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买桂花同载酒 第30节
作者:桑微      更新:2023-05-26 18:55      字数:2557
  阖上眼,甩甩头。方喻同深吸一口气,将脑子里乱糟糟的情绪赶走,而后又去要了桶热水,回来倒在客栈沐浴用的大木桶内,径直钻了进去。很快,他也洗得一身干净清爽。尤其,将一双手擦了又擦。一切,都才只是刚准备好而已。方喻同走到床边,静静凝视着阿桂泛红的脸颊。擦过温帕子之后,她身上的烫意似乎退了一些。他微微抿起唇,忽然从裤兜里掏出一把小刀。这小刀,是赵力送他防身用的。此刻,他却举起来,划破了自己的手心。血一滴滴地坠落,没有落到别处。他另一只手将阿桂的唇瓣轻轻拨开,汨汨血线全顺着她的唇舌之间蔓延。阿桂竟有了反应,眉尖轻轻蹙起,低若未闻的沉吟一声。方喻同瞳眸里泛起光亮,连忙唤她。可那只是昙花一现,她再没了反应,依旧沉沉睡着。比起心里的煎熬,手心被小刀划破的痛算不得什么。根本不值一提。方喻同只恨自己的血不够多,不多一会儿,他只觉自己越来越虚弱,力气仿佛随着那些流走的血而消失了。他咬咬牙,又撑了片刻,才扯过提前准备好的布匹包好掌心。幸好,他的血没浪费多少。不像喂她喝水那样,容易从嘴里流出来。赵力说,有些人天生就不容易染上瘟病。他在瘟病大营待了那么多时日,却毫发无损地走出来,和染了瘟病却未显露出来的阿桂一直朝夕相处,也全然无事,所以他天生便是瘟病的克星。若他肯将他的血给阿桂喝,那便可以缓解阿桂的病情。只可惜治标不治本,还是得拿到方子,才能彻底让阿桂的病好起来。失血过多带来的虚弱感和无力感紧紧缠绕着方喻同。若阿桂睁开眼,定会看到他的唇色苍白得吓人。他却满足地翘起嘴角,拱了拱阿桂盖着的衾被,自个儿轻手轻脚地爬进去。阿桂睡得被窝里十分滚烫,烘得他冰凉的手脚迅速回暖。若阿桂醒着,定要骂他不知死活,竟敢和瘟病的人同卧一榻。可她是阿桂,所以他才不会嫌弃。甚至他还有了可怕的想法。譬如若是治不好她,他独活着似乎也没什么意思。但死之前,他要让那个害死她的统领大人偿命。若他们不被抓去难民营,这一切都不会发生的。……翌日清晨。天一亮,方喻同便睁开了眼。像是有公鸡在他体内打鸣。连方喻同自个儿都有些意外,他从未像现在这样,仿佛变了个人。他累得很,却依旧强撑着爬起来,收拾齐整,再次给阿桂留下醒来后伸手便能吃喝的温粥热水,这才不慌不忙地出了客栈。这次,他依旧一路问人,走到了一个高宅大院前。上头烫金的匾龙飞凤舞写着“李宅”二字。他讽刺地勾勾唇,给门房塞了碎银后才道:“我是你家夫人的远亲,有事与她相报。烦请你通报一声。报我的名字,方喻同,她便会见我的。”有银子自然好办事。这似乎,还是小时候他娘教给他的。门房得了银子,立刻喜笑颜开地说进去报夫人。方喻同在门口等着,望着大门后那雕得富贵锦绣的镂金影壁。唇角挂着的讽刺越发明显。当初她抛夫弃子,为的就是此般荣华富贵。真叫他恶心。无数个午夜梦回,他握着拳头发誓,再也不会和这样的女人有任何瓜葛。她不配。阿桂曾问他,难道这些比他的命都重要吗?他的回答,是。他宁死,也不想再见她,更不想欠她什么。可现在,他却还是来了这里。命运沉沦,苦海浮沉。有些事或许是在逼他做个了断。等治好阿桂,他一定还要告诉她。他的命没这些重要。可她的命对他来说,比什么都重要。第27章 绝望【万字肥章】感谢订阅李宅下人带着方喻同穿过亭台楼阁, 小桥流水,到了一间南北通透处处透着雅致精巧的院子里。他目不斜视,好似见惯了这些荣华富贵一般。就连那下人都暗暗惊诧, 以为他是什么见惯了世面的富家子弟, 气度不凡。院子的正屋大门,亦雕了许多精致镂金的吉祥图案。有一位丫鬟守在门口, 看到他俩来了,便推门进去禀告。很快又走出来,引着方喻同进去。屋内处处皆是满目琳琅的摆件,金银玉石, 数不胜数。绕过那绣金线的山水花鸟屏风,方喻同的目光落在了倚在美人靠上的那位妇人身上。她虽是妇人打扮,却还是如他记忆中那般明丽秀美,似是连时光都舍不得剥夺她的这份美貌。眉如远山黛, 眼如秋波横, 穿着鸭蛋青缎底襦裙,身姿娉婷袅娜。这便是方喻同的亲娘, 俞蓉蓉。方喻同如今还未长开,一张脸便已十分俊俏明秀, 便是遗传了他娘的这份美貌。俞蓉蓉正裁剪着手里的石榴纱,轻软细腻,衬得那双手亦是白皙纤嫩。方喻同收回目光, 脊背挺得笔直, 下颌紧紧绷着,默不作声。俞蓉蓉让身侧的两个丫鬟都褪下,等屋内静了,才抬起纤手, 捏起小几上一枚青皮鲜果,走到方喻同身前,“吃吧。”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宛如在赏赐他什么。方喻同皱了皱眉,后退几步,紧紧盯着地上贵奢柔软的绒毯。俞蓉蓉漆黑的眸光打量着他,良久,才道:“来找我作甚?莫不是你爹死之前,让你来投靠我?”她的语气里,有难以自掩的慌张。仿佛视方喻同为洪水猛兽,怕他缠上她。方喻同猛地抬眸,深深看着她:“你如何知道我爹死了?”俞蓉蓉垂下眼,薄情难掩,淡声道:“他那身子,不是迟早的事么?前些日子见到你出现在苏安城,我便猜到了。”方喻同眼神阴鸷,沉默片刻,直接说道:“给我二百两银子。”二百两银子,不是小数目。饶是俞蓉蓉也掀了掀眼皮,“你一个孩子,要这么多银子作甚?”方喻同淡漠地看着她,不徐不疾地说道:“你是我何人,问我这么多作甚?”“二百两,我没有。”俞蓉蓉轻飘飘叹了一句,“小同,我在这里过的,没有你瞧着的那般好。”方喻同神色端正严肃,疏离冷淡,“你过得好不好,与我何干。我只是想知道,若我出现你那位夫君面前,他看到我的脸,会不会联想什么。”“你——”听出他言语中的威逼之意,俞蓉蓉气得脸色骤然变白。方喻同沉默的看着她,眸底是一片暗光。她缓了口气,直勾勾看着方喻同,深深道:“你这孩子,和你爹真是一点儿都不像。”方秀才光明磊落,深知礼义廉耻,绝做不出这种威胁人的勾当。即便当年,她卷走了家里的许多银子离开,他也毫无怨言,反说是他拖累了她。方喻同轻轻笑了笑,忽然抬脚往前走,直直逼视着她,“当然不像,我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没娘生没娘养,自然要懂得为自己盘算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