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忍不住叹气。郑梁点点头，然后又提了一个要求，“白掌院，挖井的方法是我为了和你交换水磨坊的技术才提供出来的，你可以自己使用，也可以拿去做生意赚钱，但是不能无偿地扩散出去。”“项国离我的国家很远，你生意即使做得再大也影响不到我。但如果来一个人，你就无偿地教会对方，总有一天，会影响到我本人。”郑梁表情严肃。白菲昕愣了一下，这倒是她没有想到的。对方的顾虑很现实，要求也不过分，她原本想一口答应下来。但话出口之前，她脑子又转了一下。她确实可以完全按照对方的要求来做。但是如果以后再次出现和今天一样的情呢。一个工匠来拜访白马书院，他们和对方交换技术，同时为对方的技术保密。如果每次都这样，发展下去岂不是，他们图书馆里确实藏了一堆技术，但每次只把水磨坊的技术拿出去和别人交流。最终的结果就是，水磨坊每个工匠都会建造了，这个技术贬值了。其他工匠再来白马书院拜访，也学不到新知识，甚至会觉得，拿自己独家的技术出来，交换所有人都知道的技术不划算。不能这样干。白菲昕摇摇头。一是知识平台会做不下去，二是这和她当初想让大家不再敝帚自珍，而是愿意出来互相交流，促进技术发展的初衷相违背了。这个问题之前没有出现，是因为白马书院之前是在知识积累阶段，收集到的也是很普遍的技术。来一个工匠就免费教对方没有任何问题。但随着水磨坊的建造，书院内部的工匠锻炼过后有了成长，事情已经不一样了。郑梁是第一个提出这个要求的人，但也是第一个能够拿出自己独门秘籍来交换的大佬。白菲昕飞速思考。“郑先生，我明白您的顾虑。但有一句话说得好，你有一个苹果，我有一个苹果，互相交换，每人还是有一个苹果。你有一种思想，我有一种思想，互相交流，我们都有了两种思想。”白菲昕话说得很缓慢。“我今天同意您的要求，您明白了水磨坊是如何建造的，然后您回去了。所有的事情就结束了，不会再有任何发展。您搞明白了一项技术，但也只要这一项而已。”“我有一项提议。”白菲昕表情很认真。“如果您信得过白马书院，就让白马书院把您的技术抄录下来，而书院会保持公正，评估出此项技术的等级。如果以后有其他的工匠来白马书院想要学习您的技术，就需要付出积分。”“至于积分怎么来的，是需要这个工匠同样贡献出自己的技术来兑换的。”“技术分为五个等级，甲乙丙丁戊。不同等级的技术，需要兑换的积分不一样。”“随着时间的推移，其他工匠兑换的多了，您的积分就可以越积越多起来。”“然后您就可以使用获得的积分，去兑换别人的技术。”白菲昕说出了自己的构想。她参考的是现代学术论文文献引用制度。每个人写自己的论文之前要先读别人的论文。事后如果引用了，也需要在文后标注，当然这些全部是免费的。白菲昕也希望同样能够免费公开，但是目前的情况明显不合适，只能先搞积分兑换制了。自己贡献的技术越多，被查看的次数越多，才能看越多其他人的论文。郑梁倒是从来没有听过这种说法，他有点惊奇。但想一想，这有点像是让他在白马书院存款，本金是他的挖井技术，利息是积分。支取时得到的是其他人的技术。他思索了一下，说，“对于石磨，我其实早已有了构想，也试着制出了样品，但试用过程中发现了一些缺陷，而且必须得用人力或者畜力，不如白马书院的好。”“我原本打算到白马书院来，学习到水磨坊的优点就够了，但想一想，真的只有石磨需要学习改进吗，会不会我的其他工具也在另外的工匠那里有更好的地方。互相交流可以学到别人的优点。”“这种分享方法不错。”他背起手，轻点下颌，”我同意了。”白菲昕闻言舒了一口气。同意了就好。木蓝在旁边围观了全程，他笑了笑，“我原本也打算用自己的技术来交换，不过，我需要先问一下，白掌院，这是什么？”白菲昕定睛一看，木蓝手上拿着一卷摊开了的书简。她接过来一瞧，居然是《白马密卷》，这一卷上面写的正好是物理考试的题目。大概是谁不小心错放在这里的。白菲昕就直说了，“是我们书院学生的考试题目。”“哦？”木蓝又低头去仔细看了看。“上面的题目很有意思啊，”他微微一笑，摸了摸下巴，“如果人站在水中，腿是会变长，还是变短？又是为什么？”“这是现实存在的现象，但天下人却更愿意花时间研究圣人之言，不愿意学习这些。白掌院为什么要教学生们这个？”他笑着问。白菲昕有点语塞，学习数理知识这对现代人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要解释起来就不好说，总不能回答：因为科技是第一生产力吧。她只能想了想，说，“因为天地间运转的规律就蕴藏在其中。当我们发现了它，就可以再次运用到生活中，帮助我们更好的生活。”“而且，也不是每一个学生都适合读文科，如果看不明白圣贤书，学习这些知识也是另外一条出路。”“哦……”木蓝故意拖长了调子。“实际上，我也是这样想的。”他笑了。他的眼睛亮得像星星。这是完全纯真的笑脸，纯粹的快乐。