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064秋分一候
作者:人型代码      更新:2023-05-26 06:37      字数:9365
  古人云‘小别胜新婚’, 事实证明,此乃真香之言。高悦被周斐琦抱进了主寝,放到床上后, 两个人就没顾上说一句正经话了……直到一个时辰后, 高悦气喘吁吁地哼了一声,推开压在身上的‘重物’,拉过被子将自己裹成一个春卷儿,周斐琦才发现,之前一下没忍住, 把高悦脖子以下弄得又不能看了。他昂面躺着缓了一会儿,才叫人抬热水进来,亲自伺候高悦洗漱。刚刚的事情, 余波悠长,高悦靠在木桶边缘,闭着眼睛,感受着周斐琦温热的气息喷在耳侧鬓间,此时真是一句话也不想说。周斐琦一边撩水,嘴唇还轻轻吻弄着高悦的耳垂, 眼眸中视线胶浓,粘在高悦的身上, 寸寸移行, 此时只觉得这个人真是怎么看也看不够!单单看着,都能轻易将他内心的情感加热, 只如煮沸的水般,咕嘟咕嘟冒着气泡。真得是太爱他了!余波渐渐平, 高悦睁开眼, 抬起斑驳的手臂, 勾住周斐琦的脖子,将他拉近——四目相对,沸水咕嘟,两人的眼底皆是腾腾升起的爱恋——他抵上他的额头,悄声说:“我今天打人了。”“我听说了。”边说边又去寻他的唇,贴上,轻磨着,只想与他气息交缠,不论别事。高悦又起一手,双臂揽紧他的颈,与他错首相亲,一时,急促的呼吸愈响,空气仿佛都粘稠起来。片刻后,高悦靠在周斐琦肩头,说:“你是担心我才过来的么?”他说完就上抬眼皮看过去,又说:“今天,我有种欺负了女孩子的错觉。这个感觉有点儿遭……”周斐琦心想,那是你还不知‘皇室之女不等闲’!因此,他难得严肃,双手扶着高悦的肩膀将他扶正——姿势的改变带动浴桶里的水波,发出哗啦一声轻响。他道:“你要记得后宫之中无男女,皇室之中无等闲。我会努力让你无论身在何处都可以为所欲为,所以,你不要多想,我会担心。”高悦闻言,又凑过去亲了他一下。周斐琦五指张开压在他的后脑上,加深了这个吻,好一会儿之后,鼻唇蹭在高悦的耳侧,说道:“其实你今天可以再狠心一点儿,不要委屈了自己。”“我只想照章办事,夹私害人的那种事,我总觉得冥冥中自有轮回管制,不想因小失大。”周斐琦说:“我懂,与阴斗相比,你更擅阳谋。做你自己想做的就好,多余的不要想。你记得,你还有我,就足够了。”“嗯。”热水升腾,白雾缭绕。景阳宫的大殿里正是春宵意浓时。当晚,高悦累得睡熟后,帝王侧卧龙塌,轻抚着他的发,亲吻了他的额,再翻身下床后,眼眸中已寒气四射。他披袍束带,进了书房,先后叫来暗日和梁霄,如此这般吩咐一通,当晚景阳宫四周的守备便增加了一倍,而高悦再出门时,总能看到十丈之外有巡逻的侍卫,不免很是疑惑。高家表婶喝了赫连野三副汤药后果然恢复了精神,这几天她也没再外出,就待在景阳宫里,用那间小厨房给高悦变着花样炖汤补气。不过,自从那天听说高悦杖责了二公主后,每日来景阳宫‘晨昏定省’的嫔妃到是多了,表婶便觉得高悦的威严算是立起来了,心下自然为他高兴。表婶不再外出,高悦就又一头扎进了书房,开始完善他的人才选拔题库。他这边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真是一点儿不知道前朝的几个老家伙为他入驻户部已经在御书房连‘战’了三天。