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春 第21节
作者:棠郁      更新:2023-05-27 02:59      字数:4222
  所以这几天, 祁春吃鸡蛋吃到想呕吐。宋桃桃和宋满满有时候会偷偷跑进去, 每每会被祁春喂上几大口蛋羹或蛋汤, 前几天两个孩子跑得勤,后面却不大去了。不论是多好吃的东西, 吃多了都会腻。雪后初阳, 光芒刺眼不说,还直晃得人眼晕。山路蜿蜒, 少有人过,一行六七人, 在尚有积雪的山路上深一脚浅一脚的前行, 嘴里一团团白雾呼出,双颊也被太阳晒得红了起来。小杨氏拿出拢在袖子里的双手,用力地搓了搓, 用放到嘴边哈气,又冻又热的,粗糙的双手更加肿了起来。一只被绑着双腿的大公鸡,在她眼前一摇一晃,那只鸡,养了一年多了,本来是想过年了杀来吃的,结果……“都不知道娘是怎么想的,拿了那么些面粉和鸡卵还不够,连这只大公鸡也……”周家老太太既是她的婆婆,也是她的姑姑,小杨氏向来与她亲厚,说起话来颇为随意。可是三媳妇万氏就不是了,因为她们的那层关系,在日常的婆媳关系及妯娌关系中,她的地位一直都比较尴尬。小杨氏既开口了,她也不好装作听不见,可她又不能当着小杨氏的面编排婆婆大杨氏,她埋头走路,道:“许是宋二郎难得回来一趟吧。”新妇进门,当年便生产,还一生就是两个,这本就是天大的好事,更何况,常年在外的宋长安又回来过年了。那可是整个家族里,最有出息的孩子了,大杨氏此举,显然比小杨氏要有远见得多。提到宋长安,小杨氏的脸色并没有好些,反倒是更坏了,“哼,那小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仗着自己在外头有些本事,便不把舅家放在眼里了!”万氏讶然,“嫂嫂这话从何说起啊?”小杨氏累得气喘,“你也不看看,他都回来多久了,可曾上门一次?之前娶祁氏的时候,他更是一句话也不曾说,新妇进门好几天了,我们才知道。”宋长安当时会娶妻,连他自己也不曾预料到,又如何知会他们?至于他如今没有上门,一来实在是抽不开身,二来也是心中有气,不愿上门,是以这都大年初四了,他也一直不出现,反倒是大杨氏先催着她们上门了。小杨氏觉得憋火。说话间,一行人翻过了一处山脊,宋家已经遥遥在望。听了一路闲话的周大郎回头,道:“这马上就到了,等下不要乱说话,听见没?”小杨氏冷哼,“难不成还要我陪着笑脸?上门即是客,难道两句话不顺耳,还要将客人轰出门吗?”“你也知道自己是客人?哪家客人像你一样,骂骂咧咧上门的?”周大郎不大高兴,这个媳妇不是他想娶的,只是父母之命不可违,加上他自己也没什么本事,只能娶她了。相比之下,万氏倒是要沉静些,争气些,长子都要娶妻了。“马上到姑姑家了,那是不是就有甜甜的粽子吃了?”周大丫早就习惯了父母说话的模式,望着炊烟袅袅的宋家,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小杨氏被丈夫当着万氏的面呛了声,正不高兴,闻言一巴掌拍在她后脑勺上,“吃吃吃,就知道吃,除了吃,你还能想到什么啊?”小杨氏因为身体原因,一直不曾有孕,但她一直不曾放弃,尝试了各种土方偏方,就是没有用,多年前,年纪已过生育年龄的夫妇二人才收养了这个一个女儿。知道的以为是老来得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孙女呢。周大丫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突然挨了一下,直接“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小杨氏心里还有气,自然不去哄她,是以到宋家的时候,周大丫的脸上还挂着泪痕。