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乃望有些心疼, 声音不免带上了几分急切：“你舅妈马上就要回来，你那个两个哥哥姐姐污蔑你抢他们蛋糕吃还骂他们，估计回来以后又要借这个由头打你了，你现在跟我出去吧。”王选又怔住了，眼眶微微泛红，却不是因为肖叔叔带来的这个消息，而是因为被人无条件信任和被人担心的感觉。“不行......”王选眼睛热热的，声音有点哑：“肖叔叔，谢谢你，但是我跟你走的话，他们会去找你茬的，而且我已经被打习惯了，我没事的。”“你这孩子，哪有人会习惯的！”肖乃望真的有点急了，伸手把王选拉了出来，“相信叔叔，叔叔有办法。”“不行的......”王选仰起头，“肖叔叔，你快回去吧，被他们看到就不好了，而且......而且我回来也会挨打的。”“叔叔有办法，你信不信叔叔？”肖乃望真的做不到在得知了这孩子要被打后还袖手旁观，弯下腰握住王选的肩膀，“如果你不跟叔叔走，叔叔也不走了，等你舅妈回来，我就直接和她对峙。”“肖叔叔！”王选这下慌了，两只手攥了起来，慌忙看了看周围：“不行，肖叔叔，这样的话他们会去你店里找茬的。”“所以趁着现在没人，你赶紧跟我走。”肖乃望瞄了眼巷子外面，又转头看着王选：“要么你先跑出去，等到某个地方，我去接你？”“当然了，我这个办法可能不是很靠谱，但叔叔不会害你，你信不信叔叔？”肖乃望补充了几句，“如果小选你不信，或者有别的顾虑，也没关系，叔叔这就走。”“肖叔叔......”王选眼睛突然红了，鼻子一酸就要哭出来。他的确有点不相信，但肖叔叔真的把话说出来后，他又觉得特别难受，他现在一下子明白了，如果让这么关心他的人失望，放弃他，会比被打比被关在屋里不让上学还要难受无数倍。而且到时，这么好的叔叔，那么好看可爱的小弟弟，他以后都没勇气见了，也没脸再接受他们的帮助和关心。王选抹了一下眼睛，哽着声音抬起头：“叔叔，你先走吧，我马上带着我的书包出去，我会偷偷跑去镇子北边的公交车站那边，晚上，晚上你再去那里找我吧......”他想清楚了，不管肖叔叔的方法靠不靠谱，他要试一次，就算......就算被发现，不过是被毒打几顿罢了，就怕到时会连累到肖叔叔。“......行。”肖乃望想了想，答应了，“到时我会带着手电筒去找你，你别跑太远，注意找着我点儿，知道吗？”“嗯。”肖乃望走了，王选飞快地跑回房子，把桌子上的作业本塞进自己的破布书包，又去床下的抽屉里把他的衣服翻找了出来，适合他现在身高穿的一共只有两件，其中一件的后背还落着花布补丁，还是当初王成花故意给他剪破用碎花布缝的，就为了嘲笑他。王选把衣服也一股脑塞进书包，然后就背着书包跑出了房子，探着脑袋瞄了巷子口两眼，见周围没有人，便连忙把书包顶在头上，飞速地跑了出去。跑的时候王选胸中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除了隐隐的慌乱害怕，更多的是莫名涌出的酸胀、豪情、和舒爽，其实他早就想跑走了，只是他知道他一个小孩出去也没有活路，而且他还想上学读书......所以就一直忍着。可现在，他真的跑了，有肖叔叔，他相信他不会饿死的，就算......就算他不能上学，也没关系，他可以自学，或者现在给肖叔叔打工，长大了再自学。他知道肖叔叔对他已经很好了。肖乃望出了小巷后，又装作优哉游哉的样子去了一趟百货商店，买了两个小盆和牙刷毛巾，办事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左右瞄两眼。