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055处暑二候
作者:人型代码      更新:2023-05-26 06:36      字数:9419
  高悦对玄学不说一窍不通吧, 反正是不大懂。他跟周斐琦还不同,周斐琦好歹还在这古代活了二十年,相当于重活一世, 他是完完全全地半路插队,所知所解全都是现代社会唯物辩证的理论, 虽也敬畏鬼神,却是以科学为基础建立的三观。所以, 这份誊录下来的卦象交到他手上,高悦翻来覆去看了好一会儿, 最后也不过是皱着眉头儿又还给了周斐琦——说:“我真看不懂!”周斐琦便将当日赤云道长所言如实转述, 他说完后,高悦静默了片刻, 才开口,道:“如果我没有来, 夏至那天你可能掀开被子看到的就是一具尸体了。你可能不知道, 他之前和齐鞘说过……”高悦把齐鞘之前说的那番关于‘高悦要为李景守节’的言论讲完, 这回轮到周斐琦静默不语了。两人之间的氛围突然急转而下,变得有些沉重。好一会儿, 高悦才问:“你那这个卦象给我看,是有什么安排吗?”周斐琦道:“你还记得夏至之后, 赤云道长初见你就说你身带祥瑞之气吗?但我记得,那不是他第一次见你,之前他没有提过,可见能佑大周者,仅限于你。虽然现在系统注销了, 我们不能确定你是不是被它拉进来的, 可是, 如果你是被它拉来,那必然也要伴随着某种任务。就像我之前被迫走剧情才能获得真正的重生——因此,我想,你的任务会不会就是改变大周的国情之类的……”这个推断倒是也算合情合理。高悦仔细想了想说:“这卦象咱们也都看不懂啊,不然就把赤云道长再请来让他说清楚?我也好知道,自己以后的努力方向啊,有了目标,积极推进,早干完,早完事,咱们就可以早点儿退休啦!”周斐琦被他逗得直笑,道:“赤云道长不肯说,不过我可以送到钦天监让他们研究清楚。只是这到底涉及到你的隐私,我当然要征求你的意见。”“我觉得,只要钦天监的人信得过,送过去也没什么。”钦天监也是玄学部门,这块领域,在高悦这儿就是超纲题,他觉得只要人信得过,不在玄学的领域用他的生辰八字干坏事儿,比如偷摸加料,偷他的气运之类的,给他们拿去研究也好。这个卦象在高悦眼里就像是一道加了密码的任务清单,那钦天监就是破解这道密码的技术部门,他们把密码破了,高悦拿到任务清单,然后再去刷任务,反正他早就是赤云道长盖章过的‘大周吉祥物’了,想来那些任务也都是对大周好的吧……周斐琦点了点头,将那张卦象的纸再次收回木匣里,又道:“新部门如果你来管,配选的哥儿官吏,我们需要从长计议。”“你不想给他们开科举了?”高悦笑着睨他。周斐琦说:“科举早晚都要开,但我首先要保证的是选上来的人你用着顺手,你的安全胜于一切。你可能不清楚,这古代的官场不比现代,这里是真的存在食人无骨,上位万骸。古代生存的残酷,远非我们那个时代可以想象。”高悦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反正听了周斐琦这些话,眼眶突然就有些热。此时他想起蛊虫案查出张美人和王美人时,周斐琦好似义无反顾六亲不认一刀切的处理方式,当时高悦还觉得周斐琦是视人命如草芥,后来虽然想通了他是看破的局面才当机立断,可心里难免还是觉得他与陈谦不一样——如今再听周斐琦说出这番话,高悦才真正体会到,在这个古代生活了二十年,周斐琦所经历的事情其残酷程度,恐怕真得不是他能想象得到的!心疼他!高悦心口疼,周斐琦见他眼圈儿红了,意识到自己的话可能令高悦多想了,忙亲了亲他的脸,哄道:“虽然有些残酷,但也不是不能接受,你看我不是活得好好的!别瞎想了,如今,你来了,我会更加惜命,我还想早点退休,那个——”高悦‘噗’地又笑了,推了他一把,再次拿起书案上的纸。周斐琦贴上来,圈着他,下巴放他肩膀上,道:“给你招人,我想好了,咱们就先从平京里选,你按照自己的标准设考题,但凡考试及格的哥儿,有资格面试,面试通过的人,才有资格入你的衙门。