而战局也从原来的一对五,发展成了三对五,要问为什么,当然是新加入户部李尚书阵营的两位国公家里也都有心怀抱负的哥儿了。他们其中一位家里有个得知自己是哥儿后就一把火把书房都烧了的烈性哥儿,这位当年因这个壮举,吓得整个平京的媒婆三年生生没人敢登门,他就是安国公鱼思钟的大儿子鱼笺石。或许是家学渊源,他父亲安国公掌英华殿,是以史、书、典、籍、翰林等皆在其辖,这位嫡子鱼笺石自幼便熟读经史典籍,沉迷经纬之论,对男欢女爱一概不敢兴趣,大概是天妒奇才,偏偏他就成了个哥儿,这一下,管你有多大本事,照样逃不过被压的命运。另外一位抚国公陆泽川家的次子情况与鱼笺石相似,只是命运对他的捉弄更甚于鱼。这陆家次子名叫陆淼,乃是三年前的进士第七,却偏偏在放榜后的第二天来了情潮,得到又失去,其中之憾可想而知。只不过,他念及老父亲为御史之帅,不忍他因自己任性被人诟病,呕血嫁了,至今还在夫家郁郁寡欢,时日一长,倒成了父亲的一块心病。这些情况,平京贵胄圈里人尽皆知。李尚书以己度人,私下去拜访过两位国公,坦言自己这次如此拼命实乃是为儿拼一片光明前程,两位老国公一听这话,当即感同身受,自然也就站到了他这边。如此一来,虽然纸面上看依旧是五部那边占人数之优,可是量级上看,还是两位国公更有分量。因此御书房这场拉锯战终于在吵了六天之后,尘埃落定,且在争吵过程之中,各方为己需求,连选拔人才的提案都吵出了一个完整版,最终的结果就是——户部争取到了高毕焰,同时大臣们集体建议皇帝此次选人要开放婚配条件,已婚者也允许参试。他们还跟皇帝苦口婆心地说明,什么已婚的哥儿有家室,若是条件允许,这家室也可成外援云云……周斐琦觉得这个建议不错,因为有了家室的哥儿,更有生活经验,为人处世也会更圆滑,可以令高悦省不少心。这件事定下之后,周斐琦憋了三天终于再次来到景阳宫。当然他这次来的主要原因也不光是为了和高悦商讨入户部的事,更关键的一点是明日便是秋分,晨起开始便是嫔妃们的晋封大典。这一晚他想和高悦一起过,想提前看看他试穿四君毕焰礼服的样子,那套衣服因是要给高悦穿,他还特别交代礼部在原有的规制上改了几处,加了些修饰。这段日子周斐琦和高悦都忙,那礼服做好后,他匆匆看了一眼,桔红的底色,金丝绣纹,两肩彩羽翻翘,正是毕方展翅,烈焰灼阳之势,配上四君的金色高冠,穿高悦身上,定然艳惊四座。申时试装,周斐琦几乎是踩着点儿驾临景阳宫。他来的时候,高悦果然正被一群人围着伺候梳头,上装。众人见皇帝亲临,忙行礼请安,周斐琦却让他们仔细伺候高毕焰,他自己则是坐在了一旁安静喝茶,只是那双眼,一刻也没从高悦身上移开就是了。宫人们见此,多有惊奇,但更多得还是望着高悦偷笑。不少老宫人甚至感慨,皇帝陛下和毕焰君的感情好似也如世间普通夫妻那般恩爱绵长。这套四君礼服,高悦其实不是第一次试,之前也有试过两次不过是肥瘦待改,他当时只觉得这衣服颜色鲜亮,远看如火,近看精细,跟他印象中那种黑白灰的庄重礼服大相径庭,后来悄悄套了小福子的话,才知道,大周后宫的四君,礼服颜色各不相同,比如原来的林敬之,晋封青叔君的时候,那套礼服是青红的颜色,还有南朱君和玄鹏君,礼服的眼神分别是朱红和玄红,而毕焰君作为四君之首,礼服的主色为桔红,再往上还有宣明君和重睛君,颜色会越来越接近正红色。而后宫中,历来有资格穿正红色的人只有一位,那就是皇后。