木蓝应该有三十岁了，但在这一瞬间，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人。“白掌院也许不知道，鄙人前些年在家乡也建立了一座书院，招收了一些弟子，分别教导他们文书，数学，军事，和工匠技术的知识。”郑梁也点点头，证实了木蓝的说法。白菲昕一听，不由得惊讶了，那就是综合性学校啊，而且比她的书院还多教一门，军事。木蓝的脸上是有一点小小的骄傲，“如果白掌院不嫌弃，请让我在白马书院待一阵子，我想观察观察白马书院有何不同。我留下来可以教导学生，数学物理我都擅长。我也可以教导工匠，帮助提升他们的水平。”“既是作为水磨坊技术的交换，又是两座书院的交流，白掌院意下如何？”木蓝面带微笑。白菲昕当然是大喜过望。他能教书院缺失的科目！这不正是学校需要的引进人才吗！人家自己都说了，他既懂文又懂理，还会军事和科技，如此多才多艺的全才大佬，她上哪找去。当然是想尽办法让人家多留下一阵子，只求让学生们能够跟着大佬多学习一点啊！白菲昕立刻态度就变了。之前大家是平等交流，现在人家是外国高科技人才，得给人家相应的待遇啊！她立刻就带着木蓝和郑梁去找了魏知。给两个人详细安排各项生活方面的事宜。郑梁，那是贵宾待遇。各方面不会怠慢。但木蓝那必须得是大熊猫待遇。宿舍，最大最宽敞的，安排。津贴，直接领最高级的，和魏知他们平级。衣服，白菲昕瞧了一眼木蓝身上已经磨毛了的袖子，立刻让员工跑着去买。买十套。鞋子，也来个十双!“白掌院，倒也不必如此劳烦。”木蓝看到白菲昕的举动，反而摇头拒绝了。他脸色甚至可以说是严肃，“我穿惯了这身，只不过有些旧了，衣服还是好的。”他说着还向白菲昕展示了一下。“一个人在生活上不应该奢侈，只要能够满足日常所需就行了，精力应该投入到自己抱负上去。为天下人谋幸福。”木蓝满脸都写着不赞同。但他说到天下人的时候，那一瞬间爆发出来的坚毅志向，让他简直像一颗闪闪发亮的星星。白菲昕顿时被震了一下。同时，她也不有点理解，换身衣服就奢侈了？她不动声色地低头瞄了瞄木蓝脚上已经破了的草鞋。感觉很是痛心。大佬哪哪都好，但是为什么如此崇尚简朴呢。这不止是简朴了，简直都对自己有点苛刻了！这让她还怎么花钱？白菲昕直摇头。“真的不需要。一个人能够如此生活就足够了，鄙人要为天下人做表率，一定要如此。白掌院不必再劝。”木蓝极其坚持。此刻他的表情非常严肃，是不会有一丝一毫动摇的。没办法了，木蓝如此坚持，白菲昕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她只能点点头，同意了。“另外有一件事情，”木蓝好像在思索着什么，“白掌院，我想写一封信，让我的书院的一些学生一起过来，可以吗？可能要麻烦到白掌院……”人家大佬都生活这么简朴，这么没有要求了，一点额外的小要求，白菲昕哪里可能不同意。而且，多来一个学生，不是得多花一份钱吗？在木蓝身上花不掉的钱，多来几个学生，多花几份也可以弥补一下嘛。“当然了，非常欢迎。”白菲昕立刻笑开了花。“您尽管让他们来吧。不要怕会麻烦我，我不怕麻烦。”她直拍胸口。“衣食住行全部都包在我身上。”木蓝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了。之后具体的事务白菲昕就让魏知安排了。随后木蓝和郑梁两个也人跟着魏知离开了。而白菲昕一个人留了下来，独自思考知识平台的事情。今天的事情也给她提了醒。知识平台已经过了做知识储备的阶段，以后要发展，必须要越来越规范。打个比方，首先论文就必须要规范起来，标题、摘要、关键词、目录全部都得有。这样方便其他人在兑换之前进行一个判断，看自己需要不需要。毕竟得让人家花积分买的。不能说花了积分以后才发现是自己已经会的技术。然后白马书院还得搞出来一个内部评价体系，最好写个小短评放在论文最前面。帮助阅读的人判断。万一作者有错误也要指出来，这样不至于让读论文的人觉得作者写的所有都对，最后错误越传越广。这样才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才过来，然后才会有技术交流，才会有技术进步。而且不能只在乎高端人才，必须要重视这些底层的工匠。举个例子，第一次工业革命的标志是蒸汽机的大范围应用。但最最初始的开端，是由熟练工匠们开启的。看起来他们只不过成天在做重复的工作，但正是如此，才是由他们发现了技术可以改进的地方。推动了技术进步。知识平台以后发展起来了，大量的工匠加入进来，能不能也孕育出一些新技术呢？白菲昕期待着。正当白菲昕沉浸在美妙的畅想中的时候，商陆来找她了。商陆从来不喜欢花时间寒暄，他大步进门，开口就是，“掌院，好消息。”白菲昕被惊了一下，才从畅想中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