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
作者:苏小凉      更新:2023-05-30 21:35      字数:4909
  “这你就不懂了,开市后卖的人多,他这些没法这么快卖出去,银子收拢不会去,开市后他也就没钱去买别人的,你看着罢,明日还会有人这么做。”大抵也是做些小生意的,说起来一套套,年轻人点了点头:“你们这么说倒是有几分道理。”随后对身后的人道,“走罢。”三个人离开,并未对铺子门口产生什么影响,安芝却是认出了那年轻人,不就是在宣城见过的傅大人。早前见他时身上的衣着还不俗,今日这打扮低调多了,像是刻意为之。“宝珠,李管家说的,那新巡抚还有几日到?”“李管家说是两日,外头都说还有两日。”安芝再度抬头看那掌柜,拿了块布一直抹着汗,见众人哄抢,反倒是松了口气的样子,那几个人说的对,今天这事儿传开去,明日赔卖的人更多,而这件事对他们而言,钱是回笼不了多少,闹慌了人心是真,叶家怕是更不好过。也不知是谁暗中指使。安芝这般预料,第二天,果真是起了连锁效应,七八家铺子开门就卖瓷器,这些铺子有个共通点,摆出来的东西价都不高,估摸着是五钱的东西一钱两钱的卖,极少见价高的,到了下午,这么做的铺子更多了,其中还多了不管价高价低都赔卖的,那些就是被这行径给带的心慌的铺子。一时间,走几步就能看到这样的围观情形。如此热闹劲持续了两日,新巡使到任的消息转移了众人注意力,大清早,林府内安芝才起来,就听说了巡使府门口被挤的水泄不通的消息,吃过早食后去了林家商行找义父,林向升说起来,却是一个都没见到。“一早进城的只是这位大人的物件箱舍,这位大人并不在马车上。”“他还防了一手?”“一个时辰后,知府衙门里传出消息,新巡使已经就任,带人去视察正府大集了。”安芝能想到人潮涌来涌去的情形,正府大集是这次开市的场所,这新巡使上任就去视察,忙乎几日的这些人,怕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正说着,外边宝珠跑进来:“小姐,李管事在外等您。”安芝走出去一瞧,李忱手里抱着个偌大的匣子站在那儿,身旁也无别人。“李管事,你们回来了?”安芝记得沈帧说是二月末才回来。“少爷去了青州,还需七八日才回来,我是替少爷送东西来的。”李尘将匣子交给宝珠,拿出一封信给安芝,“林小姐,我就不多留了,还要回沈家去准备。”“你慢走。”安芝走了几步送他,回到商行里,打开信,里面写的是沈帧这一趟去京城的事,事情谈的很顺利,还额外多拿下了一笔生意,青州那边的绣娘也不错,比预期还能多招几个回来,信纸的最后一页,写的都是新巡使的事。看到那个傅姓,安芝即刻想到了前几日在铺子外见到的傅大人,与这信上所描述的没有太大出入,十□□的年纪,是个年轻官员,家境不俗,父亲是大学士,兄弟又都在朝为官。用沈帧最后的话来说,这位傅大人,就是来金陵城给自己添成绩的,不为财不为色,就是为朝廷办事的,至多留三年,回去之后自会有家中的人替他打点一切,就任好的职务。放下信,安芝对林向升道:“义父,您早先准备的礼我看得换换。”“已经是普通的了。”林向升准备的那见面礼,都赶不上别人的一半。“还不够普通。”安芝摇头,“这时不能露财,早先您买下的那玉貂我看不错,价不好,胜在精致,就是露个脸,要比有钱咱们也越不过薛家他们,所以普通些就够了。”她之前就考虑过这个问题,如今沈帧也这么认为,她就更笃定了,正所谓财不外露,这会儿要让那新巡使知道了家底,往后可不简单了。第64章 关切开市的日子越近, 金陵城就越发的热闹, 两年一回,有许多人特意从外面赶过来, 就如安芝他们去淮安一样, 三月开市是金陵城的大日子, 码头上甚至还有从外边来的异国人。只不过今年的热闹中还带了些焦虑, 源自于那些吃了闭门羹的商户, 也来自于这不升反跌的瓷价, 叶家包括在内的不少商户都陷入其中, 而那赔卖还在继续, 恶性循环的, 织网一样弥漫着。