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员拎着茶壶进来，陆驰问：“今天是什么茶，我要金骏眉。”“就是金骏眉。”服务员小哥笑着说。然后看向谢风行：“谢先生，请慢用。”谢风行淡淡地点了下头：“谢谢。”“不用谢。”那小哥脸色已经通红了，随即端着托盘出去，门还没关好，就听见他激动地对走廊里同伴低声嚎：“真的是谢风行！”陆驰给他倒了一杯茶，说：“他们家的茶很有名，你尝尝。”谢风行原来住的地方，也有一罐金骏眉。这是巧合么？或许只是巧合，或许是当时暗恋陆驰的他，特意买了金骏眉，只为纪念他和陆驰一起吃的这顿饭。如果是后者，那他以前可真是痴情种。“当时你就坐在你现在坐的位置，小川坐你旁边，我就坐在我现在坐的位置。”陆驰说。“记忆力真好。”“我不光是记忆力好。”陆驰看着他，说，“对那次一起吃的那顿饭，记忆尤其深刻，因为在打算回去的时候，你塞了情书给我。”窗户开了一条缝，有风卷着湿润的水汽进来，陆驰注视着谢风行说：“海王。”谢风行是都不记得了。他们的过去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需要铭记的事情，无非就是年少时候的平淡又单纯的爱恋而已。如今两人又坐在这个包间里，坐在同样的位置，关系已经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人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过去那个说一句话都会脸红的谢风行，变成了现在这样清冷又自信的谢风行，即便面对他这样的火热爱恋，也能从容应对的谢风行。他看上去依旧那么单薄，清瘦，可是艳光更盛，看着那样素淡的一个人，偏偏有着让人无法抵抗的魅力。就像昨天晚上的他，眼睛有水光，嘴角有水光，却依旧艰难地吞，那么冷淡又镇定的一个人，却做着这世上最色的事。一声电话铃声将陆驰拉回了现实里。是谢风行的手机。谢风行看了一眼，说：“老头打过来的。”他接通了电话，谢老爷子开口就问说：“你现在在哪儿，回家一趟，我有事要跟你商量。”谢风行“嗯”了一声，就把电话给挂了。陆驰问：“你跟你爸也这么说话？”“他很唠叨。”谢风行说。“看来我真是已经被特殊优待了。”谢风行跟他说的话，确实比一般人多。够了够了，心满意足。饭吃到一半，他的手机也响了。是陆明打过来的。陆明开口就说：“你看你不听我的，非要和谢风行谈恋爱，现在麻烦来了吧，回来一趟吧，我们聊聊。”谢风行觉得他和陆驰有很多地方都是很相似的。比如他们都有一个不负责任的渣爹，有一个早早去世的母亲，家里都有鸠占鹊巢的入侵者。“等会我送你过去。”陆驰说。“完全两个方向，我自己打车过去。而且你送我，万一被他看见，他估计又要激动了。”陆驰闻言就笑着说：“老爷子挺喜欢我的吧？”完了又补了一句：“我爸也挺喜欢你的，我还挺意外的。”“我也很意外。”谢风行说，“他居然那么容易就接受了。我爸当初好像差点没把我打死。”“可能你一直都比较乖，我不一样，我从小就混，我爸估计也习惯了。他也没资格管我。”谢风行就说：“有你小时候的照片么，我看看。”陆驰在手机上翻了半天，然后把手机递给了他。谢风行看了一眼，就笑了。照片上的陆驰大概七八岁吧，看起来白白嫩嫩的，很清秀。“小时候长这么文静。”“对，我是越大越糙。”陆驰说。陆驰又给他找了一张他高中时候的照片：“被你暗恋那会。”谢风行接过手机又看了一眼，微微挑眉，“哦”了一声。照片上的陆驰头发还没有现在这么短，有点韩氏风，眉目分明，清瘦白皙，穿着汗湿的黄绿色球衣，看起来英气又俊美，妥妥的校草模样。他一下子就懂了自己当初暗恋他的点。这的确是中学时代最受欢迎的长相，名副其实的花美男。目光下移，他看了一眼陆驰的球衣。11号球衣。“很帅。”他将手机还给了陆驰。“你是不是喜欢白一点，头发长一点的？”陆驰问。谢风行摇头，看着他说：“你这样就挺好的。”陆驰就笑，他的笑容很有感染力，因为眼睛很亮，他就没见过比陆驰更亮的眼睛，精光熠熠，充满了生命力，叫人觉得他的情意都是真切的。他很喜欢陆驰这股劲，大概就是缺什么补什么，他自己太冷了，整个人都太空洞了，所以需要陆驰来填满他。谢风行已经很久没回谢家大宅了。