前期也不求多,就是精兵强将,这样人少些,你管起来也不用耗费太大精力,这好不容易养回来的肉再累回去,那我可会心疼死!唉,其实你就是什么都不干,我现在也养得起你啊!”高悦微侧着头,睨着他,又笑了,道:“我难得又活回了十八岁,这么早就养老,那我这辈子不就废了吗?我还想趁着青春年少风华正茂干点大事,没准我还能名留青史呢!”“嗯,不过,这事我还得运作一下,你应该也发现了吧,大周现在的百姓对神仙显灵的接受度几乎就是国民现象,所以我们要让一切顺理成章,难免也要在这上面下点功夫。”周斐琦道。高悦挑眉问:“你又想干嘛?”周斐琦笑了下,道:“就营销一下呗,就像皇上都是真龙天子,刘邦斩白蛇起义,总之搞个噱头出来。”“我觉得这事,顺理成章是一方面,平衡百官势力也很重要。”“这个我有想到,”周斐琦说着,隔着高悦拿起书案上的笔,写了一串人名,道:“这些人家的哥儿若有合格者可重用。当然这只是我的建议,一切还是你来作主。”高悦看着这串名单,明白这些人应该是周斐琦的嫡系了,纯正的保皇派——周斐琦这可是把家底都交到了他手上!他看了几眼,迅速背熟,然后拿起那张纸在烛火上点燃扔进了铜盆里。感动吗?怎么可能不感动,可他们俩之间又何须多言。高悦想,这古代朝堂再怎么水深火热,至少周斐琦在他身边,他们互相依偎互相扶持,他的心里就会有无限勇气,为他,也为他们!周斐琦抬眸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突然蹭了蹭高悦的脖子,小声道:“哥,我困了……”高悦一听周斐琦这个类似撒娇的语气,脸就红了。这些日子,为了配合自己把身体养好,周斐琦确实憋得有些那啥,因此一到晚上他就粘人得不行,趟到床上更是每天哼哼唧唧,撒娇不过就家常便饭,高悦最受不了得就是他可怜兮兮小狗乞食一般的眼神望着自己,那种时候,高悦总有一种自己在欺负小动物的错觉,而事实上,一旦给周斐琦开闸,高悦就会变成板上鱼肉,想要翻身,再无可能。因此,高悦这会儿见他又故技重施,也只拍了拍他的手,说了句‘那就睡吧’。周斐琦得令,便于高悦的一声惊呼中,将人抱了起来,急赤白脸地来到龙床——高悦被放下躺好,才反应过来事情似乎有些不对,然而没等他开口,周斐琦就已经扑了上来,霸占住高悦的嘴之前,他还特意‘曲解’了一下高悦的意思——“你说的,可以睡”!得,高悦心想今天估计又完蛋了。果然,没过多久,站在极阳殿门外的两位公公就又听见了大殿里传出高毕焰的警告——“……别嘬那儿!留下印子,我明天还怎么见人?!!”“好好好,那我换个地儿……”“……够了吧……”“不够,我都半个月没碰你了!”“我明天还有正事呢!”“我的正事就是现在了……”一个时辰后,极阳殿里传出高毕焰一阵延绵不绝的高亢哭喊,听得张公公受不了地捂住了耳朵。胡公公摇着头连连叹气,就听皇帝陛下压抑的低吼再度传来——“宝贝儿!你身上好香!!好、香啊!”高悦此时双眼迷离,神智混沌。他只觉得浑身好烫,好热,尤其是背后的一处,烫得他根本趟不住,本能地拱起胸膛,紧紧抱住悬于上方的人!汗水自皮肤溢出来,热度似一条火热的蛇沿着他浑身的经脉蔓延游走——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畅快之感。就像是一颗常年冰冻的果实,终于化开了表面的冰霜,露出了内里鲜嫩的果肉!只待有人赶紧咬上一口品尝其中甘烈沁骨的甜美!随着热度的扩散,高悦只觉得自己的骨头也正在一寸寸融化,他甚至觉得照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他就能化成一滩水,从此瘫软下去,被什么人掬捧着吸吮入腹。“……我……”这声音如歌似泣,婉转悠长,高悦才一张嘴就心中一惊——怎么会这样?!他怎么会发出这种声音?!事到如今,高悦还没发现,一直忙碌的皇帝早已停下,正无比震惊地望着他!而此时的极阳殿内,正被一股不可阻挡的百合香气侵占着!