几家忧愁几家欢喜, 于此对比之下,到了二八这日, 沈帧回金陵时,大街上已经垂挂起了彩灯, 他并未回沈府, 而是直奔了西市的商行, 李忱和诸位管事等在那儿, 就等着大少爷回来主持大局。沈帧是带着几笔谈妥的生意回来的, 但在今年开市中, 沈家并非是翘楚, 柳管家将今年的名录交给沈帧, 看过正府大集上的各家分布, 那罗家果真是占了头筹。“陆家与往年一样,大少爷,咱们今年是不是该添一些?”“与往年一样即可,可有人见到那位傅大人?”众人摇头,见是有人见到的,去正府大集巡视时,远远的都瞧见了,可没人私底下见过这位大人,送什么都没用,油米不进,委实难琢磨。“就按这个去办。”沈帧扭头看李忱,也不用他开口,李忱就将林姑娘新开的那商行的事说了详细,提到薛家三少爷前去恭贺时,沈帧眉宇微动,李忱识相的直接将关于薛家三少爷的事全部越过,提到了出航的事。掂量着大少爷的脸色,李忱揣着自己的胆识禀报:“少爷,这几日林姑娘吃住都在商行内,似乎是很忙,与林家交好的王家二少爷,去商行拜访过林姑娘几回。”沈帧微抿嘴,李忱的心一震,他往柳管家那儿看去,柳管家竟是直接无视了,李忱额头冒着汗,心中叫苦不迭,他宁肯留在青州陪少爷,这下倒好,禀报也不是,不禀报也不是。屋内安静片刻,沈帧按下轮椅扶手:“先回府。”李忱可意会的十分快,先回府,那等会儿肯定是要出府的,于是便在沈帧出去后吩咐人,赶快去问问林姑娘现在何处,在商行还是在林家。……傍晚,天色微暗时,西市这儿华灯初上,格外热闹。忙了几次,安芝难得有空,正好楚蝉来找她,便一块儿去了街上。林楚蝉喜爱买东西,挑不出时便让安芝定夺,一会儿的功夫就拿了不少,听她念叨了一路的安芝不由打趣她:“如今不嫌弃表哥了?”“姨母都说表哥要定亲了。”林楚蝉脸色一红,也知道自己过去为了打消姨母的念头,对表哥颇多苛责,“二姐,你说我送表哥什么好,看样子他们的婚事会很快定下,对方又是官家,我怕送的不合适。”“要我说,送什么都合适,首先是心意,你尚未嫁人,也不比多贵重,他们喜欢便好。”“表哥是个读书人啊,家中也不缺金银,不如送字画,可我又不大懂里面的门道,二姐你懂么?”安芝十分诚实的摇头,她也是一知半解,不好为她定夺:“我陪你去看看。”两个人往西市这儿最大的书墨局走去,进了门后,看到挂在墙上的诸多字画,两个人更是有些眼花,人有不擅之处,这些便是安芝的短处,从小她都是跟着大哥去赏析的,大哥说什么都对。林楚蝉还更直接些:“我看还是去挑砚台罢。”才说完,她们身后传来了轮椅声,随后是掌柜的声音:“沈少爷。”安芝转过身,沈帧坐在那儿,正将一幅画交给掌柜用来装裱,林楚蝉拉住安芝:“二姐,不如请沈少爷帮忙挑一副。”书墨局就这么大,沈帧自然听到了林楚蝉说话,视线落到她们这儿,轻笑:“有什么在下可以帮忙的?”“沈少爷,你能不能帮我挑一副字画,我想送人做新婚贺礼。”仗了二姐与他相识,并未与沈帧说过话的林楚蝉直接开了口。、沈帧看了安芝一眼,显得随和:“可是经商?”“是个读书人。”沈帧转头问掌柜:“邱先生的画可到了?”掌柜的进了里屋,拿出了两幅画给她们看,沈帧笑问:“如何?”林楚蝉一眼便看中了其中一幅山水画:“掌柜的,这幅怎么卖?”掌柜笑着报了个数目,林楚蝉有些讶异,飞快的看了沈帧一眼,嘴角微扬:“香秀,付钱。”香秀拿出钱袋,掌柜的将其包好后,长匣子交给香秀,一行人迈出书墨局,到了街上,天黑后这儿越发热闹。解决了心头大事,林楚蝉的心情不错,挽了安芝走过两个摊子后忽然停下来,轻轻呀了声:“二姐,我忽然想起来有东西没买,再不去怕是要关门了,你在这儿等我会儿,我去去就来啊。”“哎!”安芝才转身,林楚蝉就带了香秀挤入人群,走的十分快,“你去哪里?”“要是太晚,二姐你就别等我了,我自己回去。”林楚蝉朝她挥了挥手,拉了香秀走了好一段路后才停下来,往后望时,确定看不到那边时才松了一口气,对香秀道,“我们往回走,去叫个马车,回家。”“……”香秀愣了愣,“小姐,您不是还要去买东西?”“这不已经挑好了,傻丫头,你没看那沈少爷来了之后二姐都没怎么说话。”林楚蝉叹了声,“我这可是在做顺水人情啊。”