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小皇子
作者:浮安衾      更新:2023-05-27 00:53      字数:6669
  疯玩几天的后果是, 他们在课堂上个个无精打采,文科课堂上更萎靡了。后排那几个,郁北征和夏守越、黎世子等人睡觉也就罢了, 连两个优等生小皇子小脑袋一点一点, 竟然也在瞌睡!老先生痛心疾首。可这群人骂也不能骂,打也不能打, 最多只能好生说教。老先生叹息一声, 放下手中的书。“各位未来可是我大晟的国之栋梁啊, 撑起我大晟一片天的人。”郁宁迷糊的眼瞬间睁大, 有点不好意思。其实先生讲的内容他都记下来了,但这种听讲的态度让他很是羞愧。老先生常在外游历,见多识广,劝学并不迂腐。“各位可知南蜀?”郁北征来了精神,“知道啊!被我们打趴下的南蜀嘛。”夏守越在一边附和, “对, 我们的手下败将!”当今天下四分,南蜀、大晟、北越和西北部四散的游牧区。南蜀、大晟和北越呈三角之形相邻,由之前大一统的启国分裂而出, 曾经南蜀是最强的国家,也是天下人心中的正统,因南蜀的蜀都建在启国的皇城。后来到先皇, 也就是小皇子们的爷爷那一代,大晟兵力发展到最盛,在先皇和夏老将军的带领下, 一举将南蜀击退十座城, 大伤南蜀国气。到了皇上这一代, 又在文化这块用力, 大开科举广纳天下文人贤士,大晟已经有天下第一国的势头。这些,坐在太学中,生在大晟全力顶端的小少年们自然是知道的。老先生道:“四皇子只知道这些,可知何为卧薪尝胆?”郁北征:“……别看不起本皇子。”老先生讲起他的所见所闻,“南蜀太学院上学比我们早一个时辰,下学比我们晚一个半时辰。”郁宁伸出手指头,一天就比他们多上五个小时的课……他有点呆。大晟太学的时间已经是他的极限了,还能再多五个小时?天书上的人也听呆了。【一瞬间被高考支配的恐惧又上来了。】【大晟要完?】【啊,你们竟不知道有一种修辞手法叫夸张?老师最会用了。】老先生正要继续讲其他南蜀的事,忽见外面的侍读跪了一地。皇上牵着一个七八岁小女孩的手,走进学堂,眉宇间隐隐不悦,“先生在讲什么?南蜀?”老先生扑通跪在地上,学堂所有人起身行礼。只有那个小女孩还站着,那是一个看起来七八岁的女孩,身穿嫩黄色襦裙,手腕上的玉镯冰润剔透和头发间的海珠圆润透光。看起来并未精心打扮,仔细看身上的每一个小物件皆非凡品。她晃了晃皇上的手,“为什么先生提南蜀父皇不开心呀?七皇弟的母妃不就是南蜀人吗?”学堂陷入更深的沉默。郁宁忽地抬起头,看到小女孩天真无邪的脸,以及皇上拧起的眉心。他的不悦已经很明显了。小女孩软软糯糯叫了一声“父皇”,声音瑟缩:“是楚儿惹父皇不开心了吗?”皇上笑了笑,脸上变回温和的模样,“朕怎么会生楚儿的气呢。”郁宁一愣,忙垂下头。“都起来吧。”皇上道:“朕今日只是来送楚儿进学堂,送来就回议事堂。”这太学院第一个由皇上亲自送来的学子出现了。看看时间,应该是皇上一下朝就去接了小皇女,亲自送来太学,送来嘱托几句又匆匆赶回议事堂。即便很忙,也亲自送来,这其中的宠爱不言而喻。学堂的学子们暗中打量着她,自然知道她的身份。四皇女,郁楚。四妃之一的白妃之女。四皇女郁楚先给太子见礼,又走到公主面前,甜甜地叫了一声“皇姐”。“皇姐,楚儿身子矮小,应该坐第一排。”“楚儿喜欢皇长姐,想跟皇长姐挨着坐。”大晟除了夭折的三皇女,目前一共有五个皇女:公主,二皇女,四皇女,五皇女,以及刚出生还不到一岁的六皇女。之前学堂中只有公主和二皇女两个,她们坐在一起,她们的伴读一起坐在她们后排。二皇女母妃是个不受宠的昭仪,她生性木讷,听闻四皇女要挨着公主坐,就想让座。公主说:“可我和二皇妹坐一起啊。”二皇女惊讶地看了她一眼。这后宫的皇女们都以公主为首,想跟她坐一起正常,连二皇女都觉得更受宠的四皇女想坐,这位置一定是她的。