帝后大婚,才会出现双红并立的盛景。四君相当于妃位,正二品,往上还有贵妃(宣明君)从一品、皇贵妃(重睛君)正一品,皇后(凤凰君)自然就是超一品。四君之下的品阶礼服其颜色按品阶高低亮度递减,女妃这边的官服则是服饰上的亮色绣纹递减。不同品阶皆有不同的规制,常服则又是另一种论法。高悦本来坐在铜镜前,放任宫人伺候梳妆,这事自从他穿过来日日如此,本是早已习惯的事,偏生今日周斐琦坐在他身后,目不转睛地盯着看,高悦几乎是眼睁睁在铜镜中,看见周斐琦眼里的热度节节攀升,他竟然瞬间觉得梳妆这个事吧怎么都不自在了。高悦倒是想说周斐琦两句让他注意影响,可周围这么多人,他碍于皇帝的身份自然还是要给他留几分面子,于是只好自己忍着那不自在,可是有些事往往越是刻意压制越压制不住,一个头梳到最后,高悦甚至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唉,男朋友太爱你,有时候也一种烦恼啊!这套礼服,前后改了好几次,如今再穿到高悦身上,不要说皇帝了,就算是伺候的宫人也觉得这衣服穿在高毕焰身上,真如仙君下凡一般,令人不可逼视——因为,你看第一眼会恍惚,再看下去会忍不住心口怦然,然后眼就不听使唤了,它会不顾你的指挥,只将视线粘在那人身上,跟着他转,跟着他走……——就像是被吸了魂儿一般!自从高悦穿戴整齐后,大殿里就极静。高悦头戴的那顶高冠有些沉,他不太舒服地转了转脖子,道:“这顶冠若是能轻些就好了,还有”他又抬手抻了抻腰带,“这个有些紧,我有点儿喘不上气儿——”来字还没说出来,就听皇帝在一旁开口道:“你们先都下去!”宫人们如梦初醒般连忙躬身退下,退到大殿之外,不少人还在恍惚,刚刚那一刻为什么会觉得自己看到了神仙?!这样的美貌还是在高毕焰没有上妆的纯素颜时,若是明日再给他画上毕焰妆,那不知会是何等风光……周斐琦终于在椅子里站了起来,他走到高悦面前,手抚上腰带,想将手指塞进腰带里实际测量一下到底是松是紧,然而,那腰带似乎真得是做紧了,周斐琦才捏着边缘抻了一下,高悦竟然脸色一变,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小声轻呼:“别动!”见他这样周斐琦连忙扶住,并立刻给他解开了。那腰带被抽出来扔到一旁,繁琐的袍服层层散开,高悦却紧紧抓着周斐琦的胳膊,喘了好一会儿才直起腰来,手下意识摸到自己的腹部,心想,难道是这几天练习梁式秘传小蓝本腹肌苏醒了,腰粗了点?可他摸着,这手感,好像只是轮廓比之前清晰了一点呀,估计是吃得太好,长胖了点。周斐琦见高悦这个动作,眼中突然精光一闪,忙问:“是哪里不舒服?”“好像是有点儿岔气儿。”高悦看向周斐琦,不满道:“你刚才是干嘛?我都说勒得慌了,你还抻它?!”“我错了,我帮你量!”“诶?”周斐琦说着就为高悦拉紧了敞开的衣襟,将他揽到怀里抱着,拇、中二指迈步一样在他的腰上一下一下的滑动,他的眼中温色浓郁,望着高悦如一池摇动的温泉,袅袅升起的雾气仿佛都能瞬间熨平人的心。高悦被他这样看着,脸不自觉有些红,他垂下眸子,嘴角含笑,却不知他这个模样落在周斐琦眼里简直可爱到爆炸,因此周皇帝就忍不住一心二用边给他丈量腰围,边一会儿亲亲他的额头,一会儿亲亲他的眼睛,亲得高悦这儿痒那儿也痒,咯咯笑了好几声……说起来那腰带前几天才刚改过,如今竟然就短了四分之一手指肚的宽度,周斐琦立刻唤来宫人,让人拿去修改。