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二弟妹方是梦萱的生母，梦萱的亲事当然得二弟妹做主。”沈大伯母笑的很是温婉，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御史夫人撇撇嘴，心里很是不以为然。都说沈家门风好，真正接触过后才会发现，有人的地方就肯定有是非，沈家女眷看着相亲相爱，真要到了涉及利益的时刻，可不都是各顾各的？一样的自私自利？沈大伯母当然不会插手沈梦萱的亲事。沈家大房就只剩下一个沈宜萱，还被和离送回了沈家。沈大伯母怎么可能乐见二房的姑娘嫁的风风光光？只怕沈大伯母就巴不得二房两位尚未出嫁的姑娘，也跟沈宜萱一样凄惨，都嫁不出去才是好事！只不过啊，这沈家大房的心思是注定甭想如愿了。而今的沈家，有了沈清河这位兵马大将军在，两位姑娘还愁说不到亲事？不管御史夫人是怎样想的，沈大伯母和沈二伯母都不想理睬，也不打算深入了解。不需要任何的言语和眼神沟通，她们两人的意愿都是一致的，不会考虑御史夫人保的媒。“既然两位夫人都看不上我娘家侄子，那便权当我多此一举了！就此别过，告辞。”御史夫人也不想自讨没趣，索性就借机离开了。等她回了御史府，再将这事跟金御史一说。自有金御史来找沈家谈，完全不需要她来面对这些表里不一的沈家人了。届时，她既卖了金御史的好，还能顺利达成所愿，岂不正是一石二鸟，两全其美？周月琦今日出门，为的是进宫。皇太后的寝宫外，周月琦出乎意料的被拦了下来。“公主稍等片刻，老奴这便进去通报。”一见到五公主出现，皇太后寝宫的心腹嬷嬷连忙转身往里走。周月琦冷着脸站定，倒是没有立刻发难。这还是她第一次被拦在皇太后的寝宫外。足可见，殿内正发生着一些不愿让她知晓的事情。既如此，她便等着好了。没有让周月琦等太久，片刻后，前去通报的心腹嬷嬷便快步小跑了出来：“皇太后召见，五公主里面请。”周月琦面不改色的抬脚进了太后寝宫。随后，就看见了正端坐在一旁的宁侯夫人。并不是什么很意外的发现，周月琦信步走上前，规规矩矩的朝着皇太后行礼请安。“小五来了，坐。”皇太后脸上依然带着笑容，不过很明显，她今日对待周月琦的态度并不如往日里的亲近。只当没看见皇太后的不高兴，周月琦直接坐了下来。眼见周月琦不主动开口，宁侯夫人面上闪过得意，率先开了口：“敢问五公主突然进宫所为何事？”“本公主进宫来给皇祖母请安，需得向宁侯夫人报备？”周月琦转过头，认真的问道。“臣妇不敢。”宁侯夫人本以为，五公主是不会理睬她的。未曾想五公主不但理她了，居然还直接给出了答案。此般一来，反倒是宁侯夫人下不了台来。“皇祖母可是不喜看到小五？”不再多看宁侯夫人一眼，周月琦看向了皇太后。“怎么会？小五能进宫，皇祖母最是欢喜不过，哪里会不喜？”皇太后摆摆手，眼底流露出几分暖意。顿了顿，问道，“小五近日在忙些什么？沈府几位姑娘的婚事？”“未曾。”周月琦摇摇头，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径自回道，“府上几位姑娘的婚事，自有家中长辈费心操/持。”“哦？可是皇祖母怎么听闻，小五已经做主，为沈家五姑娘定下了婚事？”显然并不相信周月琦的话，皇太后问道。“府上五姑娘的婚事是家中长辈出面定下的，小五并未插手。”完全没有被皇太后问住，周月琦回道。“只怕并非如此！据臣妇所知，跟沈家五姑娘定下婚约的乃大理寺少卿莫家，正是五公主的外家、戚夫人帮忙保媒促成的。”见五公主居然胆敢当着皇太后的面睁眼说瞎话，宁侯夫人连忙出声，试图揭穿五公主的真面目。“莫公子是家中老夫人定下的人选。不过是烦请戚夫人帮忙斟酌确定，省得被小人欺骗，再度重蹈覆辙，将沈家姑娘羊入虎口。”宁侯夫人的语气很笃定，周月琦亦言辞灼灼，据理以争。