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家小茶馆 第25节
作者:祈幽      更新:2023-05-30 15:28      字数:4752
  “那是当然的啦。”方年年摸着身边女孩儿的手,相识多年的朋友竟然要定亲了,真是不可思议,在她的印象里,她还是个孩子呢。李秀秀抿嘴笑,“嘿嘿,到时下正式的帖子,方叔方婶,还有小承意和大牛叔都要来。”“好呀,吃穷你们家。”方年年开着玩笑。“来呀来呀。”李秀秀撒娇。李家的牛车来了,李秀秀在表哥的搀扶下上了车,上车后她掀开帘子朝着方年年挥挥手,说着别过。表哥站在车踏上拱手一礼,方年年和沈宥豫回礼,然后表哥掀开门帘子进去,他们目送牛车离开。方年年怅然地说,“根本没吃饭什么,还听了一耳朵的东西,唉,肚子都饿了,要不要跟我去个地方吃点东西?”“吃什么?”方年年想了会儿说,“馉饳儿,大骨汤水煮的。”“那走吧。”沈宥豫背着手,随意地说。方年年斜睨了他一眼,“看你很不情愿的样子。”“没有。”沈宥豫尴尬地挪开眼睛,一开始吃的时候没什么感觉,现在觉得肚子里沉甸甸的,那些甜腻的喜饼真是饱腹。他不是前一阵子肚子才不舒服过嘛,记忆犹新,就有些不敢山吞海吃、胡吃海塞了。“那走吧,我保证你会喜欢的。”方年年甩着精巧的提包走在前头,沈宥豫跟在后面。他看着方年年娇俏纤细的身影,心中的止不住地涌上欢喜。快走几步,沈宥豫跟上了方年年的脚步,二人并肩而行。馉饳儿就是馄饨,是做起来略微复杂的馄饨。三角的面皮儿中间放上调好的肉馅儿,从边缘开始往里收,收出一朵漂亮的花。边缘掐着漂亮的褶子,放进滚汤里上上下下,是水中绽放的花。或者放进油锅里炸,漂亮金黄的油泡儿围成了一圈,在油温的作用下,馉饳儿就成了漂亮的金灿灿的花。前者吃起来和馄饨、饺子没什么两样,后者就是油炸饺子的口感。方年年相中的这家在东市口糖饼店的旁边,一棵大槐树的下头。三四张小方桌,几张条凳,用竹竿挑起来的桐油布遮阳遮雨,边上是一锅一案,案头上做馉饳,锅里面下馉饳。馉饳在水里涨起来了,就捞进碗里,店家会浇上熬了几个时辰的骨汤,再放一勺菜头碎,放上一点儿芫荽碎。芫荽就是香菜,不是所有人都喜欢,但方年年觉得放上一点儿会更香。菜头是用萝卜做的,店家做的极为好,用的都是一年陈的老菜头。酱色很浓,吃起来口感爽脆中不失柔韧,吃他们家的馉饳儿吃的就是菜头搭配着的香,可以说菜头是馉饳的灵魂了。沈宥豫没有挑拣,跟着方年年坐下,方年年朝挑子那儿喊了一声,“两碗馉饳儿,放芫荽。”“得了。”店家回应,手上麻溜地开始包馉饳,是现做现吃,新鲜得很。“别看摊位小,这家店开了许多年了。记得七八岁那年跟着爹爹来乌衣镇上办事儿,中午和爹爹在这儿吃了馉饳,味道就记住了。”方年年笑着从自己的小提包里拿出两双筷子头,在沈宥豫惊异的目光中套进了店家准备的筷子上,把其中一双给了沈宥豫。她挤挤眼睛说,“干净吧。我来镇子上,十次有八次会来这儿吃馉饳,你尝了就知道了。”沈宥豫从方年年手中接过筷子,反复看着套在筷子头的部分,真是没想到会来这么一出。“你还说我矫情?!”方年年振振有词,“高祖说,防止交叉感染。”这时候把高祖抬出来,真是爽歪歪。沈宥豫,“……”兵荒马乱的年头还闹起了瘟疫,高祖说这话是有根据的!“江湖的事儿,我也不了解,能和我说说不?”方年年撑着下巴,看着沈宥豫问着。“什么楼家,什么混元牵魂手,什么盟主,什么玉牌,给我说说。”沈宥豫忖度片刻,他站起来换了位置,从方年年的对面坐到了她的旁边,“他们提到的都是些陈年旧事,你知道七王之乱吧?”“知道。”方年年点头。七王之乱发生在二十年前,高祖在世时尚能压制住自己如虎如狼的儿子们,他撒手一去这些成年的儿子就彻底露出了雄霸一方的嘴脸,谁也不愿意屈居他人之下!秦王登基,也就是现在的皇帝,修那段时间的史书时,对其中过往讳莫如深。春秋笔法,一笔带过。