四皇女看了一眼二皇女,笑着说:“不是呀,楚儿说的是这个位置。”四皇女指向郁宁的位置。“楚儿正好和六皇兄差不多高,又能挨着皇姐,这个位置再合适不过了。”郁宁抬头看向她,眼眸安静,神情淡淡。六皇子一下拉住郁宁桌下的袖子,“唔!”【……】【厉害了这个小娃娃!】【从她进学堂的第一句话,说崽崽母妃是南蜀人,就展现出了非凡的天赋。】【招人打的天赋?】五皇子郁超站起来,“四皇妹初入太学不适应,想跟皇长姐挨着坐很正常,郁宁你不应该照顾皇妹让给她吗?太学三位皇女坐一起多好!”四皇女笑得很甜,“谢谢五皇兄。”正打瞌睡的郁北征:“……嗯?”虽然他也不想小宁弟弟坐在那里,想抱过来和他一起坐,可是,让他小宁弟弟让?郁北征站起来一把推开郁超,“让什么让?那是你皇妹,是小宁弟弟的皇姐,小宁弟弟是学堂最小的,你让他让?”“你让四皇妹和小六坐一起?男女三岁不同床七岁不同席,你的礼法被狗吃了吗!”郁超:“……”你跟我讲礼法?就离谱!【虽然郁北征这个皇室混混说礼教很可笑,但他这反应还是可以的,抓住了年龄和性别两个关键。】【郁北征冲!】【郁北征其实很棒,只是弟控时看着有点傻。】【对,第一次玩摇摆桥时,他让崽崽先上去,被太子说指挥错误,其实是一种好东西先给崽崽的心理吧。】【是的,就是先把弟弟安排妥当。】“四皇兄。”四皇女郁楚说:“我不是那个意思。”“好了。”太子一出声,大家都安静了。他对门外候着的侍读说:“去给四皇妹搬一个小桌子,放置在二皇妹旁。”即在第一排,也挨着两个皇女。就是,拆散他的小六和小七是不能的。这样安排看起来很合理了,没人敢反驳太子的意见,何况想反驳的人也没几个。见状,四皇女只好坐到而二皇女身边。她可怜兮兮地看了一眼郁北征,可惜郁北征没接受到她的眼神,她扭头慢腾腾地走过去,可爱的眉眼耷拉着,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第一排的座位变成:【太子伴读·太子】 【小六·小七】 【公主·二皇女】 【四皇女】耽误了些时间,不好继续再授课,先生察觉到皇上不喜他提南蜀,便再也不再提,只说:“就连国子监每日也比你们多学一个时辰。”老先生只说到这里,想提醒他们别被国子监那群少年追上,又不能提,而且想想在权力固化,世家大族把持朝政的大晟也不太可能。这个问题只能作罢。对比不行,还是关注自己吧。“七皇子。”老先生挑最乖的好学生,问:“这半月,七皇子除太学的课,还曾学了哪些?”郁宁的袖子还被六皇子拉着,他要先把袖子抽出来,站起来比较缓慢,看起来是有点勉强不配合的样子,实则很羞愧,“先生,这半月回去后我只背了四十首诗,二十首词,十五篇律赋,读了两本书。”“嘶——”学堂顿时想起一片吸气声。老先生:“……”好在这堂课结束了。老先生飞快地溜了。“七皇子,你竟然还有时间背诗!”“你懂什么,我小宁弟弟只要静下来就过目不忘!”四皇女小声跟二皇女说:“不可能学那么多的吧?”二皇女不说话,四皇女噘噘嘴。郁宁只是笑,“晚上,我比较喜欢坐在书桌前看看书再入睡。”实际上,这半个月,他不只是学了这些,他还学了物态变化,压强,简单机械,声现象等。他说喜欢也是真的,晚上那段时间是他最喜欢的,在天书前安静读书学习,睡觉的时间一推再推,现在入睡时间比以前晚了半个时辰还多。学渣们一头问号。郁宁笑笑,走到大皇兄身边,身边跟着六皇子。“大皇兄,我推你出去转转?”大皇子点头,两个小皇子便一起推他出去。大皇子的座位是特殊设计的,出来并不麻烦,两个小皇子推他很轻松。其他男孩去如厕时,看到大皇子被推着,有点惊讶,继而对大皇子笑笑,也上来打声招呼。那次热气球事件中,他们一起畅快地坐热气球,一起被皇上罚,革命交情冲破了距离感。大皇子脸上依然没有亲切的笑,但一一应了。“大皇兄。”两人推着大皇子到一棵梧桐树下,吹着清凉的风,郁宁犹豫着问皇宫年纪最大的一位皇子,“我母妃,她,是南蜀人吗?”