之后,他趁高悦更换衣衫时,又吩咐胡公公去请子弦道长来。子弦如今就在太医所,来得倒是快。上次他被高悦说动把那枚蛇胆还给了咸钩氏,这两日的心情就如痛失挚友般多少有些心绪不宁。一日里,不知他要惋惜多少回,状况类似相思病,又如着了魔,总之,看起来不大有精神就是了。他见过了皇帝和高悦,高悦一见他那个丧样子,略一思索就猜到了是怎么回事,好笑道:“子弦道长,你怎么这么没精神?莫非你还想着那枚蛇胆?”子弦有气无力地点点头,道:“师尊说过,药中圣品可遇不可求,或许是我的机缘未到吧。”高悦笑了笑,看向周斐琦。皇帝陛下略思索,道:“药中圣品是什么,朕倒是头回听说,不过,前年朕北疆训猎偶然得了一颗绝壁雪莲,如今就收在内库里,道长若是需要,便拿去制丹吧。”子弦道长的眼立刻就从黯淡无光变成了精光四射,他那么憨直的人听说皇帝要把这朵绝壁莲赐给他,竟然紧张得搓了下手,还不确定地又问了句:“陛下真得要赐给贫道吗?”周斐琦笑着点头,“天子无戏言。”得,一朵在周斐琦和高悦看来就是路边随便采回来的野花,成功治好了子弦道长的‘相思病’,只见,子弦道长直接撩了袍子给皇帝陛下恭恭敬敬行了大礼,“谢陛下隆恩。”感动得都快哭了似得。周斐琦忙道:“道长快平身,朕叫你来,是刚才毕焰君偶有气息不顺,你来给他看看。”满血复活的子弦道长一听,立刻进入工作状态,细细给高悦号起脉来。这一号,竟然直接号了一刻钟,就是将近半个小时啊。而后,皇帝和高悦就听见他说:“脉象虽不显,却隐隐有滑珠之象。”周斐琦一愣,双眼微睁。高悦却没听明白,还在追问:“什么意思啊?”子弦道:“似是喜脉,却不明显。”高悦:……一道闪电直击天灵!!!我知道我从穿进这本书的第一天就知道,这本书里的所有哥儿都有可能怀孕,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大奖会来得这么突然这么快!!!“那,那可能,”高悦嘴角自抽,心理在炸闻此讯时都发生了极其微妙的变化,他可能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就突然有些抗拒,“我就是这些天又耗费了心神,那个累出的假——”他突然看到周斐琦脸上的表情,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连忙收声,勉强笑了下,站起身道:“我,我去书房,还有些事。”皇帝没有阻拦,子弦道长有些疑惑。他以为凭借高毕焰和皇帝陛下恩爱的程度,一旦知道自己身怀有孕必然是惊喜万分,只怕会和陛下更加如胶似漆,实在想不到,高悦竟然会是这样的反应,就好像是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可是,嫁了人的哥儿怀孕生子,那不是最正常的事情么?反而是皇帝陛下在听了高毕焰那番话后,从初时的担忧,到慢慢平静,此时他望着高悦略显慌乱的背影,眼中已只剩满腔柔情。唉,陛下是真得宠啊!——子弦感慨。周斐琦又道:“道长这些日子要多看顾着他些,那脉象若是稳了,定要第一时间告知朕,万万不可延误。”子弦道长应下。皇帝又问了些,此间需要注意什么,子弦详细说了,等两人聊完时,高悦已在书房里发呆发得如老僧入定。