雨已经停了，陈叔正在院子里收拾被大雨打掉的月季花，见有车子停下来，便赶紧迎了上来，见是他，便笑着说：“小风回来了。”“我爸呢？”“在里头。”还没等谢风行进去，谢老爷子就从里头出来了。“我听你陈叔说，你在跟陆驰谈恋爱，是真的么？”陈叔忙说：“我也是从网上看到的新闻。”谢风行问：“你就为了这事叫我回来的？”“你先说你和陆驰的事，是不是真的，还是说又是瞎传的？”谢老爷子说，“如果还是瞎传的，你以后真的要注意点了，别影响了你们工作，老传这些对你也不好。”谢老爷子近来越来越有疲态，人好像也变了，当初颐指气使不准他赛车的谢老爷子仿若隔世，有时候谢风行都觉得他在刻意关心和讨好自己。时不时就发个信息问：“最近怎么样啊，累不累？”“什么时候回家一趟？”诸如此类。但谢风行的亲情已经随着格式化一起消失了。“我和他的确在谈恋爱，刚开始。”谢风行问说，“现在说吧，要跟我讨论什么事。”谢风行的冷淡，在谢老爷子眼里看来完全不是坏事，他反倒认为这是谢风行成熟了，长大了，他这种冷淡的口气，给他一种极为稳重可靠的感觉。他今天要跟谢风行上商量的，也完全是正经事。他想让谢风行闲暇时间能到公司来，学着熟悉公司业务。“谢维你也知道，我是不可能把公司留给他的，我现在身体也大不如前了，再撑个两三年，等你毕了业，我就退休了。这两三年时间，我希望你能逐渐熟悉一下公司业务，将来好接我的班。”谢风行问：“你这想法，谢维知道么？”“没聊过，但他应该都知道了，我们家对他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他这么一个白眼狼，难道还妄想把谢氏的财产都独吞了么？”谢老爷子提到谢维，态度明显恶劣了许多。谢风行最近从苟小川口中个听到过一些谢氏内部的斗争，据说谢维已经打算从谢氏辞职，自己组队单干了，他们公司已经连续有好几位经理级别的员工无缘无故辞职了。谢维出走已成定局。“我没有要接管公司的意愿。”谢风行说。谢老爷子愣了一下：“这么大的公司，你不要？”“我对做生意没有兴趣。”谢风行说。“我知道你赛车很厉害，我现在也支持你玩赛车，但是你总不能玩一辈子赛车吧，空闲时间总是有的吧，大不了你弄个团队帮你管理，你只需要有空的时候去看一下。这都是我耗费了一辈子心血得来的，难道拱手让给其他人么？”“家族式传承弊端太多了，你如果想让你耗费了一辈子心血创建的公司能够更长久地走下去，应该选能者接任，而不是选你的儿子。我，谢维，都不合适。你可以从公司中高层选一位能力出众的来重点培养，两三年时间做交接期，足够了。”谢老爷子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真这么想，你舍得？”谢风行说：“这是我的真实想法。”谢老爷子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其实这个念头他也想过，现在国内的大公司基本上很少有家族传承式的了，都是能者居之，因为家族式传承有一个很大的弊端，就是老子很牛逼，可儿子未必行，这也是很多企业富不过三代的原因之一。很多人都明白这个道理，但不是每个人都舍得把自己辛苦打下的江山让给外人来坐。比如他。他还是有点不舍得。“你先别急着做决定，我们都好好想一想。”谢老爷子说着看了谢风行一眼，心下更为感慨。谢风行是真的长大了，成熟了。他似乎有着更为自由和强大的灵魂，明确地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要不……”谢老爷子想了想，“你问问陆驰？”谢风行：“嗯？”谢老爷子说：“陆驰是块做生意的料，要不你问问他的意思？他既然能管得了速奔那么大的企业，咱们谢家的公司，他应该也能胜任。”“我和他还没到那一步，就算到了那一步，你这任人唯亲的想法也不对吧。”“你不是说应该能者任之么？如果你们俩感情稳定，他又是个有能力的人，我给别人，还不如给他。”谢老爷子说，“他如果对你真心，肯定会为你考虑，签几个婚前协议，将来这公司还是你的，他来替你管，不好么？你老爸我也是希望你将来有个保障啊。”谢风行差点就说出“老奸巨猾”四个字了。这老爷子也太会算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