母妃去世时,他刚刚要四岁,很多事都不知道,而那时大皇子已经快十岁,是记事并懂事的年纪了。他问得非常小心,眼睛里是清亮的期待。他应该是很想知道母妃的事的,可后宫可能没人讲给他听。六皇子也很期待地看着大皇子。大皇子叹了口气,“林老天下为家,你母妃跟着他也一样,不算是南蜀人吧,只是曾在那住过。”郁宁“唔”了一声。六皇子“唔”了一声。大皇子问:“小七还记得母妃吗?”四岁的记忆可能已经不那么鲜明,何况那时林妃身体已是极弱,怕是抱郁宁都不能。郁宁嘴角抿出一朵小小的笑花,眼睛弯成小月牙,“记得,母妃很温柔,怀抱很温暖。”他怕记不住母妃的样子,每日每夜的想,记忆中温柔的母妃便一直在,温暖的怀抱在寒冷的夜里格外清晰。大皇子垂眸,他知道郁宁脑海里的面容可能已经模糊了,只余下温柔和温暖这种对母亲普遍印象。“大皇兄,我母妃是才女吗?”在郁宁心里,明妃殿下已然非常厉害,他却说他不及母妃十之一二。“对。”大皇子温声说:“你母妃是闻名天下的才女,还是一位奇特的才女。”两张小脸同时期待地看向他,郁宁眼睛里闪闪的渴望让人无法多望。“有次秋猎,一只猛虎意外出现,是你母妃不费吹虎之力让它乖乖离去,救了当时还未进宫的明妃殿下一命。”“唔!”两个小男孩眼睛亮晶晶的。郁宁开心地拉住了大皇子的衣袖,大皇子很少见他这样开心,小孩从未知的过往抱住了一颗糖,满足得眉眼弯弯。六皇子见状也拉住大皇子的另一只衣袖,跟郁宁一起开心。“小七母妃好厉害!”“温柔漂亮又有才,还能驯服大老虎!”他吹起了林妃的彩虹屁,郁宁这次却只会笑着“嗯”。被扯着两只袖子的大皇子也忍不住笑了,艰难地抬头摸摸两个小皇子的头。三人之间的画面过于温馨美好,以至于看到这一面的太子有点酸。“快回去了,掌教来了。”四人一起回去时,新来的四皇女正趴在公主桌前,仰头看公主,“皇长姐的鼻子真高,想在皇长姐鼻子上滑滑梯,皇姐眼睫真翘,想在皇姐眼睫上荡秋千。”公主:“……”郁宁:“……”【……】刚才被崽崽的开心感染得一颗心又软又酸的玩家们,顿时一阵窒息。气氛有点不对。四皇女眨眨眼。她的侍女就是这么夸她的呀,她觉得很好于是拿来夸公主。于一片沉默中,郁宁和六皇子把大皇子推回座位,回来时正好上课。大皇子坐稳后,想了下,执笔开始写诗,连续写满三张,才悄悄让人传给郁宁。上课传纸条这种事太学院学子常做,但多数都是些不好好听课的,大皇子这可是第一次。纸里的内容没有故意遮掩,隐约可见是一首首诗。传纸条的人不禁倒吸一口气,学神们上课传纸条都是在探讨诗词!在先生眼皮子底下传纸条这项操作,他们已经很熟悉了,到郁宁和六皇子这里有点慌张,好在躲过了先生的视线。两个小皇子业务不熟练地,紧张兮兮地把纸条接过,在桌下慢慢展开。是一首首诗。两人有些疑惑,直到在最后看到作者。林清然。“唔!”“嗯?”先生转身看过来。两人僵硬地坐直身体,垂头看桌上的书本,一幅认真听讲的模样。桌下的小手紧紧攥那几张纸。黎世子给的银票他们都会团吧团吧塞书袋,这三张纸在非常紧张的时候也没有弄皱一丁点。等先生重新开始授课时,郁宁回头看向大皇子,露出一个开心的笑。来学堂第一次,郁宁一整节课没有好好听课,桌下手指轻轻摩挲那三张纸,脑海里一遍遍品着里面的诗词。她母妃给他留下很多书,但其中并没有她的文章和诗词。这几首诗词,他又多了和一项和母妃的链接和念想。他试图从这些诗中去想象母妃是怎么样的人,作这些诗时的场景和心情。郁宁忽然笑弯了眼。下学时他小心把纸夹在书中,被郁北征拉着去膳房吃午饭。膳房的座位基本上已经固定,最中心的位置上太子和六皇子坐一起吃,郁宁和郁北征坐一起靠窗吃,他们后面夏守越和黎世子一起吃,一般三皇子自己坐一桌,今天对面却坐了一个小身影。郁宁问:“四皇姐怎么没回去?”下午是武课,太学院女子不用上武课,一般皇女和小姐们都是上午文课上完就回去。后面消息灵通的黎世子说:“听说四皇女要学骑马。”今日下午的武课正是骑马。郁宁一愣。