咳......莫名有一种干坏事的感觉。买完东西回去后，肖乃望先去楼上看了宝宝，见肖宝宝乖乖地坐在桌子旁边自己玩着小铁青蛙和七巧板，便放心了。“爸爸！”一见肖乃望回来了，肖宝宝立马扭着小身子跳下凳子，迈着小短腿飞快地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肖乃望的大腿。“爸爸！”“乖，宝宝吃完饭了没有啊？”肖乃望笑着抱起肖宝宝，揉了揉他的小脸蛋。“吃饱了！”肖宝宝伸出小手拍了拍自己的小肚皮，像是拍西瓜似的咚咚响：“可饱可饱鸟......”“这么响啊。”肖乃望笑了：“来，爸爸拍拍里面有没有小西瓜啊？”“嘿嘿嘿......没有，没有小西瓜......”肖宝宝被逗得咯咯直笑，感觉被拍得痒痒的，缩着小身子躲：“爸爸......哈哈哈痒痒...爸爸......”肖乃望和肖宝宝闹了好一会儿，才下去继续炒菜，肖宝宝自己坐在床上，把床头柜子上放的一包奶糖拿了下来，倒在床上数，整个小人特别满足，小脸一直甜甜的。这是之前爸爸给他买的糖糖，他吃了好多，还有好多呢！因为夏天晚上天黑得晚，快九点了肖乃望才打烊，打完样后便先回了楼上，烧水给肖宝宝洗了脸和小脚丫。肖宝宝洗完后自己擦了脚丫，爬到床头拿下来一瓶蘑菇造型的儿童雪花膏，用小手扭开，伸出手指挖出来一点，点到自己的小脸蛋和小鼻子上，眼睛一弯，露出两个软软的小梨涡：“爸爸......宝宝抹香香......”“嗯，宝宝好香呀。”肖乃望也笑。“嗯！宝宝香香的！”肖宝宝把“蘑菇”放回床头，展平小手在脸蛋上搓了起来，搓了好几下把雪花膏给抹匀了，自己陶醉地吸了一口气，“真的好香呀，宝宝好香呢......”肖乃望忍不住哈哈大笑：“是啊，我们宝宝好香呢。”“爸爸也香香！”肖宝宝爬起来，用小手拿下“蘑菇”旁边的一瓶普通造型雪花膏，哒哒哒走到床边递给肖乃望：“爸爸也抹香香！”“爸爸还没有洗脸，一会儿抹。”肖乃望笑着亲了亲肖宝宝软软滑滑又香香的小脸蛋，握住了宝宝的下手，突然正经起来，“宝宝，爸爸要交给你一个任务。”肖宝宝眼睛微微睁大，愣了一下，接着小脸也严肃了起来，跟着一本正经道：“爸爸，什......什么任五？”他一定会好好完成的！“这个任务呢，就是现在爸爸要出去办一件大事，爸爸回来之前宝宝都不能乱跑，也不能下床，要乖乖睡觉，等爸爸办好了，很快就回来了，到时候会给宝宝一个惊喜！”肖宝宝的重点却不在惊喜上，反而鼓起了小腮帮：“爸爸......爸爸你去哪儿呀？宝宝也想去......”肖乃望顿了顿，咳嗽了一声：“这个地方很危险，宝宝在这儿睡觉的话，会给予爸爸一种力量，这种力量会帮助爸爸战胜危险，宝宝愿不愿意帮助爸爸？”“腻量？”肖宝宝突然如临大敌起来，皱起小眉头，压低小声音：“爸爸......是奥特曼那种腻量吗！”肖乃望用了好大的力气才忍住不笑，做出一副认真严肃的样子，配合着压低声音说：“是啊，宝宝，你要给爸爸加油啊。”肖宝宝眼睛睁得更大了，脸上闪着兴奋，又莫名严肃地皱起小眉头，小手拢在小嘴旁边，“爸爸，你放心，宝宝会给你加油的！”“那爸爸的后背就交给宝宝了！”肖乃望戏精上身。并没有听懂的肖宝宝：“爸爸，你放心吧！宝宝会努腻的！你去......去打怪兽吧！”肖乃望：“好的，爸爸去了，宝宝要乖乖睡觉哦，不然爸爸的能量就没有了，会很危险。”肖宝宝突然倒吸一口气，然后小身体一歪倒在床上，闭上眼睛：“爸爸，宝宝碎觉了！”