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072秋分三候
作者:人型代码      更新:2023-05-26 06:37      字数:4344
  飘摇的灯火, 在那张巨大的白纸上投下一层浅浅叠叠的烛影。赤云道长和皇帝陛下站在纸前,道长左手里还攥着一把刚才推算用的稿纸,右手还拿着毛笔没顾上搁下, 他对皇帝道:“陛下死门应在皇城正东,乃青龙位。贫道适才受高毕焰排盘启示, 已将皇城的八卦方位和此奇门局合二为一, 只是奇门局三门所显, 又与平京城原有布局所应八卦之象不同——您看这御马场所在的伤门, 乃西北之位,出了赤蛛,属于百虫,而百虫应震卦。但平京在初建时乾在上、在北,坤在下、在南, 震卦亦在东,应青龙及蛇、百虫,青龙门在东, 青龙门外田地为百虫之居,又因青龙镇城门,百虫亦不敢擅入,乃守得平京风水大吉利。现在震卦之象在奇门局中出现在了西北,此奇门局便有拨动八卦之用意。震卦对伤门, 以此类推,这个奇门局的目的恐怕是要借助应验之象, 改变平京风水格局, 最终混淆阴阳!颠倒乾坤!如今中宫之位本是太乙太极, 对应奇门局为平门, 却因长蛇频出, 蛊虫不断,宫人大调,火灾、人亡,又有正东青叔殿陨落,诸如此类至平门现空亡,龙气泄露,皇家气运被迫消减——贫道听闻还曾惊现白尾小青龙,如今看来那蛇亦是一象,身死亦是不祥。敢问陛下,那蛇的尸身可还有留着?”周斐琦就算是不懂玄学,赤云道长这番话他还是听得很明白,何况他这二十年在大周可不单单是学会了怎么当皇帝,只不过纵使是他博闻强记,也没想到从那么久之前,这个奇门局就在悄悄运转了。至于那条蛇,“未曾留。不过,朕听闻子弦道长曾取了一颗蛇胆,如今应是在咸钩氏手中。”“蛇胆乃蛇之精华,不过此蛇死状凄惨,须先超度才可用。”“道长要用它做什么?”周斐琦问。赤云道长说:“置于青龙门,将平京八卦拨乱反正。陛下就当是给无形转动的罗盘强行钉入一颗楔子吧。”他将周斐琦点头,就开始催促,“陛下,何不叫人去向那咸钩氏取蛇胆?如今离大朝贡还有两日,时间紧迫不容耽搁呀!”这会儿御书房外值班的太监是胡公公的大徒弟大胡子,他听见皇帝召唤连忙小跑儿着进去,听说皇帝要见咸钩氏,还愣了下,出门传旨的途中还在想,高毕焰好像才刚出宫不久吧,皇帝大晚上的就召见其他嫔妃这对高毕焰来说恐怕不是什么好兆头吧?赤云道长见大胡子出去,才又指着那大白纸对皇帝道:“按照震卦对伤门的排法,死门对得是坤卦。”周斐琦看着那张大白纸上,死门内写得密密麻麻的各种符号,见赤云道长顿息的这一小会儿脸上的神情特别严肃,不用猜也知道,这边的形势必然极其严峻——果然就听赤云道长解释道:“而死门所在的位置,原本是平京的艮位,艮应土地、云象,又有庙、观、城墙高台等;象人为稚子、才俊;象兽为带牙、有角、长尾者;象色为黄,综众为一者,神农祭坛也。”周斐琦微微一惊,目光微滞了下,追问道:“神农祭坛每年仅仅春夏两季开启,日常,旁人并不能随意进出。”赤云道长道:“可总有人是方便进出的呀。”周斐琦忽然笑了,他觉得有些可笑——是呀,就像道长说得,神农祭坛旁人或许不能随便进出,但是大周的礼部本来就负责神农坛的日常维护,他们随便一个借口,进出神农坛简直顺理成章天经地义,谁又会无缘无故怀疑他们跑神农坛是去干坏事去了?赤云道长看了皇帝一眼,见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却没追问,只针对卦象继续道:“若是启动奇门局,艮卦变为坤,坤亦象地,象云为阴;象人为母为大腹人;象百兽、象黄色。若要艮变坤,则——”他说到这里停了下,似是有些不忍,却又不得不说,道:“杀子祭母!”