“可……”宁侯夫人还待跟五公主争辩，却被皇太后打断了。“够了。”朝着宁侯夫人摆摆手，皇太后没有追究五公主话里的真实性，转而问道，“那沈府四姑娘，可有定下婚约？皇祖母这里倒是有个合适的人选。”“有。”没有半点的犹豫和迟疑，周月琦点点头，回道。“怎么可能？明明沈家三姑娘和四姑娘都尚未定下亲事！五公主切莫胡言乱语，竟是连皇太后也胆敢欺瞒！”宁侯夫人是真的很激动，也很兴奋。之前她根本抓不到五公主的把柄。可是今日接连两次，五公主撒谎都被她逮了个正着。宁侯夫人很了解皇太后的性子和脾气。就算皇太后再疼爱五公主，也决计不会容忍五公主的肆意欺瞒。五公主这一次，注定要失宠了。“宁侯夫人似乎对沈家的事情很了解？莫非宁侯夫人在沈家安插了眼线？”没有被宁侯夫人的质问吓住，周月琦转过头来，问道。“臣妇怎敢……”宁侯夫人脸色大变，连连摇头，“五公主莫要胡乱揣测，臣妇绝对不曾……”“再不然，就是宁侯夫人在本公主身边放了探子。”没有给宁侯夫人把话说完的机会，周月琦径自下了定论。宁侯夫人顷刻间白了脸，再也说不出半个字来，只是摇着头看向皇太后，眼中尽是慌乱。“小五，切勿乱说。”皇太后一直没有参与宁侯夫人和五公主的争辩，直到此刻方开了口，却是偏帮宁侯夫人的。“皇祖母说没有，那便没有。”周月琦冷着脸回道。皇太后微微皱眉，瞥见宁侯夫人过于不自然的脸色，心下登时有了底。微微轻叹一声，皇太后摇摇头，拉住了周月琦的手：“小五这是不高兴了？”“没有。”周月琦的回应很快，快的让人不敢相信。“你啊……”皇太后轻轻拍了拍周月琦的手背，软着声音打趣道，“真是被娇惯坏了。都嫁了人，也不收敛点脾气。真不知道咱们这位圣上新封的兵马大将军，到底受不受得了你这位皇家公主的厉害性子。”听着皇太后明显的打趣言语，周月琦抿抿嘴，没有接话。皇太后便更加满意了。自家小五从来都是这样的清冷性子，始终没有变过。敏锐的发现皇太后对五公主的不满再度被化解，宁侯夫人很是着急，忍不住就悄悄扯了扯皇太后的衣摆。皇太后很有些不高兴。她答应了的事情，肯定会说到做到。可宁侯夫人这么一扯，明着是对她的提醒，实际上何尝不是对她的不信任？不过，到底是自己娘家的侄女，眼下又确实是为了她们冯家好，皇太后还是愿意给自己娘家这份尊荣的。虽然不想承认，可皇太后心里很清楚，即便她尊为皇太后，可她确实已经年迈，也是时候得抓紧时间再为冯家寻些依靠和资本了。正如宁侯夫人所说，她们冯家早已变成强弩之末，都快要被世人所遗忘了。再不尽快筹谋筹谋，冯家只怕都撑不到新帝登基。“小五，皇祖母想托你一件事，沈家四姑娘的亲事，定给冯家，可好？”嘴上说是“托”，可皇太后的语气无疑就是命令的口吻。“不好。”周月琦摇摇头，不假思索的拒绝了皇太后的要求，“沈家姑娘的亲事，小五不管。”“小五你……”皇太后松开了五公主的手，脸上带着不加掩饰的愠怒，“你连皇祖母的话也不肯听了？”“小五并非不肯听皇祖母的话。只是，小五本就打算跟沈清河和离，委实爱莫能助。”无视皇太后的怒火，周月琦扬声说道。第41章伴随着五公主话音落地, 不单单是皇太后，连宁侯夫人都受到了不小的惊吓。而今沈清河正值备受圣上器重之际，五公主居然要跟沈清河和离？五公主这是疯了吗？怎会那般不识好歹？皇太后也觉得五公主不对劲。换了旁人, 皇太后肯定会冷眼相待，不闻不问。可是此刻要闹和离的人是周月琦, 是皇太后从小疼爱到大的五公主。不问任何缘由，皇太后立刻就急了。“小五, 你这是做什么？好端端的，为何要和离？先前那兵马大将军远征燕关, 生死未卜, 你都未曾提出和离，今日怎会？”被吓得不轻的皇太后一把抓住五公主的手，再也顾不上为冯家找靠山的事了。人都有亲疏之分。在不损害五公主利益的前提下, 皇太后当然无所谓，即便将整个沈家都利用的彻彻底底, 她也在所不惜。可眼下她的小五一开口就是要和离，这是何等大事？