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玉喜说的话跟他一起来的人也赞同，他们都觉得去租车有些浪费了，葛磊到底是个小孩子，一点点的苦都受不得。牛玉喜招呼着大家要一起往县城里面走，葛磊却没有动弹，他抬起头看着牛玉喜，开口说道：“村长，县城能买到我们所需要的那些药材的几率不到百分之五十，很大的可能我们是要去省城，你真的打算让我们靠着两条腿走去么？我们去了县城折腾一番，在去省城折腾，回到村子里面恐怕就是明天下午了，戏园子里面的那些重症患者已经撑不下去了，你要知道，就算是那些吊着他们命的药也已经没有了。”牛玉喜的脸色变得苍白了起来，却又听到葛磊继续说道：“就算是省城有足够的药，你知道这些足够这么多人用的药有多沉么？靠着这些人背着药回去？你想的是不是太简单了？”葛磊的目光转移到那些瘦骨嶙峋的村民身上，语气并没有太多起伏变化，可是听到人的耳中，却让人的心里面一阵阵发冷。“就算是他们真的能背回去，恐怕到时候要救的人就不是一百四十个了。”这话一说出来，这些人齐齐变了脸色。人人都怕死，不涉及自身的时候还好，当涉及到自身的时候，就又是另外一个样子了，刚刚还应和着牛玉喜的村民们现在立马倒戈。“村长，时间紧迫，咱们浪费不得。”“是啊是啊，小葛医生说的也有道理。”“为了救人，租就租吧，左右也不过才十块钱而已，买药也不差那十块钱。”这些人七嘴八舌地围着牛玉喜说了很长时间，而葛淼所带领的那些红卫兵就站在一旁看着。他们说是陪着他们一起来的，实际上却是看管他们不要逃跑的，左右这件事情也和他们没有什么利益关系，只需要做壁上观就成了。牛玉喜仔细一想，葛磊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最后他一咬牙，还是带着一行人去了拖拉机站。虽然已经决定了去租用，但是掏钱的时候他仍旧是有些肉疼。从拖拉机站出来的时候，牛玉喜打发了三个人带着先前买好的药材先回村去。这既然有了拖拉机，也就不需要这么多人一起过去了，有牛玉喜，葛磊，和另外一个村民就足够了。那三人也知道事情轻重，点了点头，便背着买来的药材往村子里面赶。跟着一起来的红卫兵自然是要匀出来三个人跟着他们一起回去。虽然已经确定了他们是真的来买药的，谁知道他们半路会不会逃走。葛淼没有跟着那些人回去，她和剩下的两个红卫兵一起跟着葛磊他们上了拖拉机。拖拉机的车斗挺大，六个人坐进去绰绰有余，三个红卫兵和葛磊他们分坐在两边，楚河汉界，泾渭分明。打从一开始的时候，红卫兵的那些人就跟南楼村出来的这些人隔了一段距离，那样子就好像是南楼村的人身上沾着什么病毒似的。葛磊觉得他们这样子其实是多此一举，若是这些人都是得了瘟疫的人，就算是他们隔了十米，也逃不了被感染的命运。这么做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严格说起来，坐拖拉机并不是一种享受，坐在这种行驶在崎岖不平的道路上的拖拉机的感受更加销/魂，葛磊被颠了一会儿之后，脸上原本的平淡表情都有龟裂的迹象。他的脸色原本就不太好，被颠了十几分钟之后，脸上的神情就更难看了。拖拉机的速度比人靠两条腿走的速度快多了，然而牛玉喜大约是觉得花了大价钱雇了拖拉机，便想着一辆拖拉机能开出飞机的速度来，不停催促着拖拉机驾驶员加快速度。拖拉机驾驶员被催了两次之后，也有些不耐烦了。“我开的是拖拉机，你当我是开战斗机呢？再快就起飞了。”牛玉喜：“……”牛玉喜乖乖地闭上嘴巴，没有在催促了，而车子上其他的人都被颠得七荤八素的，谁都没有什么心情来说话。第130章他们就在这么一路颠簸之中进入了县城。南安县城是个新县城, 比不得谈固县那样子的百年老县城, 这个县城是一九五六年建立起来的，到现在不过才十二年, 很多东西都还没有完全建设好，说是县城, 其实还不如一个稍微大点儿的村镇大。