周斐琦的脸色也随着这句话阴沉了下来,然而赤云道长的话还没完,只听他继续道:“死门现天芮星,乃纯阴二黑,大凶之凶。雾起之时产妇生产,所产之子,用于祭祀,此卦即可扭转成功。”又道:“贫道已推算过,近两日,大雾应在乙亥日寅初二刻,即八月十三,因藏壬甲又应艮坤象,故得此妇,年廿八,王姓,住——”赤云道长翻转手中笔杆,点在一旁的平京地图上,道:“神农田西南乡下,或为狱吏之妻。此人平日为人吝啬,常有恶名在外,想来若找出并不费事。陛下若找出此人,可暂将其护住,待贫道化解了这奇门逆转之局,便可放其归家。”“好,朕定当尊示而为。”周斐琦说完,便走到御案前写了道密旨,之后招来一暗卫,令其将这道密旨传给李景。赤云道长推出四门,还剩四门,时间只有两天了,他要做的事却还剩很多,因此争分夺秒,不敢耽搁。咸钩卷卷来到御书房的时候,站在门外忍不住又打起了嗝。她一路上一直在追问传旨的太监大胡子,皇上叫她到底什么事,大胡子只说圣意难测,端得是一派高冷之态。好在二公主不放心她,跟着一起来了。她倒是猜了猜,却也只能猜到大概是高毕焰又向皇帝替她们求了情,可能是皇帝同意放三皇子了?不过,在皇帝明确态度之前,这话也不能随便跟卷卷说,不然到时候皇帝万一找她们是因为别的事,岂不叫卷卷白高兴一场。因这次皇帝只召了咸钩卷卷,二公主就算陪着来了,也只能在门口等她。临进门前,咸钩卷卷一步三回头,那个大义凛然的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要进刑场呢。二公主只能不断以眼神安抚她,希望她一会儿当着皇帝面不要被吓得说不出话来才好。唉,把妹妹保护得太好的姐姐真是操碎了心!在二公主的鼓励下,咸钩卷卷进了御书房。她还是很怕周斐琦,行完礼后依旧低着脑袋不断打嗝。好在,周斐琦也顾不上追究她什么君前失仪,直接问她:“那枚蛇胆,听说在你手里?”咸钩卷卷:!!!蛋黄那就是她来大周最大的痛,有人提起那就是立刻触动了她的警报线,因此刚才还一副胆小怕事的咸钩卷卷一瞬间也不知打哪儿涌出了无限勇气,立刻抬头戒备地盯着皇帝,问:“陛下问这个做什么?那,那是毕焰君赐给我的!”言下之意,大有‘陛下若是想抢我的蛇胆,我可是会向毕焰君去告状的’!周斐琦:……这个小姑娘看起来怂不拉几,没想到还挺会捏人七寸的。有点儿意外……他琢磨了一下,才道:“万物有灵,朕本是想趁赤云道长在此,为那条小青龙超度,以安圣物之灵,若容媛不愿,那就罢了。”给蛋黄超度安魂,咸钩卷卷又怎么可能不同意?!她连忙道:“既然如此,那我,啊不,臣妾就替那条小青龙先行谢过陛下啦!敢问陛下,超度法事何时开始?”周斐琦却是问向赤云道长:“道长,法事何时开始?”赤云道长眼不离纸,道:“若是蛇胆在此,现在即可开始。”咸钩卷卷一阵欣喜,忙道:“那我现在就回去拿!”她说完就往外走,走了两步又连忙回来,给周斐琦行了一礼。等她走了,赤云道长依旧眼不离纸,却问了皇帝一句:“陛下为何不直说,镇青龙门一事?”周斐琦道:“此事咸钩氏未必能领会,道长可直接到青龙门在行法事。”“不必,贫道自有办法。”不多时,咸钩卷卷去而复返。手里拿着一个木匣。赤云道长直到此时才停下算画,重新拿起拂尘,掏出符纸,就在御书房里起了一个法坛——咸钩卷卷站在一旁,看着赤云道长在法阵中围着那个木匣转了七七四十九圈儿,终于停下后,手指捻决,口中念念有词,她眼里不知不觉就涌起了泪花,心中想着:蛋黄啊蛋黄,你可以定要心存善念,好好转生,此生我们不能再见,愿来生我们还有机缘再见。