攻陷着!这股香气浓艳张扬,强大又甜凛!所过之处,每一分每一寸的空气都好似在叫嚣翻腾,冲进鼻腔妖冶诱惑,好似要令每一个闻到它的人都臣服于它,受它支配,被它驱策!毫无疑问,在所有人都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高悦的情潮来了!这情潮来得猝不及防,凶猛又热烈,好似一朵终得日光的百合,终于摆脱了长久被药物所抑的困扰,自由地无所顾忌地怒放着!正因此,它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大胆,毫无保留地向世人展示着它有多么耀眼夺目强大美丽!这一朵百合,才是真正的高悦!极阳殿里,皇帝被这股香气包裹萦绕整个人已经双目赤红,浑身颤抖,他好似在极力忍耐,用理智压制着此刻被这香气引出的侵略本能。香气愈加浓郁,皇帝陛下紧抿双唇下了床。而此时的大殿外,被溢出的香气熏染,有不少小宫女已经瘫倒在地动弹不得。胡、张两位公公此时也捂着口鼻,正忙碌地指挥众人搬运、抬走!身后的大门砰地一声被拉开,皇帝压抑的低吼传来:“快去请子弦道长!”张公公闻言立刻向外跑去,然而跑了两步也没能逃过‘真香’定律,膝弯一软,跪了下去,他连忙又爬起来,跌跌撞撞继续跑。胡公公则是连忙请示皇帝:“陛下,这香太猛,宫女和太监们——”“全部退出极阳殿。”周斐琦当然知道这香很猛,他现在还能保持理智,也全仗着这些年练出来的强大自制,否则可能现在早就化身野兽,把高悦‘吃’了!胡公公得令,连忙带着一众宫人撤出了极阳殿。很快,张公公领着子弦道长赶到,赫连野也跟了来,却在才靠近大门口时就被香气熏得一个踉跄,扶到了墙上。子弦道长见此,忙对他道:“你不要进去了。在此等候吧。”张公公连忙拉住还想跟进去的赫连野,催子弦道:“道长快进去吧,我们都在这儿等着。”极阳殿里,周斐琦趁这会儿功夫给高悦穿好了衣裳,可高悦这次却一反常态,似乎是不堪束缚,连哭带闹,疯狂撕扯。周斐琦怕他伤着他自己,只好将他的手脚全都抱在怀里。子弦进殿后,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周斐琦见来人是他,忙道:“道长快来给他看看,这情潮来得太过突然,朕着实不能放心。”子弦也顾不上多礼,忙抓住高悦手腕探查起来,片刻后他对周斐琦道:“皇上,高毕焰这是正常来潮。他体内原本亏欠的阳元,这段日子养回来了,已是月满盈圆之状。陛下大可安心!”闻言,周斐琦的一颗心是放回了肚子里,可是,“道长可有缓解之术?”子弦愣了下,随即留下了一句话,点醒了‘关心则乱’的帝王——他说:花开有期,情到浓时,自绽放!此乃天赐之机,佑大周皇室子嗣昌盛,陛下切莫错过……子弦道长走后,极阳殿里的人也都离开了。整座大殿都被高悦散出的百合花香占领了,极阳殿内的大战却才刚刚开始——……双目赤红的帝王…………神思迷离的毕焰君…………如海潮般此起彼伏的低诉…………如熔岩般浓烈火热的爱情……在这座溢满花香的大殿中,时间似乎在那两个人纠缠不清缠绵悱恻间,在他们混乱揉杂的青丝间,在他们寻取彼此的情意间,悄悄地静止了。从这一刻起,昏天暗地?那算什么!对他们来说早已是无昼无夜无休无止!大周朝的嘉懿帝自登基以来,勤政克敛,雄才大略。他在位的这七年,从未行差踏错,更是没有一次让百官操过什么心。除了大周子嗣这一个话题,百官们日常想劝谏皇帝,还从来没有其他机会。然而,最近,皇帝突然开了窍,开始‘忙’于子嗣之事,虽说之前出过几次小插曲,可到底无伤大雅,百官们也不会真得跳起来触皇帝的雅兴。毕竟,谁还没沉溺过温柔乡是咋的?可是,这次的情况却远远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皇帝罢朝的第一日,百官们懵逼地左等右等不见人,忙四方打听,得知原来是后宫里高毕焰来了情潮,陛下正忙于解决此事——既如此,相当于大周皇嗣有望,这也是国事,可以有,忍了!