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节
作者:一十四洲      更新:2023-05-30 13:20      字数:2383
  凌凤箫没有说什么,但他已经知道了。他问:“果子跟谁?”“跟我,”凌凤箫的声音有些哑,“他太吵,又爱无理取闹,会妨碍你。”果子在房间里凭空出现,大声道:“不行!”林疏道:“跟我……也可以的。”果子眼里好像汪了水,声音也哽了哽:“林疏不走!”凌凤箫面无表情道:“你跟我。”果子哇地哭了,自闭状回到青冥洞天,或许是对着师兄撒泼去了。林疏抱过猫来,放到凌凤箫怀里:“猫跟你。”他回到剑阁,有那么多渡劫的长老在,无论如何都是不怕大巫了,但凌凤箫这边没有了自己,也会很危险。有猫在身边,就会好很多了。猫细声细气叫了一声,想往林疏怀里爬,又被林疏塞了回去。林疏对它道:“你的因果还没还完,跟着他。”猫窝进凌凤箫怀里,看样子,似乎也自闭了。林疏觉得自己也要自闭了。但是想了想,凌凤箫肯定比他还要自闭。“我没什么东西可以给你,”凌凤箫道,“只有这个。”林疏手上被放了一个冰凉的东西,他借着灯光一看,是个殷红如血的令牌。凤凰令。林疏问:“你不用么?”“有凌凤箫的脸就可以。”凌凤箫道:“送你作聘礼。”林疏收下。富婆终究还是富婆。从今以后,凤凰山庄的所有钱庄、铺子、镖局,都任他支取、派遣了。“北夏之人,不要接触,”凌凤箫道。“南夏亦有用心险恶之徒,不可回应。你到了剑阁,一心修炼即可,天下之事,只当无事发生。”林疏:“嗯。”他说:“若打仗呢?”凌凤箫只道:“你是世外之人。”林疏没有说话。凌凤箫也没有。终于,他轻轻道:“是我不好。”林疏:“嗯?”“若王朝安定,或我有护你万全之力,必定不会让你走。”凌凤箫望着窗外皓月,道:“若有那日,我去接你。”林疏说:“好。”但他想,凌凤箫已经做得很好了。论修为,论谋略,换成别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像凌凤箫一样优秀。凌凤箫今年才二十。他觉得,凌凤箫来接他的那一天,是会有的。而他若留在凌凤箫身边,又是添了一个麻烦。这人要义无反顾跳进王朝纷争的大墨水瓶里了,随身带着一只林疏,还要费心去让这只林疏保持白色。大巫的阴谋也不知到底是什么,随时随地都要怕自己的仓鼠出事。林疏努力让自己走出自闭,心想,自己一走,凌凤箫就可以无所顾忌地在大墨水瓶里搅风搅雨了。他看凌凤箫。凌凤箫望着窗外,眼中神色沉沉,不知在想什么,总之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许是察觉了他的视线,凌凤箫又俯身下去亲他。这次比上次要温柔许多,但林疏觉得这温柔里有点悲伤的意思。凌凤箫把他带到床上,继续压在枕上亲。他们靠的太近了,林疏觉得他想做点什么,比如双修之类,于是尽量放松了一下身体。但是也不知亲了多久,凌凤箫松开手,只抱着他,也没什么别的动作。凌凤箫说:“睡吧。”又说,明日我先走,你再走,若看着你走,我怕我又想把你留下。林疏自然依他。于是便睡了。但他没有睡着,并且知道凌凤箫也没有睡着。但尽管如此,第二天早上,凌凤箫起床的时候,他还是假装在睡着。有微凉的唇亲了亲他的额头,又顺了顺他的头发,继而压了压被角,这才离开。凌凤箫一离开,林疏就起床悄悄缀上了。他也不知自己究竟在做什么,只是暗中看着凌凤箫不顾萧灵阳的反抗把人拎出来,继而不顾萧灵阳的反抗把他塞进马车,空气中久久回荡着萧灵阳的“我不回去”和“凌凤箫你不是人”与零星的“我要让林疏把你领走”。林疏觉得有点意思,心想这个时候萧灵阳倒是知道谁是姐夫,不再举出南海剑派少主、安将军长子与凌风门少主的例子了。可等到马车在官道上远去,继而不见踪影,他又觉得挺没意思。回到学宫,告诉长老要回去。长老自然很欣慰,很高兴,弟子们也很快乐。林疏觉得自己面无表情,跟这快乐的氛围着实格格不入,没想到最后还被长老夸“果然是我剑阁阁主的风范”。便启程了,向北而去,走一段陆路,到望南津的渡口,换水路。离渡口不远处,有一个小亭,一处露天的酒肆。这酒肆平平无奇,酒旗也半新不旧,原本引不起任何的注意。可林疏心神仿佛忽然被牵住,注视着那间酒肆,直到在窗口看见一片红色的衣摆。他对云岚说:“停下。”云岚便停了。林疏下了车驾,来到酒肆前,推开木门。凌凤箫看着他,桌上摆了一个酒壶,两个空杯。厅堂内空无一人,只有掌柜在柜台里打盹。“我想了想,”凌凤箫斟上酒,“还是想来送你。”林疏走上前。凌凤箫站起身来,向他一举杯。林疏拿起桌上另一杯酒,缓缓饮了下去。从前的时候,凌凤箫不许他喝酒,故而他是第一次喝这样的酒。酒很辣,顺着喉咙下去,像一团冰冷的火。凌凤箫将酒一饮而尽,对他道:“珍重。”林疏:“你也是。”凌凤箫的眼里仿佛漫上一层雾气,咬了咬嘴唇,持杯的手有些微的颤抖。这或许是情绪不受控制的表现,林疏想,这人下一刻约莫是像话本中经常描述的场景一样,要将酒盏摔在地上,来作一次干脆利落的诀绝。但是凌凤箫没有。他只是轻轻、轻轻将酒盏放回桌上,杯底与桌面触碰,甚至没有发出什么声音。他道:“我再送你一程。”外面下了极轻软的雨,像沾衣欲湿的烟。凌凤箫递给林疏一把竹伞,自己亦撑起了一把。剑阁一行人在渡口旁等着。送至渡口前,凌凤箫道:“就此别过。”林疏道:“保重。”凌凤箫:“嗯。”林疏便向前去,由云岚领着,上了船。船身晃了一晃,便顺流而下了。南国,三月中。烟雨起空濛。隔着浩渺烟波,林疏望向来时路。凌凤箫一身红衣,撑一把红伞,明明是天地间唯一的亮色,在茫茫柳色中,却艳丽得有些寥落了。凌凤箫也在望着他。待到烟雨与江雾彻底模糊了面容,他看见凌凤箫手中伞被风吹落至地面,打了几个转,然后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