肖乃望实在忍不住，转过身肩膀抖动。噗哈哈哈哈哈哈哈，他家宝宝绝对是个天才！拿上手电筒，把门窗都关好，又把小被子给肖宝宝盖好，肖乃望摸黑出了门，出门时九点半整，估计到镇子北边的公交车站要走近一个小时。这个北边的公交车站地处荒凉，距离一些小村庄比距离安平镇都近，是安平镇人气最冷的一个公交站，傍晚六点后就没有车次了，一般也没什么人会过去，躲个人接个人什么的，最为合适。肖乃望一路摸黑走了过去，连手电筒都没开，期间两次差点摔跤，到了公交车站，刚打开手电筒，就看见站牌下面坐着一个小身影。小身影转过头，眼睛红红的，好像是刚哭过，还打着嗝儿：“肖叔叔......”王选抹了把眼睛，他刚刚真的没想哭，但他就是害怕，周围一个人没有，天都黑透了，草好长，被风吹得一晃一晃的好吓人，而且肖叔叔也不来，所以他......他刚刚就是有一点点害怕。他平时被打都不哭的。“对不起啊小选，叔叔来晚了，是不是害怕了？”肖乃望走过去，看了看小孩带着的破布小书包，心里忍不住有点酸，伸手摸了摸小选的头发，“跟叔叔回去，好不好？”“好......”王选把眼泪憋了回去，又是一副小大人样子了，“肖叔叔，我们去哪儿？”“先回我家，你在二楼，他们不会发现的，当然，叔叔不会一直让你在二楼待着。”肖乃望微微俯下身，声音温柔：“叔叔还有别的话想问你，咱们先回去，好不好？”“好......”王选抽抽着抹了一下眼尾。“那行，咱们这就回去，现在差不多都十点半了，路上都没什么人了，回到镇上也十一点多了，咱们先不开手电筒了，来，叔叔领着你走。”夜色浓得像凝固的墨，肖乃望领着王选一路磕磕绊绊地回到镇中心，就着一点点灯光往安平街赶，一直没有开手电筒。等回到家的时候，时间已经十一点四十，肖乃望喘了口粗气，带王选走上了二楼，然后点亮了桌上的一盏小灯。还好，这一路上他们都没遇见什么人。肖宝宝已经在床上睡熟了，小手抓着小被子，蜷放在脸蛋两侧，小脸儿甜甜的，粉粉的嘴巴贴着可爱的小枕头巾，流出了一点点口水。王选视线望了过去，微微朦胧的灯光印在他眼底显得无比柔和，浅浅地闪着光。弟弟真可爱。“小选先坐。”肖乃望示意王选坐在桌子旁边，去烧了点水，又把今天买的两个小盆放到他面前，“这两个盆是你的洗脸盆和洗脚盆，盆里的牙刷牙缸毛巾也是你的，你以后就用这些，如果还缺什么，叔叔以后再给你买。”王选低着头，手抓着自己的衣服两侧。“小选？”“...谢......谢谢叔叔。”王选声音哽咽，抬起头泪糊了半个脸，他想忍住的，他从一个小时前就在忍的，可是......可是他还是忍不住了。肖叔叔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好得他心里都难受，可又很幸福，很害怕。“乖啊，别哭了。”肖乃望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王选的肩膀，“叔叔也没什么给你的，只是一些基础的东西，不用觉得有负担，快来洗脸洗脚吧，时间不早了。”“嗯。”王选擦了下脸，自己端着盆去倒了水，还主动要给肖乃望倒洗脸水，肖乃望可没有使唤小孩的爱好，连忙夺过暖水壶自己倒了。两人洗漱完，肖乃望又给王选收拾了一下床，之前他租房子的时候这里就留着一张小床，被他当做了放东西的地方用，现在都搬了下来，擦了擦铺了一层薄被，又放了一床毛巾毯。“小选，过两天叔叔给你重新买床褥子，你先将就着睡。”