皇帝罢朝的第二日,百官们又懵逼地左等右等不见人,再一打听,高毕焰情潮未退,陛下依然在忙——百官们就很emmmmmm,多少是有些坐不住了!于是,便派出代表,向太医所施压,得到太医正子弦道长一句‘人伦天性,需自然止’,被毫不留情地回绝了!大臣们咬碎了一口钢牙,气闷不已!皇帝罢朝的第三日,百官们不等了,集体求见太后,请太后出面,劝皇帝尽快恢复早朝,被太后一句“急什么急?不过才三日而已,难道皇帝三日不上朝,你们就不知该干什么了吗?若如此,真该把你们都换掉!”大臣们被骂得羞愧不已,灰溜溜地出了宫。皇帝罢朝的第四日,百官们见皇帝没来,自行解散,各自回到衙门,该干嘛干嘛。……皇帝罢朝的第七日,百官们犹犹豫豫,左思右想决定还是得再找太后探探口风。而这一次,太后也不似前次那般一口回绝,只让他们先回去等消息。大臣们走后,太后问玉竹,“极阳殿那边怎么样了?今日的消息来了吗?”玉竹道:“还没有。不过,这几日胡公公趁皇上传膳时,都有看见,高毕焰似乎一直在沉睡。听说昨儿晚上,近子时,极阳殿院子里的花香就消了,如今大殿里是个什么情形,陛下不让进,也就还未有消息传来。”太后叹息一声,道:“哀家曾听闻,世间哥儿来潮七日不退者乃万里挑一,这样的人命中子嗣皆有定数,也不知这次到底能不能……唉……如今哀家只盼天佑大周,能让大周皇室从此子嗣昌盛,否则,哀家就是入土亦不瞑目。”玉竹听了,心头泛酸,却不知该说什么话安慰太后才好。皇帝罢朝的第八日。早朝,太后盛装,垂帘听政。大臣们惶惶多日之心,暂定。却免不了又对李氏心生警觉。甚至,这日之后,有官员私下聚会,谈及太后监国一举,言辞间隐隐透出不满,含沙射影,阴谋论定皇帝罢朝或是李氏弄权所致。只是这私下的必必出了这个酒局绝无人敢随便乱说,只因太后之兄、李景之父乃是当朝镇国公李衍泰,如今虽上了些年纪,可照样还在执掌枢密院,也依旧是大周军权的最高权威。不过,很少有人知道,这位镇国公早在三年前,其女李荣儿入宫为妃那天,就将枢密院军令交还给了皇帝。期间用意无需多说,却可见其拳拳爱女之心。皇帝罢朝的第九日晚。极阳殿。被百合花香浸染了九日,这大殿里的被褥幔帐似乎也都吸饱了芳香,在潮退之后,依旧代替着香源倾吐着那沁人骨髓的芳香之味。高悦趴在凌乱的被褥间,双眼迷离,泪汗横流,手臂时而软折,似是撑不住身体,艰难地大口呼吸着。这九天里,他时而如坠梦魇,时而如上九霄,云里雾里颠乱疯狂……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这样一面,也不知道周斐琦会被他诱惑成现在这副样子。此刻,高悦的情潮退了,可周斐琦好像还深陷在那花香之中,没有出来!高悦流着泪,回头向周斐琦望去——见他此刻的眼眸中,初时那血红的狂乱,如今已退到眼底一线,只是眼眸上似是蒙了一层雾气,神智似乎还没有回来。但这几天,高悦已经拿到了帮周斐琦找回神智的‘钥匙’,每次被周斐琦烫得发抖之后,周斐琦的神智就会回来,会像平时一样温柔地吻他,低诉着哄他,用极尽缠绵的情意包裹他,用细致耐心的行动照顾他。高悦想,此刻这个失了神的周斐琦大概真是他长久压抑他自己沉积下来的隐疾,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还有如此兽性的一面吧。像一头野兽般肆意鞭挞侵略攻击的周斐琦无疑是令人惧怕的,可是,高悦只要想到这些的成因源自周斐琦对他们爱情的坚守,进而才一直隐忍,就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袖手旁观。毕竟,他真的很爱周斐琦,爱到远超出他自己的认知——就像此刻,周斐琦神智迷乱…………高悦却依然选择义无反顾地承受着,尽管他感觉自己可能随时会碎掉,可是,不让周斐琦爆发一次,借此唤回他的神智,高悦害怕他会再次失去他……某种意义上来说,周斐琦真得太强了!高悦的两条手臂早已撑不起来,周斐琦却依旧没有停!