然而就在她想到与小青龙再见之时,那原本一直毫无动静的木匣子,突然浮起一层幽亮的蓝芒,咸钩卷卷惊讶得瞪大眼睛,忍不住向前迈了一步,她下意识伸手,却被赤云道长喝止,就听赤云道长道:“容媛可见小青龙魂魄,可见你与它缘分颇深,贫道便施法让你们见上一面,也好了却它心中挂念——”说着拂尘一抖,那道幽光冲顶而起,竟是在咸钩卷卷眼中渐渐化成了一条蟒蛇之态,之后就听赤云道长道了声:“去吧。”那蟒蛇便飘飘然然向咸钩卷卷飞了过去,它在咸钩卷卷眼前盘旋了好一会儿,看那情态似在告别。咸钩卷卷此时却早已热泪盈眶,双手伸着想要抓住那蛇抱进怀里,最终手指穿过了蛇体,也同时击碎了那团蓝光。殿内蓝光消失的那一刻,赤云道长拂尘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拂尘直指东方,周斐琦走到御书房门口,就见幽暗的夜空中一道蓝色星光划过天际,好似落在了皇城之东。赤云道长叹道:“此物若是过了此劫,可修成正果。”咸钩卷卷还在哭,根本没听见道长这句话。周斐琦听完这话后,看着抱着木匣呜呜的咸钩卷卷若有所思。至此,小青龙应劫入奇门,颠倒之阵得一楔。那一瞬间,一直在跟平京里的赤蛛和骨蛊之虫做斗争的侍卫们,明显感觉到,那些虫子停了下来,不知是感应到了什么,原本或嚣张前行,或翻转挣扎的百虫们,突然瑟瑟发抖起来,就好像是无形中有什么圣物在这京城里被唤醒了,而这圣物之气,此刻正震慑得它们不得不低头臣服——士兵们不懂,子弦等几位道长却看得分明,刚才那道蓝光将落青龙门,此时青龙门处原本被黑气侵袭纠缠的青华之光突然亮了,虽谈不上暴涨,但黑气被阻,华光大亮,这正是邪不压正之兆,乃是吉兆,说明局势出现了转机!“蓝光自皇宫出,应是师尊。”子全欣喜地对几位师兄说。子弦道:“咱们也得加快,之前有几只骨蛊之虫,来不及用符咒,别让它们再钻入常人躯体,需得尽快除了才行。走吧,咱们分头行动!”“子璜,乔府管家现在如何了?”“我出来时,看到守备营的侍卫将其压走了。那蛊虫已被我除了。不过,师兄,我看着那管家有些不对!”子璜道。子弦问:“有何不对?”“他的脸并未有肉坠下。”子璜想了想,又补充道:“吐出的虫子也不是麻花状!”子弦闻言就是一惊,叹了一声道:“他那是还没有吐净,也可能虫入他体尚不足八十一天。此人我再去看一眼,你们快去找蛊,不要耽搁!”几位师弟素来听大师兄的话,这便应了声,四散开来。子弦与他们反向而行,向礼部尚书乔大人府赶去。周桓这次是奉皇帝命负责配合子弦道长,见他往乔府去了,立刻打马跟上,他身后,侍卫们也连忙掉转马头,跟了上去。而这个时候,高悦和暗日也已出了皇宫,赶到了礼部的衙门之外。时近大朝会,礼部这会儿还在忙碌,灯火通明的衙门大院儿,这会儿竟然站满了人,里三层外三层的,不知围着什么在看,还议论纷纷。高悦扭头问暗日:“里面怎么了?”暗日五感超绝,侧耳听了听道:“似乎是在吵架。”“谁和谁吵?”高悦问。暗日又听了听,道:“葛旺葛大人,和,张侍郎。”高悦想起来了,这位张侍郎难不成就是那位在后宫蛊虫案中被当了弃子挡枪的张美人的父亲?这个人既为侍郎,那在乔尚书病休期间暂代其职无可厚非,不过,如今皇帝陛下又钦点了钦天监的监正代礼部侍郎职位,也就是说在乔尚书病期内,张侍郎的头顶上依旧被压着一顶帽子,这个感觉确实不太妙。尽管皇帝明确说了让礼部各司要与葛旺通力合作,但皇帝每天那么忙,哪儿有时间时时刻刻盯着一个六部内务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若这张侍郎有心夺权,那就暗里不配合葛旺呗,反正葛旺初来乍到,而张侍郎在礼部的根基那可深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