皇太后越想越觉得不安，连忙挥退身边其他人：“都退下！”“姑母……”眼看着皇太后答应她的所求尚未尘埃落定就要赶她走人, 宁侯夫人连忙出了声。迟则生变, 她无疑是怕了五公主的。“你也退下。”看也不看宁侯夫人一眼, 皇太后皱眉冷道。“可是……”宁侯夫人当然是不死心的。就算五公主要闹和离是大事, 可她找皇太后索要的赐婚懿旨也很重要啊！皇太后怎能每每这样, 一见到五公主就忘了她这个侄女、忘了冯家？“哀家说了, 让你退下！”当着五公主的面, 皇太后直接对宁侯夫人发了怒，“来人，将宁侯夫人请出去！”沈家姑娘的亲事，哪里比得上她的小五？冯家娶亲之事又不急，再多等两日又何妨？宁侯夫人向来自恃在皇太后面前极为受宠。就连倍受宠爱的五公主，今日不也因为她的关系，被拦在了皇太后的寝宫之外？可是这样的殊荣也不过片刻光景，宁侯夫人甚至还来不及找人炫耀，就再度被打入谷底。而且，比今日进宫之前，更加的狼狈不堪，分外的屈辱。然而，纵使心里有再多的悲愤和不甘，宁侯夫人此时此刻也只得默默退下，再不敢有只言片语。瞥见宁侯夫人匆匆离开的狼狈身影，周月琦眼中滑过一抹讽刺，转瞬即逝，无人察觉。对付那个人，她没法子。可是对上皇太后和皇后，她从来都不会输。只因她心里最是清楚不过，皇太后和皇后从来舍不得真的伤害她，哪怕是丝毫的委屈，也舍不得她承受。“小五，你好生跟皇祖母说说，你为何要和离？可是那沈家人不知天高地厚，哪里冲撞你了？还是沈清河胆敢给你委屈、让你难受了？”摒退了所有人，皇太后拉着五公主，喋喋不休的关怀道。“皇祖母，父皇当日为何突然要将小五下嫁沈家？”没有回答皇太后的询问，周月琦反问道。“自然是因着你父皇觉得，沈清河堪称小五你的良人，配得上咱们皇家公主的尊贵。”想也没想的，皇太后回道。“那为何沈清河远征燕关，父皇却断他的粮草和兵器？”周月琦的声音很轻，若是不仔细听，根本听不见。但是偏偏，皇太后听见了。因为听见了，反而无言以对。因为无言以对，反而只能沉默。因为沉默，反而……更加的心疼……周月琦定定的看着皇太后，面无表情，却是目不转睛，只执意索要一个答案。时间好像就在这一刻停止，皇太后的神色渐渐变得僵硬，心下的愧疚无以复加，翻腾、再翻腾。几十年深宫沉浮，皇太后被人算计过，自己也谋害过别人。曾经她也是独自一人游走在重重叠叠的阴险黑暗之中，却总是能立于不败之地。她从来都不是先帝最宠爱的女人，最终却活的比这后宫内所有的女子都要更加的尊贵。她的心计之深，绝对不是寻常人可以及得上的。可就在这一刻，沐浴在她最疼爱的孙女的清冷注视下，她忽然就无所遁形，竟是哑口无言，神色僵硬。良久良久之后，皇太后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却是低着头不敢迎上五公主的灼灼注视：“小五，你父皇他只是，只是……”“皇祖母不必明言，小五都懂的。”打断皇太后几乎快要说不下去的措辞，周月琦勾了勾嘴角，笑了，“身为皇家公主，小五这些年以来，受了太多的宠爱，享了他人所无法攀比的富贵。自然，到了时候也理当承担起皇家公主的责任，不得反抗、不得违命。”“小五……”皇太后绝对不是一个心软的人。然而这一瞬间，她竟是因着周月琦脸上的笑容，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她的小五，从小就被她养的清冷傲慢，性子和脾气都甚是骄傲执拗。从来不会受委屈，也绝对不肯受欺负。原本，她是下定决心，要一直护着这个颇得她心、活得恣意的孙女。可是到底，她还是没能护住。非但没能护住，她还放任小五被算计、被嫁去了沈家。固然，她坚信圣上不会害小五的性命。可小五的婚姻、小五这一辈子的幸福，都被圣上亲手葬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