐樱说。“咦？”通生俊注视那地图。他呷了口茶，眨眨眼睛：“我方才没看错吧？沁城忽然亮了一大片。”唐樱说：“没有。你应当看到‘微言’的消息了吧？我正借此机会，向云州各城推广。”通生俊看着唐樱：“微言之中，惠虚当真是惠虚？乌恪当真是乌恪？”“当然是真的。”“唐姑娘果然不同凡响，这样的人物，竟也能为你所用！”唐樱谦虚道：“不是为我所用，只是帮忙罢了。”通生俊道：“渡劫期，已经是修真界极上端的人物了，唐姑娘一声‘帮忙’，更是不得了啊。”唐樱也不好说主要是因为她应该是目前唯一能杀天魔的人，这些对魔族最深恶痛绝的上君才会帮她，便沉默了。通生俊没有纠缠这个话题，饶有趣味地看着幽玄玉所展示的地图中，各个城市，星点浮现。“开箐这样偏远混乱，妖族众多的城，唐姑娘竟也派了人去？”“嗯？”唐樱回神，看向地图开箐的位置，上面果然亮起了一枚小点。王桁和兰摇风浑身都不自在，周围男女衣不蔽体，香粉漫天，靡靡琴音伴上尖细歌调更是种折磨。鱼恬神情自在，小口喝着端上来的淡酒，撑着下巴，看本应是舞姬舞蹈的高台上，乐九萤挥舞着幽玄玉，大声在说：“……听清楚没有？这么好的东西，在外面十块中品才能购得，但咱们同是妖族，我便做主，给诸位便宜些许，一块中品就能买！喂，听到我说话没有啊！”老鸨姗姗来迟，哎哟哟哟几声，挥着帕子，蹬蹬蹬上了高台，叫道：“姑娘哟，你来这儿捣什么乱啊，年纪轻轻的小妖，再修炼个百来年再来我们妩媚楼。快走快走。”乐九萤扒紧了台边栏杆：“我不！你们不买幽玄玉吗？真的是样好东西，你们用了就知道了！”老鸨掏出一块中品，塞在乐九萤手里：“同是妖族，姐姐卖你个面子，给我一块。”乐九萤高高兴兴给了。老鸨：“现在可以滚出去了吧？”乐九萤：？她从口袋中左右手各掏出一把幽玄玉，说：“我还有好多没卖完，怎能走，我不会走的！”转头又朝楼下喊：“相信我，真的好用，快来买啊！”老鸨：“……”兰摇风：“……”鱼恬：“……”王桁打开快信确认一眼：“穆子津说的，不是这样的吧。”一位女子扭着腰坐到兰摇风旁边，伸出纤纤细手捏了枚葡萄喂给他，兰摇风躲开。女子：“公子~~~~”兰摇风桃花扇打开，遮脸。只露出一双眼睛，望着乐九萤，啧了一声，喊道：“阿九，这里不行，我们换个地方吧？”乐九萤回头吼他：“怎么会不行，这里妖族最多，最合适不过，只要我报出我的名讳，谁敢不俯首称臣！”女子：“噗嗤。”乐九萤：“你笑什么？！”女子娇媚道：“妹妹，你才多大点儿啊，口气这么狂。妖族这么多，谁认识谁呀？”乐九萤猩红的眼睛凝视着她：“你不认识吗？”“我该认识你么？”乐九萤收起玉，一脚蹬上栏杆，站上去，藐视楼下众人：“那我就让你们认识认识。”她脚尖在栏杆上一勾，倾身向下摔去。兰摇风下意识猛然起身想去接她，却见须臾之间，乐九萤不见了，高台栏杆之上，缠着条嘴中咝咝，眼如血滴的竹叶青。竹叶青嘴中吐出人声：“我名乐九萤，南妖王乐情之女，行九，这座楼里别的妖我不管，是条蛇，就给我跪下来！”兰摇风身边的女子扑通一下就跪了。兰摇风：“……”他僵硬起身，后退两步，三步。再抬头栏杆上那条竹叶青。怎么会这样，兰摇风瞳孔地震。他的兔子呢？可可爱爱的兔子呢？红眼睛的兔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