周氏先迎了出去,一见到她脸上的泪痕,问道:“哟,这是怎么了?怎么还哭了?”小杨氏看都不看女儿一眼,将自己和丈夫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塞给了周氏,道:“听闻二妹妹家添了喜,家里虽然没什么,可搜搜刮刮,还是有些东西的,拿去吧。这大丫啊,许是饿了,二妹妹不必理会。”哪有人这么说话的?合着你女儿饿着了,是因为你把家里的所有东西都送给人家了呗?周氏一下子竟然不知道怎么接话。万氏上前一步,将手里的面粉递了过去,道:“恭贺二姐姐,新年添喜。”气氛被她这么一打岔,才算和缓了过去。周氏忙接了东西,“这来就来吧,怎么还带了这么多东西啊?”她一面说,一面嚷嚷,屋里头听到动静的宋长平孙氏等人才陆续出来,双方客气了一番,才进门去。孙氏和宋小妹端水送糖。“哎哟,长安呢?”小杨氏还没坐下,就先问了起来。周氏刚把东西放置妥当,忙得团团转,“一早就出门了,说是公事。”小杨氏冷笑,“这长安真是出息了啊,大过年的也有公事可忙。”周氏不知道是听出她话外之意没有,解释道:“也不是天天都忙……”小杨氏不理会丈夫的眼神示意,甚至是动手拉扯,只是笑,“总不会是知道我们来了,故意躲着不想见我们吧?”“怎会……”周氏哑然间,一道声音从外面飘了进来,伴随着沉稳的脚步声。“舅母真是会开玩笑,我这不是赶着回来了吗?”众人齐齐转身望去,只见一个黑袍黑甲的人从栅门阔步进来,手里还牵着一匹马,握着一根马鞭。耳朵可真是好!小杨氏和周大郎忍不住干咽了口水。宋长安将马拴好,就奔他们来,马鞭一垂,拱手道:“长安见过舅舅,舅母。”小杨氏憋了半天,眼睛还定在他的马鞭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自家媳妇乱说话被人听了个正着,周大郎面上也尴尬,憋了半天,只说出一句话:“啊,回来了啊?”宋长安淡然一笑,“让舅舅久等了。”周大郎夫妇挖坑自己跳,万氏却没受影响,笑吟吟道:“多年不见,二郎已经这么大了,若是在路上碰着了,我都不敢认了。”宋长安十六岁离家,至今已是八九年的时间了,万氏这么说不仅让人觉得虚伪,反而让人生出了许多感慨。一转眼,竟然这么多年了,昔日干瘦稚嫩的少年,如今已是铠甲加身,顶天立地了。第30章 但若是有人趁我不在,欺我妻儿……祁春早就听到动静, 知道了周家的舅母们来了,但是她还不能出门受风,所以一直没动。很快,宋长安回来了, 他一来, 就先呛了小杨氏一顿, 倒是令她想笑了。没想到她还没笑完,宋长安就进来了, 他先含笑看了她一眼,又去逗弄摇车里的两个孩子。祁春将针线盒丢了过去,砸在他肩上, “还不换了衣服,好出去。”宋长安嘿嘿笑了一声, 明显就是故意的, 他将针线盒捡回来, 才慢吞吞换了衣服, “外面的事情交给我了,你安心待着啊。”“知道。”祁春并没有想出去。周氏和孙氏又在厨房里忙活, 宋大谷和宋长平正陪着说话, 宋长安一进去,明显的感受到气氛为之一变。他当作什么也没觉察出来, “春儿身体尚未恢复,大夫吩咐不能受风, 不能出来拜见, 还请舅舅舅母不要怪罪。”小杨氏当是祁春借宋长安在家的时机,故意摆谱,“知道, 毕竟是宫里出来的,与我们不同。”万氏只能又出来打圆场,“说起来我还没看过孩子呢?听说是龙凤胎,好兆头啊,你们先聊着,我先去看看啊。”宋长安朝她颔首,他不会故意为难谁,但也不会畏惧任何人。“大丫也长大了。”他走的时候,小杨氏才抱养尚在襁褓中的她,如今已经这么大了。