方年年说她知道七王之乱的事情,在沈宥豫意料之中又在他意料之外,仔细想想方家那几个大人着实神秘,能知道一些普通百姓不知道的事情,完全在情理之中。沈宥豫没有追问方年年怎么知道的,方年年也没有解释,她总不能说她出生就带记忆,装不懂事的年纪里她在夫妻俩口中听到了不少秘辛。第29章 桂花的暗香(捉虫)要走了啊,好突然……卖馉饳儿的店是夫妻店, 丈夫瘦长脸、粗眉毛,一双大手负责包馉饳、下馉饳,一张张面皮在他的手上乖顺得如同小猫咪, 三两下就成了漂亮的“花”。放进锅里面煮着,火映照在男人身上,坚定得就和老挑子一样, 几十年如一日的守在这儿。妻子是稀疏眉、大圆脸,无论春秋寒暑, 一双手都泡在水里洗盘子、洗碗、洗筷子。有客人来了,泡得发白的手就在围裙上擦着, 擦得干干净净了再来招呼客人。夫妻两个拥有着白净的手,就和馉饳儿的面皮一样。方年年常来, 是熟客了,夫妻两个打了招呼后, 妻子就打了两碗汤来。骨汤醇厚,撒了青白分明的葱花, 捏了一点儿盐巴调味。简单的骨汤放上了桌,老板娘让方年年和沈宥豫慢用。“谢谢娘子。”“方姑娘有段时间没来镇子上了。”老板娘笑着说,“那花大头近来可神气, 身后跟着一群不着四六的小子。”“赶上年节,又少了个小二, 家里面忙着呢。”方年年秀美微微皱起,“花大头又骚扰你们了?”“有姑娘呢,他不敢来我们这一片。”有客人来了, 喊着老板娘上碗热汤,她歉意地和方年年告了一声,紧着去忙了。方年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摇了摇头。“花大头是谁?”沈宥豫问。“一个无赖子,街头闲汉罢了。”方年年觉得提这人扫兴,摇头不说了,她从小提包里拿出勺子一人一把。沈宥豫接过了勺子,在方年年之前说,“防止交叉感染。”方年年嘿了下,“上道。”自己带筷头和勺子也是无奈之觉,秋天了,气温变化大,又到了流感的高发期,大牛叔说周边大夫已经收治了不少风寒高热的病人。出门吃东西,沾筷子、勺子的方年年宁愿麻烦一些自己带,也不让感冒落自己头上,要知道,病从口入。她小口地喝起了骨汤,是真的用骨头慢火熬出来的汤,没有任何人工添加剂的成分,原滋原味,在凉秋里喝上一碗,还算是不错。方年年小口喝着汤,她身边的沈宥豫拿过勺子有些好奇地看向方年年的小提包,巴掌大的东西怎么这么能放?之前他还保管过,方年年让他想吃什么就拿什么,他还以为就是女儿家随身会带着的那些,没想到提包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竟然什么都有。沈宥豫自认为自己已经够在意干净的了,没想到方年年比自己还矫情,想出了筷子头不说,还带了勺子。不仅仅带了,还是二人份的。不得不说,沈宥豫感觉心中熨帖。他眼神微动,因心中所想轻咳着化解尴尬,他想,这点像我……喝着汤的方年年没有注意到身边人眉眼间的想入非非,她正在脑海中梳理着七王之乱的事儿。二十年前,山陵崩,一代帝王抛舍下自己奋斗的一切,成了历史长河中的丰碑。他的离开带走了辉煌,却没有留下海清河晏、盛世太平,七个成年的儿子为了至高之位进行了长达五六年的纷争,好不容易休养生息的天下陷入战火纷飞。七王分别是宁、晋、郑、荣、淮、吴、秦,七人又分成三个小团体,以宁王、晋王、郑王为首,据说现在的皇帝秦王是几面派、二五仔,跟所有兄弟都“眉来眼去”,最后干翻了其它兄弟,以最不看好的皇子拿下了至高之位。这些就不说喽,方年年具体细节知道的也不多,爹妈夜话家常的时候没有说。不知道是应该说穿越前辈教子有方,还是说他不会教子。前者是因为他的儿子们个个出色,是人中龙凤,后者是因为所有的儿子都有狼子野心,争勇斗狠。换句话说,身在帝王家,不想当皇帝的皇子不是好王爷。怪就怪高祖不立太子,给了所有儿子野望。等尘埃落定,落败的皇子大多没有好下场。不是争斗中被杀,就是不想成为败寇自焚,还有就是被圈禁。