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春节在二月。

  因着冷灵姗刚走一个月，冷怀渊不许家里布置家宴，往年的来往庆贺也都免了。

  很多想跟杜纳搞好关系的家族知道人家新丧，这时候去庆祝春节，怕是只会适得其反，便也识相地不去打扰。

  所以这年的春节，青浦过得格外沉闷。

  冷怀渊并没有沉溺悲痛让众人很是意外。

  其实他活到这把年纪，经历过太多比冷灵姗事件还打击人心的事。

  看着一家子大大小小还有些走不出来，又要在他面前压抑克制，冷怀渊便让佣人把除夕夜安排在了后花园。

  今年还特地多摆了两桌，允许庄园里的下人们一同用餐。

  这在冷家近几十年都是没有过的事情，就连冷少廷三兄弟都没见过。

  大家不是很明白老爷子这么做的用意。

  冷芊蕊跟叶嘉伦的习惯是，隔年在各家那边过一次，年前冷家出了事，今年原本要在叶家过节就临时改了主意过来青浦。

  要说整个家里现在还没心没肺的也就只有叶辰睿了。

  起初冷芊蕊还担心他会呱噪到众人，没想到老爷子却并不介意。

  看着一家人明明心里不痛快还要在自己面前装模作样，处处小心避讳。

  冷怀渊叹了口气，“冷家从发家到现在经历过的事，你们都知道多少？”

  无人说话。

  半晌，作为现在一家之主的冷少廷才开口，“爸，您怎么问这个？”

  冷怀渊精明通透的眼睛扫视了一圈，接冷少廷的话，说给众人听，“从你们这辈起，冷家这几十年算是过得太平的，灵姗的事之前，最大的事也不过是当初你那个得力助手吧，但好像人没死？后来你怎么安排的？”

  冷少廷这一辈的人面色都微微一变。

  冷少廷道：“嗯，没死，救过来了，不过后来他失踪了，应该是自己走的，您知道他有多聪明能干，他要是不想被人找到，就算是我，也没有办法。”

  冷怀渊点点头，“然后呢？接下来就是前年底英杰从美国回来被人绑架。”

  冷仕哲看了一眼自己父亲，对方并没有跟他对视，只是垂眸瞥了一眼。

  时间久了，冷仕哲心中的不安也渐渐淡忘了许多，他继续吃着东西听老爷子说话，面上倒也看不出什么。

  冷怀渊继续说着，“英杰出事，半年后安全回来，再然后就是灵姗。”

  这个年纪的人，白发人送黑发人，他心中还是苦闷的。

  冷怀渊叹着气，“最大的事就是这两件，其他再没有了吧？”

  冷英杰不明白他什么意思，自从冷灵姗不在以后他就再也没笑过，整天黑着个脸。

  “爷爷，您是觉得这些都不算大事吗？”

  冷怀渊淡淡看了他一眼不理他，“我们这辈人再往上，你们应该了解的就更少了。”

  他娓娓道来，像在讲故事，诉说着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我们兄弟姐妹有七个，我排行老五，如今竟是只剩下我一人还苟活在世。”

  冷芊蕊有些不满他这样说，“爷爷，您是安享晚年，别这样说。”

  冷怀渊抬手，示意她别打断自己。

  “我的大哥因为家族生意被对家杀了。”

  这话一出，众人哗然，他们都没听说过。

  冷怀渊也不解释，继续道：“我的二哥和四哥因为争家产内斗，互相”

  他有些说不下去，缓了缓还是坚持了下来，“互相害了对方家庭，手段的话，其中也有灵姗经历的事。

  二姐因为受不了家族的内斗出家病逝在寺庙，我们居然过了几年才得知，我的两个妹妹”

  他没有说关于那两人的事，但是根据前面那些人经历的，想来这两个也不会有太好的结局。

  冷怀渊喝了口茶：“我那个年代是开国初期，不算太平都发生这么多事，再往上，乱世的事情，你们觉得会比现在安逸吗？”

  他看向冷英杰：“人没了，大家都接受不了，沉溺痛苦只会故步自封，如果过去的老冷家人都像你们现在一个个的，今天还会有杜纳吗？”

  这番话是一针强心剂，终于让大家打起了些许精神。

  佣人们都在听冷怀渊说话不敢动筷，何骁盯着面前那盘莲蓉糕克制得有些微微发抖。

  冷英杰看了他的方向一眼，站起身道：“爷爷您不用担心，我绝对不会就这样一蹶不振，但是灵姗的事我也不会就此放过。你们先吃，我出去透透气。”

  他从何骁身边走过，“你跟我来。”

  何骁不知道他要干嘛，但是也无心多问。

  冷灵珊没了，他变得形同木偶，按部就班的做着该做的事，更少言寡语了。

  冷英杰亲自开着庄园里的摆渡车载着何骁来到游泳馆。

  开门进去，他没动那天空顶的开关，而是开了普通的照明灯。

  泳池边上搭了一个拳台，他带着何骁走过去，将外套脱下，把拳套扔给何骁。

  “练练。”

  何骁木然地接过拳套戴上，爬上拳台做出防御姿势，接受着冷英杰一记又一记的进攻。

  不知道是第几次被撂倒，何骁伸舌顶了顶嘴角，有一丝丝胀裂的痛感，他尝到了腥甜的味道。

  冷英杰头上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他直接把身上最后一件绒t脱了扔到一边，喘着气道：“再来。”

  身上的肌肉苏醒似的绷得发紧，过去在地下拳场受的伤有的已经变成了永久性疤痕留在身上。

  何骁看着他的样子，从地上爬起来，也脱去了自己的衣服，眼里的光变了变。

  “还手，别只是防御，我不需要陪练。”

  说完冷英杰又冲了上去。

  这次何骁没有站着不动，也冲着冷英杰出了拳。

  两人不知道打了几个回合，终于双双累倒在拳台上，脸上都挂了彩。

  何骁伤得多些，眼角鼻翼嘴角都有淤青。

  冷英杰却仅仅只是颧骨上红了一片。

  何骁心里畅快了许多，喘着气道：“杰总，你根本不需要保镖。”

  冷英杰笑了笑，这么久了他终于笑了一次，“那不行，当然是能自己不动手就不动手。”

  “哟这里变样了啊。”

  门口传来冷怀渊的声音。

  拳台上的两人还没爬起来，冷怀渊就伸手按下了天空顶的开光。

  照明灯被取代，瞬间整个泳池的上方变成了绚烂的碧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