蝴蝶骨正中的破子印再次被狠狠咬住,高悦痛哭着咬住了被子,他不敢发出声音,那只会刺激得周斐琦更加兴奋,进而做出令他更加无法承受的进攻!可是就算这样,周斐琦依旧再次变招——他抱着高悦站到了大殿的地上……高悦的哭叫声几乎顷刻就从紧闭的门窗缝隙中传了出去,间或夹杂着承受不起的‘求饶’!然而此时的皇帝好似真成了无情帝王,用声声低吼传达他依旧没有得到满足的——欲!念!胡、张两位公公已经急得在殿外的院子里转起了圈,这几日极阳殿的情况,令两人连偷懒睡觉都不敢了。前期是高毕焰情潮凶猛,这两天他们也发现好似陛下越发的不留情,光听声音就让人觉得这凶狠得太也胆寒!他们不由便开始担心起高毕焰的安危来!这可怎么办是好!两人正不知如何是好,紧闭的窗户突然‘砰’地一声巨响,好似有什么东西砸了上去。而后,他借着院子里幽摇的灯火,透过冷清的月色,炸燃看到有几根玉葱般的手指穿过暖黄的细纱伸了出来,它们紧紧地攥住窗棂,指甲扣陷入木质中,泛起脆弱的白芒。殿内灯火飘摇,那窗上好似是有一团模糊的人影,看不清,但声音却传来得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清晰,是高毕焰在哭!胡公公一时情急,往那窗前跑了两步,又停住,无奈地跺了下脚,又长长叹了口气!张公公则是愣愣地盯着那扇窗,然后捂住了耳朵——“……你这个妖精……”之后,皇帝陛下又说了什么,张公公是再也不敢听了。蓄势已久的火山,终于喷发。高悦和周斐琦双双倒在了床上。周斐琦昏睡了过去,高悦抱着被子默默流泪——怎么会这样呢?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周斐琦他若知道他变成了这样一定不会原谅他自己的!这一刻,高悦再次狠下心来,他对自己说:就算自己再难耐,他也必须替周斐琦守住这个秘密。——这个发生在他们俩之间,却独属于他一个人的秘密!周斐琦睁开眼睛时,见高悦放任泪水滚落,盯着帐顶在发呆。他连忙翻身起来,将高悦抱进怀里,柔声问:“怎么了?”高悦摇了摇头,擦了把眼泪,道:“我想洗澡。”周斐琦记得他才为他清洗过,但高悦说了,他便又抱他去了汤池。只是,很快疑问便接踵而至,他发现高悦的身上又脏了。可他明明记得之前他已经洗干净了呀,难道是他的记性出了问题吗?周斐琦本想问一问,可见高悦闭着眼睛,神情极其疲惫,靠在他的肩头不言不语的样子,那到了嘴边的话只得又咽了回去。这些天,为疏解情潮,他知道高悦有多辛苦,算了,还是让他多多休息,先恢复过来,再说吧!第二日,金色的阳光钻进殿来,极阳殿内的百合花香也散尽了。清晨,胡公公抖着胆子,于殿外轻唤:“皇上,太后邀您共进早膳。”周斐琦睁开眼,放轻脚步来到门前,压着声道:“知道了。”又回头看了眼龙床——高悦依旧睡得深沉。周斐琦这才传了胡公公等人进殿为他更衣,又吩咐道:“一会儿他醒了,立刻叫子弦道长来给他看看。”两位公公连忙应下,见皇帝陛下望着龙床上那人依旧眸泛暖流,纷纷松了一口气儿。昨晚的陛下,真是差点把他们吓死!九日未出极阳殿,今日是第十日。皇帝来到永寿宫,踏进去的第一步,才想起他好似也许久没有来这儿了。太后见他来了,待他行过礼,细细地把人看了看,脸上浮现了笑意,道:“皇儿这些日子倒是越发精神了。”周斐琦在太后下首坐下,李公公便安排人上早膳。他道:“这些日子,没来给母后请安,是儿子不孝。前朝还要母后操心,是儿子无能。母后,儿子给您赔罪了。”这话,太后听着顺耳,心里那点儿小疙瘩便慢慢松散了,道:“在哀家看来,你这些日子却是在尽孝,毕竟哀家最大的心愿就是想尽快抱上皇孙,只是不知这事什么时候能有个着落。”周斐琦哪还能听不出来,太后这是在打听高悦情潮的情况,闻言,只道:“能否替母后完成心愿,也要数月后才有分晓,这事哪里急得?”太后便搁下这茬不提了,转而又道:“这两日哀家垂帘听政,怎么听他们说你准备改制?”周斐琦道:“原也是嚷嚷了很多年,如今时机是有,只是如何改,从哪儿改,还需细细臻选,并不急。”