他都没有注意到书房门口夕阳余晖中是什么时候多了一道颀长身影,自然也不知道那身影的主人在那里静静站了多久,直到那道影子缓缓移到他身后,那影子的主人弯下腰轻轻将他圈进臂弯,一声温柔至极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他才回过神来——就听他说:“别怕,悦悦。”高悦想笑的,努力了半天也只将五官挤得变形,他靠近了周斐琦怀里。好一会儿才道:“我真的,只是还没有真正做好心理准备!”“我知道,其实我也没有。”周斐琦转而蹲到了高悦的椅子之前,拉着他的手,望着他的眼,“这个问题,咱们很久之前就谈论过,你是知道我的,我不敢奢求这些,对我来说,有你在我身边,就万分知足。”“嗯,”高悦的手又下意识摸了摸肚子,而后他向前探身抱住周斐琦的脖子,把脸埋到他的肩头,“我就是觉得这个生理构造真得有些怪,我刚才差点性别错乱你知道吗?”“我懂,”周斐琦感同身受,他真得能明白高悦,“如果是真的,答应我不要怕,我们一起慢慢适应,我会一直陪着你。”高悦闷哼了一声,放任自己在周斐琦的肩头靠了好久,才松开他,然后看着周斐琦的眼睛说:“我不想被区别对待,所以我希望你不要把我当成瓷器管!”“嗯。”周斐琦点头。高悦又说:“我想做的事不会停。”“好。”周斐琦又点头。“还有,”高悦这次的神情有些严肃,说:“如果是真的,我可能会大肚子,到时候你不许嘲笑我,也不许欺负我!你依然要顺着我,千依百顺的那种!你还要比现在更爱我,你能做到吗?”周斐琦眼眶微微红了,他说:“我早就爱你爱得中了毒,这毒只会随着岁月越来越重,从我爱上你的那一刻起,这世上就从来没有解药了!”高悦又凑过去,吻住了周斐琦的嘴唇。夕阳渐沉,日光悄悄撤出华室,掩去地上被拉长的纠缠双影,留下满室余温。……秋分,宵中之日,稻达齐穗,雷始收声。辰时正刻,一年一度的大周后宫,晋封典启。这晋封大典虽说是一年一度,可嘉懿帝登基以来,嫔妃位份稳定,基本都是进宫时在什么位置现在还是什么位置,自上一次大选至今这三年,他只纳了一个新人,便是两年前闹得满城风雨的高良人,那次的典礼因只有良人位,人数也少,典礼还是等到林敬之晋封了青叔君,之后一起办的。如今两年以过,后宫风云变幻,当年的青叔君已陨落,如今整个平京但凡爱八卦的名媛贵胄谁不是在讨论毕焰君呢?人人都说,这毕焰君不就是当年的高良人吗?不知这两年用了什么手段,简直把陛下的魂都给勾去了,听说他宠冠后宫,陛下将三千佳丽旁置不顾,如今只独宠他一人呢!这次晋封典礼搞得如此隆重,听说也是陛下为了他特地嘱咐得礼部,真是好想典礼快些开始,也好借此机会一度其人风采。因此,辰时不到,平京城的许多百姓便聚在了皇宫钟鼓楼前的广场上,就为了能借机好好看看这位传奇人物到底是哪里出众?!大周的嫔妃晋封典礼,皇后之下都是在钟鼓楼举行,鼓声响彻天地,有昭告天下之意,受封的嫔妃行祭天礼,后,百官和观礼的百姓于城墙和广场两处跪地参拜,礼成后回宫,出北门,沿玄武大街奔皇家宗庙,再行祭祀。这一路上,嫔妃着盛装立于车辇之上,沿路撒铜钱寓意普天同庆。有钱可抢,可想而知,今天的玄武大街会是怎样一番人山人海了。旭日东升,典司官手持圣旨,跑上城楼,唰一声拉开金色的圣旨,高声喧唱,嫔妃们此时早已在台阶下列队站好,入宫随礼的亲属此时可在嫔妃之侧单列一队。