不过既然是县城，虽然略微有些简陋了一些，该有的东西也全都有。南安县城里面拢共就只有一条街，站在街头一眼就能看得到街尾, 县城里面的人并不多，街道上清清冷冷的，看起来格外冷清。好在这条街道足够宽阔, 足够拖拉机在上面行驶的，车子突突突地朝着前方行驶着，很快便在县医院的门口停了下来。南安县的县医院是个白色的三层小楼，在这一众灰扑扑的低矮建筑物之中格外显眼。几人从车上下来，因为颠簸了太长时间，都有些七倒八歪的，废了好大的功夫方才站稳了身体。葛磊活动了一下有些被颠得发麻的四肢, 看了一眼县医院门口那红色的十字架，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心中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这个医院看起来规模也和乡医院差不多了, 恐怕这里也没有多少的药物储备。沉吟了一会儿之后, 葛磊还是带着牛玉喜他们一起进入到了县医院里面。“同志, 我们想买药。”坐在药房里面的那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懒洋洋地抬头看了他们一眼，说道：“先去挂号，医生开了处方单之后在来拿药，懂不懂规矩？真是的……”她停顿了一下，看着他们身上灰扑扑的衣服，嗤笑一声，用他们都能听到的声音说道：“真是一群乡巴佬，什么都不知道。”这人虽然就只是个药房给人拿药的，可却是公家单位的人，自觉高人一等，看人的时候都是拿着鼻孔来看的。葛磊他们的脸色都有些不太好看，可是却不能有任何的反抗质疑，回嘴一下是舒坦了，可回头拿药的时候她卡着不给，他们也莫可奈何。葛磊他们只好依着流程去挂号，又找了医生开了药方。那医生倒是个挺好说话的，看到葛磊说的那些药材之后，他挑了挑眉头，有些讶异地开口说道：“这是清瘟败毒饮的方子，怎么，这是有人得了暑热疫不成？”这医生的态度倒是比刚那个抓药的人好多。这药方的事情旁人都不清楚，其他人下意识地将目光放到葛磊的身上。葛磊抬起头看着那个大夫，点了点头说道：“是的，医生，这正是清瘟败毒饮所需要的药材，我能问一下县医院里面有没有这些药材呢？”那医生开口说道：“这些药材倒是有的……”听到医生说有这些药材的时候，牛玉喜他们的脸上都露出来喜色，只有葛磊的心却咯噔一下，总觉得这医生还有话没有说完。果不其然，那医生之后又说道：“不过我们这里并没有你们所需要的这么大批量药材，医院里面的储备都给你们，也凑不到你们所要的三分之一。”葛磊心中早有准备，倒是没有太多失落的情绪，然而牛玉喜和另一个村民确实如丧考妣，脸色难看地吓人。“没有足够的药材？那我们可怎么办才好？小葛医生……”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葛磊倒是成了他们的主心骨，牛玉喜和那个村民都将目光转移到了葛磊的身上，想要他拿个主意。那医生倒是觉得有些稀奇，没想到这些人之中葛磊这么个小少年却是能拿主意的人，还有小葛医生？难不成这个孩子年纪轻轻的就是个医生了县城里面的药材不够，这是葛磊先前早就预料到的，这下子他们只能到省城去了，不过去了省城，他们也不能就像是这样没头苍蝇的一样到处乱窜。这么想了一会儿，葛磊抬头朝着那个医生看了过去，开口问道：“医生，那你知道省城有什么地方卖这些药材的吗？”那医生愣了一下，有些奇怪地说道：“其实有件事情我很奇怪，这清瘟败毒饮是专治暑热疫的，医院里的这些储备已经足够救治三四十人了，这些剂量还不够么？”葛磊回答道：“医生，这暑热疫的可怕你也应该知道，著有【疫疹一得】的余师愚曾经说过，【一人得病，传染一家，轻者十存□□，重者十存一二，合境之内，大率如斯】，我们村子里面感染暑热疫的人很多，这些药材不过是杯水车薪，着实不够。”