这厢,安芝站在摊子前,经过了短暂的安静后,沈帧开口:“这边有些喧杂,不如去就近的地方坐下等你妹妹。”安芝知道楚蝉是故意走的,却也不好说,便点点头,两个人一前一后没有话,直到进了附近的茶馆,坐下之后,将街上的喧嚣隔去后,安芝道:“让你破费了,邱先生的字画一向是不卖的,想必书墨局的掌柜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割爱给了我们。”“也非全然不卖,他也是要糊口的。”沈帧也不居功,“今日换做别人,掌柜的也愿意卖,既是成婚贺礼,讨个喜气也无妨。”安芝抿嘴,话虽如此,她清楚一点,若不是他在场,掌柜的断然不会将其拿出来,只是感谢的话来去周旋多了,反倒是不好意思,又想到楚蝉那丫头故意留他们独处,安芝手握着杯子,片刻后才道:“前些天开始有人故意赔卖瓷器,眼看快开市,这价不升反降,怕是不会再有回转余地了。”叶家老爷这几日天天往知府大人府上走,可即便是如此也无用,着急上火的,依旧改变不了跌价的事实,去年原本就不太好的形势,供过于求,加上有人背后操纵,叶家这买卖是亏定了。“去年已有预兆。”沈帧从袖中取出一个小锦囊,“看看这个。”安芝打开锦囊,发现里面是一段蚕丝,她有些疑惑:“这是?”“这是青州去年的新蚕,所产不多,但其品质更佳,朝贡之前,我准备用其织一批新布,不过得劳烦傅姑娘再多进四千的线。”之前的三千已不算少,如今开口就是四千,安芝笑着恭喜:“看来沈少爷在京城谈的十分顺利,过几日我就安排船去安南,快的话五月末可回来,商行内还余下一千,可以先派人送过去。”“如此便好。”沈帧轻轻摸着手中的玉戒,“前几日长姐来信,说是准备回来,还与我问及了你的事。”沈歆去锦州养病,期间也与安芝书信往来过几回,如今得知她要回来,自然为她高兴:“待我出航回来再去拜访大小姐。”片刻安静,沈帧忽然道:“几日来忙碌,我送你回去休息。”安芝微怔,点了点头:“好。”走出茶馆,街上诸多行人,马车不便进来,就一路沿着人潮往外走,在经过一个溧水摊时,沈帧停下来,让初七拿了两杯溧糖水,递给安芝:“如何?”用晒干的叶子做成的杯子,还带了一股淡淡的树叶香,小小的握在手中,安芝低头抿了一口,有些意外它的味道:“我有许多年没有喝到这个了。”小的时候央求大哥带自己出去,在街巷中尝到过,似乎与这个相差无几。“八年前,祖父刚让我接手沈家生意,第一次出远门,去的是登州,当时是一段水路一段马车的走,两个月才抵达,我因水土不服,还卧病了两日。”沈帧拨弄着树叶杯沿,嘴角有笑意,“那时正值十二月,登州已是大雪覆盖,当地人好酒,每每坐下便是要先喝上两碗,你若拒了,便是瞧不起他,当时我们一行人,倒了一半,就连初七都喝了大醉。”“您祖父没有事先告知?”沈帧摇头,出门时祖父什么都没交代,只让他务必要将这生意给谈妥,当时他也是年轻气盛,以为带了老管事去就不会有什么大碍,哪知一头栽了。安芝抿嘴,她不太能相像沈大少爷喝醉了的样子,温温润润的躺了睡着?恐怕是这样的了,她都没见他动怒过,想必喝醉时的样子也乖顺的很。“那后来呢?”“后来实在是没法子,就出钱请了几个能喝又能谈的,那一笔生意,就是醉醺醺签下的,他们见我年纪轻,自然灌的更狠。”沈帧有些无辜,“回来时还是醉的。”安芝轻笑。“金陵商号百余家,铺子更是数不胜数,你初立行号,必会有很多人注意这傅氏商行,他们不会因为你是女子而相让,或许还会因为你是女子,从而刁难。”年纪轻与女子身份,在这经商之上,从来就不是可以拿来示弱和别人会相让与你的理由,然既是不可避免的,就得下更大的心血去叫别人信服。安芝的脚步慢下来,他的声音还在传来,平稳而温煦,偶尔说及他多年前初涉生意时遇到的难题,又提到如今金陵城中的现状,言词之间,说是在提醒,不如说是在安慰,既能成长,就没有跨不过去的难题。安芝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看他:“傅氏并非我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