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玉上前帮沈柠脱掉外面襦裙，又换上清凉的木屐，询问道：“娘娘要不要也去洗一洗？温水已经备好了！”

  沈柠点点头，走进里面的内室。

  红玉转身朝一个宫女道：“去把箱子里备好的衣服拿来！”

  夏日的午后，凉风习习，静谧安定。

  沐浴后的沈柠换了件白色居士服，长发束成发髻，上面插着一根木簪，显得古朴而雅致。

  她手里拿着木梳，盘腿坐在蒲团上，正在帮小皇帝梳头，

  小皇帝穿了件小号的士子服，湿漉漉的头发披散着，白嫩的脸颊红润可爱。

  小孩子总是闲不住，时不时的乱动，侧身趴在母亲腿上，仰着头看向窗外，那里有一只红尾巴的小鸟在叽叽喳喳的叫。

  “母后，我们下午做什么？”

  “难得出来一趟，阿福可以四处走走，清凉山的风景还是不错的！”

  “那母后呢？”

  “我就不去了，还有许多奏章要批复！”

  小皇帝的头发很密，略有些蓬松，这一点像她，简单扎了个丸子头，更加显得脸颊圆润。

  外边红玉来说，午膳摆好了，母子俩才起身过去。

  因为不在皇宫，到底轻松一些，按照沈柠的吩咐，膳食直接摆在了凉亭里。

  简简单单的素食，一盘凉拌木耳，一盘青菜炒豆腐，清炖的三菇六耳，红焖的干子百页，外加一碗白米饭，足够吃了！

  饭后，沈柠让人喊来徐岩，嘱咐道：“这几日你守在陛下身边，不要远离！”

  “是！”徐岩抱拳答应。

  沈柠朝小皇帝挥挥手，笑道：“去玩吧！”

  大自然里总是妙趣无穷，小皇帝第一次出来玩，看着一草一木都觉有趣。

  山林间的动物有很多，野兔、松鼠、山鸡……各种奇形怪状的植物、五颜六色的花朵、稀奇古怪的石头等，都让人流连忘返。

  小皇帝挎着小木弓，兴致勃勃的去打猎，可惜力气太小，什么也没射到，倒是徐岩先前设下的陷阱，意外抓到只兔子，被小皇帝献宝似的送给了沈柠。

  第二日去抓鱼，一条小溪从山间流过，溪水清澈见底，小皇帝亲自下水，抓了两条小鱼，又去山上摘了许多野果，到了第三日，虽然没有抓到鸟雀，却也让侍卫掏了一窝鸟蛋。

  白日里还好些，阳光高照，到了晚间，却突然刮起了风，树叶沙沙，乌云聚集。

  徐岩照例检查各处岗哨，待走到花园时，意外看到有人在凉亭内饮酒，走近一看，才发现是沈柠。

  她独自一人坐在那里，周围一个宫女也没有，手里拿着酒杯，自酌自饮，白色的长裙随风飘荡，恍若御风归去，不似人间。

  徐岩心中闪过一丝异样，刚要转身离开，就听到一声问话：“是徐将军吗？”

  徐岩不好再走，上前施礼：“是微臣！今夜巡视各处，不知太后在此，还请恕罪！”

  “无妨！”

  沈柠举杯饮酒：“突然觉得有些闷，便出来喘口气，陛下在后院睡觉，怕惊动他，所以转来此处！”

  徐岩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是该夸她爱护陛下呢，还是询问她有何心事？

  好像都不对！

  沈柠也不需要他说话，端起白玉酒壶，倒出一杯杯鲜红的葡萄酒，她显然有些醉了，白皙的脸颊浮现点点晕红，越发显得美艳动人。

  风声呼啸，雷鸣阵阵，眼看就要下雨了。

  徐岩有些尴尬的站在亭子里，心里想着该如何脱身，恰好看到不远处的长廊下，宫令红玉快步走来，怀中抱着一个红色的披风，显然之前是去拿东西了。

  他心中一松，总算有人来解围了，可随后就是一呆，因为红玉走了几步，却陡然停下，望着亭子里的两人，踌躇片刻，竟然转身……离开了！

  搞什么？

  徐岩神色惊愕。

  忽然白色的电光划过，紧接着便是一声巨大雷鸣，响彻整片天地。

  哗啦啦！

  积蓄的大雨终于落下，好似天空塌了一个窟窿，密集的雨幕把亭子与外界分隔成两个世界。

  徐岩有些无语，这下好了，想走都走不了了！

  “我很可怕吗？站的那么远？”沈柠头也不回的问。

  徐岩只得走近几步，直觉她今日十分反常，却不知该如何应对。

  “两年前，便是这个时候，也是在这样的雨夜里，他病死在太极宫中！”沈柠幽幽道。

  轰隆！

  又是一道闪电雷鸣，映衬着白衣似雪的女人，好似鬼魅一般。

  “他死之后，我每年都会来这里，天下人以为我在缅怀圣恩，都赞我仁孝……嗤！却不知我心里对他的恨，比谁都要多！”

  ……

  徐岩身体僵住，很想捂住耳朵，然而沈柠却没给他这个机会，有些话憋在她心里太久了，借着酒劲，想要一吐为快。

  “你可知他在临死前，曾想过让我殉葬？”

  沈柠攥紧酒杯，指尖微微发白，嘴角扯出一抹讽刺的笑：“旨意他都写好了，反反复复改了七次……好在，她忍不住先动了手……哈哈哈……人人都说她慈爱端庄，母仪天下，却不知世上最恶毒的女人，也不及她的十分之一！”

  “他们俩真的很般配，一个自私，一个恶毒，一个食丹，一个服毒，想来在地下也是缠绵恩爱吧！”

  ……

  亭子外闷雷滚滚，炽白的闪电不断划过，沈柠突然站起身，摇摇晃晃的走到栏边，伸手指着天空：“死了……都死了……我再也不怕你们了!”

  ……

  她的喊声被滚滚雷声压下，呼啸的狂风夹杂着冰凉的雨丝猛然灌了进来，吹得杯筷哗哗作响，而本就喝醉了的沈柠，更是身体一歪，直接向下栽去。

  “太后！”

  徐岩神色一惊，急忙冲过去扶她，却被她带倒在地，后背撞在柱子上。

  徐岩闷哼一声，后背火辣辣的疼，而沈柠伏在他怀里，倒是没受什么伤，只是眼角挂着一滴残泪。

  徐岩神色一滞。

  一股清幽的香气弥漫开来，伴着灼热的呼吸，让他心中狂跳，赶忙默念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