“不用，不用肖叔叔，我这么睡就很好了，你不用再给我花钱了......”王选右手紧紧攥着，鼻子还是红红的。“没事，叔叔不会给你买什么奢侈的东西，你小小年纪，不用想太多。”肖乃望把王选推到床边，“行了，先睡觉吧，明天早上叔叔再和你聊你的事情。”“肖叔叔。”王选看着肖乃望，绷紧了脊背，声音小心翼翼：“肖叔叔，你是不是想问......问我想不想和我妈妈打电话，想让和我妈妈说清楚在王家的事儿，然后劝说她带我走？”肖乃望愣了一下，没想到这孩子心思这么剔透，微微俯身看着王选：“小选，难道你不想吗，你在这里被虐打，你妈妈根本不知道，如果知道，如果什么都清楚，肯定会带你走的，能和妈妈在一起，不好吗？”“她知道......”王选眼眶泛红，却与之前那种红意完全不同，牙齿也微微打颤：“我说......说过一次，可是她不信，然后我就被打得更厉害了，她也很少和我打电话，每个月只会和我大舅打一次电话，有时候我......我都不知道她打电话，她就挂了。”第31章“你妈妈不信？”肖乃望下意识皱了皱眉, “小选你什么时候说的，都说了多少？”“我......我六岁的时候说的。”王选声音像是从喉咙里一点一点挤出来，眼泪止不住地糊满了眼眶, “那时候刚安了电话, 我妈妈......妈妈她第一次打电话来, 我特别高兴，她说让......让我接电话，我大舅他们在旁边盯着我, 不让我乱说话, 但我听......听我妈妈的声音, 听着听着就哭了, 忍不住说我大舅他们打我, 我还吃不饱......”王选声音断断续续, 哽咽着抽噎了一下, “但是我妈......妈妈根本不......不信，她还说让我听大舅的话，不要调皮不要欺负我哥哥他们......可，可是我从来没欺负过他们......”“小选乖, 我明白，我知道, 咱不哭啊。”这孩子实在太可怜太委屈了，肖乃望心疼得不行, 走过去轻轻抱了一下王选, 揽住他的肩膀：“可能是因为你大舅他们经常给你妈妈说你欺负他们, 所以导致你妈妈会这么想，但是没关系，这不代表妈妈不爱你......”王选低着头，眼泪扑地落到放在膝盖上的手指缝里。哎......肖乃望忍不住叹气，这妈妈的确有点不负责任了，孩子一放七年多，怎么不回来看一眼呢，不回来也罢了，怎么电话也不多打两个？还这么不信任自己的孩子。“小选，你妈妈应该是很忙，加上被你大舅他们给欺骗迷惑了，你记得你妈妈的电话吗，我们明天给你妈妈打电话，说清楚一切好不好？叔叔再带你去一趟医院，让医院给你出具几张验伤证明，都寄给你妈妈看，你妈妈知道的话，肯定会回来带你......”“肖叔叔，我不走。”王选突然抬头，红红的眼睛看着肖乃望，嘴唇有些干裂，但声音很坚定：“我知道我妈妈......她不在乎我，我也知道......她不会带我走。”肖乃望顿了一下，才开口：“小选，为什么会说你妈妈不会带你走呢？当然，叔叔这么问不是想干涉你的决定，也不是质疑你的想法，只是想问清楚，你真的不想尝试一下？可能以后就能和妈妈一起生活了。”王选抹了把眼泪，抽噎着仰起头：“肖叔叔，我虽然小，但我真......真的清楚，之前......之前我和我妈妈打电话，提到上学，我好久之前就想上学，可是我妈妈......妈妈说我年龄小，大舅他们不容易，供......供不起那么多孩子上学，让......让我不要给他们添麻烦......”肖乃望是真愣住了，这事情怎么这么魔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