周大丫还惦记着粽子的事情,见到宋长安注意到了她,便问道:“二表哥,你家还有甜粽子吗?像上次的,有红红的大枣,可好吃了。”“看把你给馋的,”宋长安揉揉她的脑袋,“你说的那个粽子是你二嫂弄的,我都没的吃呢,自然没有了。”周大丫颇为遗憾,“那二嫂嫂呢?她不能再做吗?”周大郎夫妇脸色微变,“大丫!”“不能。”宋长安冷硬的应了一声,蹙眉瞅她,“大丫你知不知道,当时为了给你们弄吃的,二嫂累得都要晕过去了,现在又生了娃娃,身体不好,做人得有良心,是不是?”周大丫还没反应过来,小杨氏的脸色就先黑了下来,“长安这话真是有意思,小孩子贪吃而已,怎么就跟良心扯上关系了?”宋长安脸带笑意,“可不是,小孩子嘛,贪吃点当然没什么,可是我们大丫已经不是小孩子是大人了是不是?大人怎么能不懂事呢,是不是?”好一句大人怎么能不懂事。宋长安说者有意,小杨氏更是听者有心,当下就变了脸,道:“二郎这是要教训舅母了?”小杨氏犹如火燎尾巴,宋长安却还是淡淡的,“教训谈不上,只是春儿既然嫁我为妻了,我自然不能由着别人欺负她了。”“谁欺负她了?!”“二郎,少说两句,这是你舅母!”宋大谷和宋长平一开始没觉得他的话有什么问题,等到觉察到时,已经来不及。“这个我知道。”宋长安还是淡淡的样子,“要不然他们也不会坐在这里了。”早被他丢出去了。“宋长安,你这话什么意思?”小杨氏嚷着,几乎跳了起来。她的声音,惊动了外面的周氏等人,也惊动了屋里西屋的祁春和万氏。万氏手里拿着祁春的绣品,满口夸赞,听到动静,不由看向祁春,但是后者却仿佛未闻,她一时间拿不准,“外面是发生……”什么了?话说到一半,她才注意到对方脸色非常平静,根本就是在装聋作哑,又闭上嘴,她不是小杨氏,多年没有孩子,性情古怪,也没有包容自己的婆婆可以依仗。宋长安说了什么,她们听不清,但是小杨氏的情绪却越来越激动,周氏过去劝了也没用。二人听了一会儿,万氏忍不住道:“闹成这样,二郎若是走了,你怎么办?”宋长安是疼她没错,但是他又不常在家,以后还不是她一个人面对这些。比起大舅母小杨氏,三舅母万氏显然更明事理些。祁春轻轻摇着木床,平静道:“等事情来了再说吧,再说了,即便是长安今日不闹这一场,难道我今后就没有为难了吗?”软柿子一捏一手汁,只怕会被欺负得更惨吧?都是做人儿媳的,万氏太明白那种感觉了,忍不住安慰道:“好在二郎是站在你这头的。”有个强势的夫君支持,怎么都不会太难过。外面已经闹起来了,万氏索性就躲在祁春屋里不出去了,“这两个孩子叫什么呀?生得真可爱。”知道她是借机远离是非,祁春一笑,道:“女儿叫盼盼,儿子叫有期。”万氏大字不识一个,自然明白里面的玄机,听了只是道一句“好听”,但是祁春却知道。宋有期,宋盼盼,合起来就是期盼。女儿的名字是她取的,借以诉说对丈夫归来的盼望之心。儿子的名字是宋长安取的,是他对她的回应,归期有期。夫妻共同的期盼,便是归期有期,一切值得等待。祁春这边安静美好,宋长安那边却不是。“我能有什么意思,只是希望舅母能体谅春儿无依无靠,舅父若有难处,大可明着跟我说,不要借着我母亲为难她,怎么到了你们这儿,就值得有这么大反应了?”宋长安说话的时候,垂眸冷静,跟屋里的所有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你说什么?!”周氏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儿子为了一个相处不到二十天的女人,竟然和自己的亲舅母闹了起来。宋长安淡然望向她,“母亲,你真以为,这一年来的事情,春儿不说,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