高悦这次站在队首,那一身金冠彩羽的毕焰装本就光彩夺目,根不用提今日脸上还画了和那七彩羽毛类似的眼影,这个眼影的效果将高悦原本就出众的五官优势又扩大的数倍。他眼睛本就明亮有神,加上这眼影的效果,远远看去好似真的毕方仙君下凡尘,鲜明夺目,又神圣庄重。不要说普通人了,就连常与高悦见面的后宫各路嫔妃见了这样的高悦,也忍不住心口狂跳,既忍不住想多看两眼,又嫉妒得简直要发狂!高悦本是看着高家表婶,眼角余光不经意往后扫了一眼,忽然发现亲属一列,少了两人,齐鞘没叫齐家人进宫这个他知道,可怎么又少了一人呢?这一留心高悦便发现,那又少得那人竟然是百羽鸣喧那位姐妹。那人他有印象,高冷得脸上似乎就没怎么笑过,不知她是出了什么事情,竟然缺席了今日的大典,想来,以百羽鸣喧惯常的脾气,遇到这事肯定十分不痛快吧?这么一想,高悦便又去看百羽鸣喧,有些意外地发现,百羽鸣喧似乎还挺镇定,至少表面上看他沉稳得很——脸上没什么表情,直到发现高悦看过来,才勉强扯出个笑来。高悦冲他点头回礼,视线收回,扫到了乔环,发现他立刻低下了头,好似不敢直视自己似得。不知为何,高悦心里涌上一股怪异的感觉。这时,典司官已唱到了他的名字,他收敛心神,款款抬步踏上石阶,走上了城楼。金色的阳光中,观礼的百姓只觉得一个金光灿灿的身影如缓缓上升的烈阳升上了城楼,那人仪态端方,一身桔红金丝绣纹的盛装,艳烈之间,彩羽纷扬,美得好似不是人间物,庄严神圣间隐隐透着一股仙气!高悦的出现,引起广场上一阵骚动,无数百姓为了能看清楚些都挤着往前涌,好在城墙外今日守备森严,激动的百姓被侍卫们拦了下来。百姓之中,靠近中后的位置,赵大牛望着城楼之上耀眼异常的人,只觉眼前一阵恍惚,他不由扭头问他爹:“您看这位毕焰君眼熟吗?”赵老爹回过神儿来说:“怎么个眼熟?你爹又没进过皇宫,眼熟得除了咱们家庄稼,就剩黄土地了!”赵大牛:“哦,那可能是我想多了。”过了会儿又道:“爹,咱们回吧,这热闹也不知啥时候散,出来时我娘还嘱咐不让咱凑这热闹,再回晚了,就耽误耕田了。”“害,这不是正好路过么,走走走,赶紧回去。”赵老爹拉着儿子往出走,还嘱咐,“回去别跟你娘说,啊?!”“哦。”挤出人群前,赵大牛又回头看了眼城楼,只见那桔红色的贵人身后又多了数名嫔妃,此时列成几队,正在执香祭拜。他心想,这么矜贵的人,吃饱了撑的才会跑到我们村来买田地,肯定是我想多了。钟鼓楼典礼之后,高悦便率领这次受封的嫔妃再度回到皇宫,这一步是参拜皇帝和太后,后位受封才有资格入金銮殿,除此之外,妃子晋封多在月华殿举行。高悦带着嫔妃拾阶而上,周斐琦于高台上望着他一步步向自己走来,原本萧肃的脸上慢慢浮现了笑容。今天的悦悦,真的好美!拜礼过后,皇帝和太后例行赏赐,礼部更换代表嫔妃新身份的玉牒。高悦的赏赐是皇帝亲手交到他手上,两人离近了后,他听到周斐琦小声说:“我会在宫里等你,暗日会护着你,别担心。”高悦便笑了笑,心想,自己其实到不怎么担心,恐怕不能跟自己出去游街的皇帝陛下才比较担心吧?这一日玄武大街万民翘首,主要是大周嘉懿朝以来,还从没有这么声势浩大的晋封典,加之这次撒铜钱的妃子里除了风头正盛的毕焰君,还有四番新晋的美人,这种众美齐聚的机会可不多见,人人难免心中好奇,自然是要来一睹风采了。