“嗯,”太后满意地点了下头,“稳妥着来是最好的,不要急于求成。哀家对你只提点一处‘慎防兵患’,你能明白吗?”“儿子明白。谢母后教诲。”这一餐实属平常,太后见他吃得差不多了,便道:“那你今日便去上朝吧。哀家老了,替你盯了这两日便觉精神不济,你呀,日后莫要再让哀家如此操心了。”周斐琦忙冲太后行了一礼,亲自扶她进去休息,这才于罢朝九日后,再蹬金銮。皇帝终于上朝了,百官们恍如隔世,竟然有些感激涕零,不少官员今日纷纷出列,跪地痛哭,直言谏劝皇帝日后要以国事为重,万不可沉溺美色步了纣、炀之流的后尘。周斐琦让他们哭了个够,说了个够,最后才淡淡问了句:“秋闱闹剧可安抚好了?渭水修坝可有进展?”这话一出,那些痛哭劝谏的大臣连忙爬了起来,默默回到了自己的位置。李尚书和刘尚书联合主理秋闱仕子们的安抚工作,这事过了这些天,要是还没有进展,那他们俩也真该告老归乡了。当然是有进展的——李尚书出列,道:“已于七日前重开百场乡试,成绩还在考评中,不日可出。”“嗯,渭水大坝呢?”周斐琦目光落到工部尚书齐大人身上,这位齐大人乃是齐鞘的同族长辈,比他父亲有出息的多,故此京城贵胄间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宫中齐良人,朝上齐尚书。’至于齐鞘那个不成器的父亲,倒鲜少有人提他。齐大人道:“日前收到回报,本部援渭的官员已抵达渭水大坝,图纸他们在路上就在出,这两日应可完成。”周斐琦点了点头,又问:“大朝贡和中秋宴都准备得怎么样了?”礼部尚书乔大人连忙出列,这位就是乔环的父亲了。他道:“今年秋分在前,中秋在后,现嫔妃的晋典已准备妥当,大朝贡便按照往年例在准备着,至于中秋宴,昨日太后曾言,并到大朝贡,一并办了。”周斐琦想了想,道:“可,不要过于铺张,便连着两日一同办了吧。”也就是说,农历八月十四大朝贡宴请四方来使,农历八月十五办中秋宴会,月圆人团圆。乔大人边应,边想着这样也好,人力不分散,他们其实还省事了。众人以为皇帝问完这些便没事了,按照这两天的习惯,该退朝了。却不想,周斐琦竟然又点了人,他道:“钦天监监正使可在?”一人连忙应声而出,口呼万岁,跪在了比较靠后的位置,道:“下官葛旺,参见陛下。”周斐琦道:“朕前些日子偶得一卦,不得解,一会儿朝后,你来御书房,拿回去仔细研究,替朕解出来,可否?”葛旺当上钦天监监正也有十几年了,日日上朝从未缺席,但他被点名的次数却屈指可数,这好不容易盼来的机会,能‘否’吗?当然是满口答应下来呀。于是,他连忙道:“下官,定竭尽所能为陛下分忧。”周斐琦点点头,这个态度他很满意。而后,他便看向胡公公。胡公公立刻会意,高唱:“有事起奏,无事退朝——”这些日子,每当这个时候,大臣们就都明白皇上是急着回去看美人了,自然知情识趣不会再多嘴,然而今天却偏偏有人不论那个,在胡公公嗓门落下后,依旧横跨而出,高声道:“臣有本奏!”周斐琦的目光落到了那人身上,见是李景,便微皱了下眉,不过,还是问了,“李爱卿,有何事啊?”李景蓄了口气,才道:“臣斗胆进谏,望陛下改用渭河两岸当地驻军专理渭水大坝修建一事。如今大朝会之际,四海来贡,正是番邦异动之时,为保大局稳定,望陛下三思。”他说完,单膝跪地,向周斐琦行将帅最重的礼,大概也知道,在周斐琦明确渭水修堤坝交给镇南将军花自盈之后,他这个镇东将军却出来劝阻,多少有些落人口实,可是眼下时局若他不说话,到底还是心中有愧。周斐琦看着李景,凭他对李景这么多年的了解,这家伙并不是一个完全没有脑子的莽夫,他今日会在朝堂之上如此行事,私下定然也是有过一番计较,进而也可以推断出必然是南疆那边有了些出人意料的情况。思及此,周斐琦便道:“李爱卿先起来吧,此事容后再议。”李景最后来了这一初,这日下朝后,皇帝便将他也叫去了御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