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音是低沉的。

  缓缓从指间泄了出去。

  这只是个开头。

  隗翰林有些感叹，这孩子从来没有接受过正统的训练，但技术却比大多数接受训练的孩子要好。

  尤其是，她还是绝对音感。这是老天爷喂饭吃，她还不愿意吃。

  但哪怕只是随便吃了几口，她却依然能达到这样的高度。

  隗翰林按下了钢琴键，跟上了她的节奏。

  一个是国际知名的钢琴大师，另一个普普通通大一新生，可即便如此，两人之间的演奏，却格外的和谐。

  一时间不知道是夸赞季肴厉害，还是猜测隗翰林在故意顺着她。

  只有隗翰林自己知道，两人之间没有谁在让着谁。

  一曲钢琴曲完毕。

  在偌大的大礼堂里，余音绕梁，久久不能散去。

  跟闵丝娜的演出结束不同，她结束后，是立即响起的掌声。因为大家在曲子最后一个音调落下的时候，便清醒了过来。

  而现在，全场静寂无声。

  良久，才有人发出了第一道掌声。

  接下来，其他人才清醒过来，为这年龄差别巨大的两人，献上最热烈的掌声。

  这就是，音乐的魅力！

  季肴松了口气。

  不是因为自己临时被赶鸭子上架完成了这场演出，而是因为自己没有错音。

  对弹钢琴这件事，她很不愿意看到自己弹错音。

  隗翰林满意而欣慰地看了她几眼：“进步很大。”

  “谢谢。”

  她礼貌的道谢，又站起身来，朝着观众微微鞠躬。

  台下的掌声更是热烈了起来。

  章夏槐手掌都快拍红了，她是万万没想到，季肴竟然还有这么一手。

  难怪她刚刚会说闵丝娜弹得一般，感情是她自己本身就很厉害。

  不对比还好，这一对比，虽然的确有隗翰林的加成，但也绝对比闵丝娜那一手要漂亮得多。

  这样想着，她转过头去看向那女生，扬眉吐气又略带得意地说道：“怎么样，她本来就有点评的资格！”

  那女生脸色极其难看，咬着牙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章夏槐这才心满意足地回过头去。

  真他妈的解气啊！

  季肴走下台，无视了周围炙热的目光，直接对着章夏槐说：“我先走了，你先慢慢看。”

  “啊？好。”章夏槐点点头，她是来混学分的，“那你先走，如果后面还要点名，我就说你去上厕所了。”

  “谢谢。”

  道过谢，她才往外走去。

  刚走出去，就遇上了同样已经下楼走到门口的隗翰林。

  一看见季肴，隗翰林就满脸“我就知道”的表情：“怎么样？考虑一下呗？”

  季肴不为所动。

  隗翰林继续耐心地劝导着：“你看你现在弹得这么好，不继续练琴真的太可惜了。”

  他还想说什么，就听见身后有人叫他。

  “隗大师。”

  又是闵丝娜。

  闵丝娜刚才在后台看见了全过程，本来只是打算看看国际大师是怎么弹钢琴的，竟然没想到隗翰林会主动下台去邀请季肴。

  最可恨的是，季肴竟然真的弹得一手好琴！

  她不禁想起自己之前还在寝室里炫耀过自己的保送资格，现在看来仿佛就是个笑话。

  越想越心烦，便提前退场了。

  谁知道，一出来就又看见了这两人。

  她也不是傻子，从之前隗翰林下台去邀请季肴的时候，她就知道了两人是认识的。

  但不甘心，嫉妒的心理让她嘴比大脑快。

  “找我有什么事吗？”隗翰林有些不悦了，再一次被这女孩子打断，万一季肴又见势跑了怎么办。

  “您跟季肴，认识吗？”

  问完这句话闵丝娜就后悔了，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她不可能再收回来。

  “是。”

  干脆而直接的回答，让闵丝娜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下去。

  隗翰林也懒得多说，再次问道季肴：“丫头，你只要点头，下周就可以办拜师宴。”

  “啊？”季肴看着面前有几分急切的人，有点无语，“可我现在真的……”

  只想好好学习啊！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闵丝娜打断了。

  “隗大师您准备收徒弟了吗？”

  隗翰林叹了口气，若不是因为她是余成文的学生，他老早就把人赶一边儿去了。

  “是的。”

  没想到这句话一说完，闵丝娜就双眼放光：“那您打算收几个徒弟？我能参加考核吗？”

  这话问得有些奇怪，隗翰林皱了皱眉：“你不是已经有老师了吗？”

  “虽然话是这样说……”闵丝娜低垂着眼，“但是余老师如果知道的话，应该也会尊重我的选择的。”

  尊重你个棒棒锤！

  隗翰林差点就要骂人了，忍了忍，才提醒道：“但是你已经拜过师了，我从来不跟别人抢徒弟。”

  季肴气定神闲地站在一旁看戏。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可以先跟余老师说……”

  闵丝娜的想法是，反正余成文也已经有了三个学生了，自己本来就是多出来的一个。

  就算真的不当他学生了，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关系。

  但这话传到隗翰林耳朵里就不是那么个滋味了。他跟余成文本来就是老友了，暂且不说闵丝娜的资质能不能达到自己收徒的要求。哪怕自己真的收了她，那外界还不知道怎么说呢。

  更何况，她的资质真的不够。

  “抱歉，小姑娘，你老师听见这句话该伤心了。”

  季肴挑着眉，这种情况下，连她都想问一句，这闵丝娜到底是真的傻还是装的傻了。

  稍微去了解一下，也知道隗翰林跟余成文的关系很好。用脑子想想，也该知道隗翰林不会答应这种奇奇怪怪的要求。

  闵丝娜有些气馁，但还是想游说一下。

  只不过，隗翰林并不怎么想听。

  甚至还打算回去给自己老朋友提一下这件事。

  一个时刻想着另谋高就的学生，能认真学习到哪儿去。

  “隗大师，您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隗翰林差点就要冒火了。

  季肴看着闵丝娜那不不依不饶的样子，啧啧了两声。

  忽然有了些恶作剧的心理。

  于是她开口了。

  “我答应了。”

  闵丝娜一愣：“你答应什么……”

  反倒是隗翰林激动起来：“真的吗？”

  季肴点点头。

  她之前不想学是因为觉得没时间，而不是因为真的不想学。

  不过时间嘛，挤一挤，总会有的。

  更何况，这面前还有个人站着的。

  季肴一想起之前她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出现在林霁尘面前，牙齿就有些发酸。

  既然如此，那就气一下她吧。

  闵丝娜不知所措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才反应过来，刚刚季肴所说的答应了，是答应的什么。

  脸色也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季肴抱着双臂，云淡风轻地说道：“我老师说过只收一个学生，现在收满了，你可以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