玄武大街作为北城中轴干道,向东西两侧呈鱼骨式与多条街道交汇,今日观礼的人盛况空前,因此不止是主街人满为患,就连那些东西延伸的大街小巷里也都挤满了人。高悦因品级不同单独一辆车在最前。他之后,是两位良人的车架,再之后是三位尚人和容媛车架,三辆车辇不疾不徐,前方侍卫开道,后方太监相随,四周御林护驾,可谓是排场十足,很符合后宫宠妃该有的待遇!这还不算周斐琦暗中调来的两队暗卫,这次高悦出宫,他不能陪在身边,加之昨日子弦诊出的脉象,那份揪心也就是只有皇帝自己知道。铜钱撒过之处,百姓笑闹疯抢,更有许多人惊艳于毕焰君风采,竟是在他撒钱时大声呼喊:“毕焰君,这边这边!我还没有抢到你撒的钱啊!”自然是引起周围一片哄堂大笑!高悦闻此言论,也觉莞尔,这一笑可不得了,人群中竟然有人尖叫出声,自然也免不了一些人激动得乱吹口哨。当然,口哨可以吹,就被御林军抓到的后果比较严重而已。妃子撒钱,那是恩典,得了便宜还以口哨戏弄,那就是触犯刑律,自有人出面整治。人声嘈杂,情形鼎沸。赶往皇家宗祠的车队行至半路,高悦回首捞钱时,正好经过一处交叉口,他便随意地看了一眼,而后就发现那条岔路里,聚集的人群后方好似发生了什么意外,显得异常混乱。他抓了一把铜钱,对随车的一个侍卫道:“你通知御林军,让他们派人去看看那边是怎么了?”那侍卫领命跳下车辇,找到御林军将领,说了几句话,再回来时,对高悦道:“回毕焰君,御林已派人去探看,不时回禀。”“好,继续前行,不要误了吉时。”撒钱车队并没有因这个小骚动而停下,可也没有行出多远,玄武大街的前方远处,又发生了一起类似的骚动。这次高悦由远及近,看得越来越清,是有些人在地上翻滚,不知是被推倒了还是发生了搡攘事件。这次没用高悦提醒,本就在负责维持大街秩序的京城驻军便调了一队人立刻过去将倒在地上的人飞快拉走,人群中却已经开始有人在议论了,只是嗡嗡嗡的声浪中,高悦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好在又前行了一段路后,那个打探岔路情形的御林军给了回话,侍卫得了消息,立刻回禀高悦,道:“刚那路口里,是有百姓突然浑身发痒,因此倒地不起,引起了骚乱。”“发痒?”高悦诧异,不过这个时节还没过秋,正是秋后的蚊子最凶猛的时候,想来是小虫作怪,便只嘱咐了句:“百姓乃大周根基,若有异况,需尽力护着。”“是。卑职遵旨。”车队继续向前,眼看前面就是皇家宗祠,高悦站在车上甚至已经看到了皇家宗祠那块金色的匾额,然而,一切的变故也就在这时毫无征兆地发生了——万人眼前,当大周毕焰君的车架抵达宗祠门前的那一刻,原本金光灿灿的匾额上突然蒙上了一层红光,那红光如神抚之力般自匾额的一端蔓延到了另一端,速度缓慢,像是故意要让所有人看清似得,一点一点将匾额上的金色大字吞噬一尽,百姓见此无不大声惊呼,甚至有人吓得立刻下跪,高声大喊:“红光遮金匾,此乃大凶之兆!”一时间,群情涌动,眼看着骚乱将起,忽听一人,高声喝道:“都不要慌!全部退后二十仗!御林军护住百姓!侍卫去竖□□,查探清楚,看是什么?!”众人闻声望去,这才发现,说话的人竟然是那位毕焰君。此时,他已下了车,在所有人都后退的时刻,毅然决然向那面所谓‘大凶之兆’的匾额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