皇上亲自送来太学院外,有多了一项和跟皇子们一起上武课的特例。郁北征小声跟郁宁说:“四皇女是白妃唯一的女儿,白妃是父皇的宠妃,四皇女也就成了父皇非常宠爱的皇女。”郁北征跟郁宁说话时,一点防备和遮掩都没有,“可以说是父皇最爱的女儿。”郁宁听到白妃想到的却是另外一件事。那次去内库拿月份,被内库的人为难,皇姐和北征哥哥帮他出气后,内库的人亲自把月份补送到白夏苑。当时嬷嬷觉得奇怪,郁宁便说内库被监察,不敢克扣他们的月份了。嬷嬷冷笑说,内库总管是白妃的父亲,真的能被监察?郁宁看向那一桌。三皇子今日神情平淡,他喜欢吃白色骨髓,膳房每日便杀几头牛,精心熬制挑选出一盘白嫩骨髓给三皇子备上。三皇子舀一勺白滑的骨髓,放入红艳的唇中,眼睛微眯。四皇女看他吃很想尝尝,被三皇子似笑非笑地一看,骄纵的小女孩就收回了勺子。“四皇妹去年就该来太学院的,那时她该先去娃娃堂,可那时娃娃堂只有她一个人,白妃不忍心,父皇就专门令人去湘水宫教她识字。”郁北征叹了口气,“父皇是真的宠她,小宁弟弟,你注意点。”郁宁看向他,漂亮的眼睛澄澈清透,“你没注意。”他说的是,四皇女进学堂想坐郁宁的位置时,郁北征可没四皇女面子。“呵,我怕她一个皇女?”郁北征无所畏惧。好像他不受宠一样。“那,皇长姐呢?”郁北征一哽,他以为郁宁问他怕不怕公主,脸色就有点好看。“皇长姐和她,在父皇那里……”郁北征明白了他问的是什么,松了口气,说:“她更讨父皇欢心,可皇长姐地位尊贵,和她不一样。”郁宁抿了抿唇,垂眼继续慢吞吞地吃饭。郁北征觉得小宁弟弟有点不开心,嘴里的话卡在喉咙里。再一想,小宁弟弟一直跟皇长姐比较亲,一时不觉得小宁弟弟怎样,反而心里软乎乎地觉得小宁弟弟真好。以后,要是他和郁超两人,父皇更喜欢郁超,小宁弟弟一定会哭吧。郁北征摸摸小宁弟弟的头,“皇长姐是我大晟的大公主呀。”郁宁小小的“嗯”了一声,“可是,皇姐已经没有母后了。”郁北征一愣,看着他的样子心里忽然有点酸涩。郁宁继续扒饭。其实他不是不开心,就是想到那天晚上在梧桐林里,看到身穿白衣眼眸带水的皇姐,胸口有些发闷。下午骑马时,分成两波。会骑马的人在更宽敞的马场上策马奔腾,不会骑马或者刚学骑马的人在圈起来的小马场里学习上马、骑马。郁宁自然在小马场里。他来太学院没多久,不多的几场骑马课上,郁北征和夏守越恨不得把他抱上马去,根本没练好。六皇子也在这里,太学院中超过七岁才能上马,他也刚开始学没多久。还有新来的四皇女。他们三人都是很小的小马,在涨势浓密的草地上,相对安全。三人中郁宁最小最矮最瘦,他实在太小,以至于小马也很难上去,教头们不让郁北征和夏守越抱,也是托住他帮他上马。旁边已经自己上马的四皇女,端坐在马上看着他说:“你好小哦。”郁宁坐上马后,教头松开手,让他慢慢骑。郁宁摸摸小马的脑袋,看向她。“你比我还小。”四皇女郁楚说。四皇女本就比郁宁大半岁多,小时候女孩长得又快些,看着比郁宁大很多这很正常。郁宁一开始没能理解她为什么要说这句话。郁楚歪歪头,“你母妃比我母妃大那么多,你竟然比我还小。”郁宁愣了一下。“唉,就是这样,你母妃才去世的,你母妃是被你害死的。”郁宁猛地看向他,“你胡说。”郁楚一脸理所当然,还有点诧异,“没人跟你说过吗,后宫的娘娘和嬷嬷们都知道啊。”郁宁脸色有点白,眼神从眼前的景象中退去,焦距变虚,嘴上还是那句话:“你胡说。”【握草!这个小丫头在说什么!】【我第一次对一个幼崽硬了拳头!】【卧槽卧槽!你别在这件事上胡说啊!】被连续两次被说是胡说,郁楚生气了,“我没胡说!就是你害死你母妃的!大家都知道,就是你!”“你母妃比我母妃大八岁,你却比我还小,女人老了生孩子多危险娘娘们都知道,你母妃本来那么健康,是上了年纪生下你才毁了身子,很快就死了。”“就是你害死了你母妃,为什么说我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