对于晋王这种雄霸一方的大佬来说,圈禁比杀了他还要痛苦。方年年把七王之乱梳理一下后,沈宥豫沉默了一会儿说,“既然你知道七王之乱,我就不多说了。说说你不知道的,身处乱世,没有独善其身的,江湖是什么,在权势争斗中不值一提。当时江湖上当家人姓楼,楼盟主娶妻邵氏,他处事公允、为人急公好义,受人爱戴。”方年年安静地看着沈宥豫,听他讲着江湖事。在方年年认真专注的目光下,沈宥豫不自在地挪动了一下,正襟危坐地说,“楼家家在晋北,有个晋字你就知道了。”“晋王辖下。”沈宥豫点头,“那时候按脑袋让人站队,楼家想置身事外也不行。据说他们准备连夜逃跑,有好友携怀孕的妻子过来投奔,楼盟主接待了,就错失了离开晋北的机会。”“性格决定命运,这要是楼盟主冷眼不理,顾着自己家,应该没有后续了。”方年年唏嘘。沈宥豫说,“的确,如果那日他一家离开了晋北,就没有后面的满门被血洗了。全家死得很惨,楼盟主被钉在了自家‘忠义’的牌匾上,楼夫人抱着幼子倒在他的脚下,具体我就不说了。”他瞥了方年年一眼后,“很血腥,我就不说了。”方年年感觉后背凉飕飕的,不禁想到陈盟主在张县丞家眼不眨一下地杀人,大白天的觉得越来越冷,忍不住向沈宥豫靠了靠。说着正经事儿的沈宥豫蓦然恍惚,方年年的靠近带来了她身上茉莉的幽香,他脑海里忽悠悠地嗡了一下,感觉到一阵轻微的眩晕。他想,自己应该是向方年年那儿靠了一下,手臂能够碰到方年年的手肘,但其实他坐在那边定定的一动没动。“两碗馉饳儿,两位客官慢用。”老板娘送来了馉饳儿,还贴心地放了辣子和醋的小碟来。沈宥豫心下一跳,厉目看向老板娘,老板娘惶然,赶紧卑躬屈膝地后退离开,一溜小跑地回到了挑子那儿,凑在丈夫身边拍着胸口。两个人小声说着什么,老板安慰着妻子。沈宥豫抿嘴,偷觑方年年发现她没有看到自己夸张的举动,瞬间安心了不少。他有些大惊小怪了,生怕老板娘突然来看出了自己和方年年有什么……其实什么都没有,但女孩子面皮薄,羞红了脸,不敢再靠近了怎么办?不知不觉中,沈宥豫的耳廓微微泛红。“楼家不是站队了吗?为什么要杀他全家?”方年年不解,她歪着头、秀美微蹙,耳坠蝴蝶轻盈颤动,欲扇动翅膀飞走一般。沈宥豫轻咳了一下,强迫自己挪开视线,尽量用平静的声音说,“他成了晋王手上的刀,江湖之中不少人以他马首是瞻,如果你是其他人,你会怎么想?”放在腿上的手抓紧了又松开,总有着旖旎想法在指尖成型了又消散,怎么都没有付出行动去抓住颤动的蝶儿……“把刀折断。”方年年抬手落下,做了个手起刀落的姿势。“我年纪不大,具体的事情不清楚,也是从长辈口中知道的。当年楼家成了晋王手上的刀,江湖中不少人投奔晋王,虽然是散兵游勇,许多人性格桀骜不驯、不服管教,但在奇袭上出人意料,晋王一时间风光无两。“不知道怎么的,江湖中突然有个传闻,传闻楼家乃药王谷后人,家中拥有现存于世的第三颗血莲子。”沈宥豫看了方年年一年,方年年忧虑地摸了摸肚子,“继续说。”“嗯。”沈宥豫压着嘴角,不让自己笑得太过分,心中又晃悠着一些莫名的情绪,他为了这颗血莲子九死一生,明明应该恼怒的,应该千方百计地从方年年那儿弄出来,怎么的提不起这个念头了……他摇了摇头,继续说,“人之一生追逐的不过是名利、地位、权势,但这些东西都不如身体来的踏实,命没了谈什么理想抱负。空音寺那颗不好拿,武林盟那颗拿不好,它们都是有主有姓的,要点脸面的江湖人都伸不出手。”方年年看沈宥豫,沈宥豫愣了一下理直气壮地说,“我不是江湖人。”方年年点头,夹了一个馉饳儿咬开一口,在里头放了一点点醋,味道自然就上来了。她吃到好吃的东西眉眼就喜悦地展开,听着江湖的腥风血雨下馉饳儿,美好的滋味能够平复心情的起伏。真想去摸摸她的嘴角……这个想法一涌上心头,沈宥豫就吓了一跳,赶紧吃一个馉饳压压惊,味道还真是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