葛磊说出这些话之后，那医生看着葛磊的目光都变了，他的目光之中浮现出些许赞叹之色，感觉葛磊这么大的少年知道这么多的东西，实在是难得，看他的样子应该是系统的学过中医，否则的话也不会知道这么多的东西，医生原本想和葛磊多说两句话的，不过看到葛磊那略显焦急的神情，他便没有在说什么。这医生沉吟了片刻，示意办公室里面其他的人先出去。“我有话要和这位小哥说，你们先出去吧。”葛淼皱了皱眉头，扬声开口说道：“你有什么话要跟他这么一个小屁蛋子说的？有什么话你就直说，把他一个留在这里算是怎么回事儿？”葛磊有些无语，自己的这个三姐还真的是个不□□，随时随地都可能爆炸。葛淼说的这些话有些不太客气，一直都是被人捧着的医生脸色瞬间耷拉了下去，他还没有开口，葛磊便反应过来，连推带挤的将葛淼他们几个人弄出了办公室。“唉，葛二蛋你……”房门砰地一声被关上了，世界彻底清净了，葛磊松了一口气，回头朝着那医生看了过去，却见那医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倒是果断，你就不怕我做什么事情么？“葛磊的目光与那医生的对上，眼神清澈见底，似乎他在想什么都被人看的一清二楚。“医生，我想您支开他们只留我一个下来，是有些‘秘密’想要跟我说的。”那医生点头，也没有跟葛磊绕弯子，直接开口说道：“你们需要的药材挺多的，县医院里面是凑不齐的，怕是要到省城去，不过省城的一些医院看管的很严，你们也未必能买到足够的药材，你们要知道，这样的年月没门路那可是万万不成的，你们若是像是个没头苍蝇一样乱撞，就算是撞得头破血流，怕是也得不到你们所需要的东西。”医生说的这些话在葛磊的脑子里面转了一圈儿，很快便明白了这医生的意思。“所以，医生您其实有解决办法的，对吗？”那医生充满赞赏地看了葛磊一眼：“你倒是聪明。”他真的是越来越喜欢这个少年了，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省事儿。正所谓明人不说暗话，他也没有跟葛磊在这里拐弯抹角，直接开口说道：“你需要的这些药材的量不少，就算是去省城的医院，怕是也要跑几家医院才能凑够这些药材，价格贵浪费时间不说，这些药材的好坏还是良莠不齐，你也是个医生，应该知道药材的好坏对一个方子会造成什么影响，若是把握不住剂量，这怕是要出事儿的。”“所以。”葛磊耐心等待着，知道他说了这么一大堆，就是为了之后要说的话铺垫的。果不其然，他很快便说道：“所以我这里有些门路，可以让你们直接搞到大批量的药材，并且不需要去各个医院去跑，省时又省力，价格方面至少要比医院里面的便宜六分之一。”他说的话让葛磊心中一动，抬起头来仔细打量了对方一眼。这是个年轻的医生，模样看起来估摸着也就四十出头的模样，他长得面善，看起来是个很好说话的人，不过他看着人的眼神却又让人明白，他并不是他表面看起来的样子。葛磊打量了他一番，心中大约便有了计较。“我们这是去买救命药的，还是医院里面的药材更让人放心。”那医生笑了起来，笑容之中似乎带着丝丝得意之色。“那些大医院的中药房里面用的药材，我不敢说全部，也有一半儿是我找的这个门路供应的。”这个医生说的话让葛磊陷入了沉默之中。见葛磊这样子，那医生又说道：“药材的质量你可以放心，我既然提供给你，那肯定是保质保量的，而且你也可以仔细检查，想必你对中药材这方面也很懂。”牛玉喜跟葛淼他们在房门外面等了十来分钟，就在葛淼快要暴走的时候，房门打开了，那个医生跟着葛磊一起从房间里面走出来了。“就这么说定了。”“好的，郝医生，回头再见。”那个郝医生目送葛磊他们离开了之后，眼角眉梢的喜色再也压抑不住了。这可是一笔大买卖，也不知道这一次的介绍费是多少钱。之后葛磊也没有去药房那边儿，带着牛玉喜他们从医院里面直接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