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作者:漫步长安      更新:2023-05-31 04:12      字数:4274
  小月自诩是正院的人,向来看不上西院的那两房,就算是二爷三爷,同样都是瞧不上的。不过面上不能显出来,依旧恭敬地回着:“回二爷的话,奴婢正领着这几位姑娘去见我们夫人。至于姨娘,我们正院是没有的。”“看你个小月,睁眼说瞎话。那梅姨娘不是姨娘,哪里就没有姨娘了?”正院和东院是一派的,消息一般极少传到西院。“二爷有所不知,我们老夫人说了,以后正院里,不能有姨娘。你说的梅姨娘,应称为梅姑娘。”“哈哈,梅姑娘?你们正院可真有意思,姑娘也好,姨娘也好,还不是都给你们侯爷享用的,有什么区别。”小月脸拉下来,嫌他话说得粗俗,她就不应该搭理二爷,“二爷,我们夫人还等着,奴婢告罪。”她说着,忙加紧步子,快速离开。周泊的眼神一直盯着碧姜,小小的身子,绝世的容颜,分明就是天生的尤物。他不由得舔了一下唇,玩味地笑了一下。碧姜不用回头,也能感觉到那不怀好意的眼神。细弱的小手紧紧地捏成拳,忍着心中腾升起的那股恶心感。周泊若是敢打她的主意,她就用假山中藏的那些药,先招呼他。小月不敢再耽搁,径直把她们领进茗香院。秦氏已恢复惯有的高傲模样,来回地打量着几人。手不停地揭着茶杯盖子,似是举棋不定。孙嬷嬷小声地俯在她的耳边,“夫人,落花巷里出来的姑娘,几乎都是不能生养的。依老奴看,这几个,应该都生不了。”“哦?”秦氏疑惑一声,其实她早就听过,若不然也不会派人去落花巷里挑人。赵管事当初去挑人时,她确实暗示过,只挑瘦弱的。碧姜虽垂着头,却仔细地听着两人的话。这个孙嬷嬷,她有点印象,好像曾自己府里的一位婆子。没想到扶茶进了侯府,还能带帮手。秦氏像是下定决心,对小月道:“你去把侯爷请来。”小月应声而去。约是过了一刻钟的模样,周梁冷着脸进来。一看到屋子里的几位女子,脸色更加冷漠,“不知你找我来,有何事?”“侯爷,妾是为难着,想请侯爷来做个定夺。”秦氏像是看不到他的脸色,招手让碧姜她们几个上前。青云和绿衣一见侯爷的模样,长身玉立的身姿,俊逸的长相。一身朱色的锦袍,发用玉冠束着,英俊不凡。她们心里已是千肯万肯,恨不得立马随侍在他的身边。这般出色的男子,若能相伴左右,便是没有华服美食,也心甘情愿。“秦氏,你是何意?”周梁只看了她们一眼,就有些皱眉地转头。“侯爷您日日忙碌,妾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这几位姑娘虽出身不高,却难得温柔小意,定会好生侍候侯爷。”她一番强忍着心酸,慷慨大度的作派。那眼里的委屈,恰到好处地表达出来,同时又含着对他的浓浓爱意。若是换成其他的男子,自会为她的贤惠和深明大义所感动。便是收下这几个暖床的,也会对她表示一番。然周梁脸无喜气,眼神冰冷着,定定地看着她,“听说今日你去见公主了?”“没错,因为梅姨娘的事情,妾传程去请示公主。”秦氏心里叹息着,侯爷果然最在乎的还是公主。“那么,现在你找来这几个东西,也是公主的意思了?”他的话,像是从牙齿里挤出来一样,像是忍着极大的怒气。秦氏心思转了几下,垂着头,“侯爷可是不满意?”“满意?我当然满意。她有所令,臣焉有不受之理?”他的音量乍然拔高,像是自嘲,“先是替我纳侧夫人,现在还要给我塞通房。公主待臣之心,真是日月可昭,臣感激不尽,自会遵从。”“侯爷……”“好了,既是公主的意思,我收下便是。”第15章碧姜低着头,脑海中想起她和周梁初次见面的时候。那时候他们都是少年模样,她是帝王家的公主,他是侯府的世子。父皇有意让自己相看,请永忠侯父子进宫。在御花园中,周梁一身的绣锦华服,立在假山边。少年如玉,意气风发,给人一种纯粹的感觉。生在帝王之家,她最不愿意看到就是复杂。周梁那时候的样子,当得起通透二字。她想着,不如就他吧。岁月倒真是个神奇的东西,离京时他还是初长成的男人模样,再见后他已成了深沉的男子。她最看重的那种简单,在他身上似乎消失不见。那些个边关无眠的夜晚,她曾幻想过将来的某一天,能嫁给他。与他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想到这些,她的心并无多大的波澜,唯有一丝可惜。周梁似乎意识到自己方才语气激烈,紧抿着唇,坐在椅子上。秦氏忙替他斟满一杯茶,小心地观察着他的脸色。屋子里静悄悄的,青云纵使心里雀跃着,却不敢表露出来。虽然侯爷的态度有些奇怪,但能收下她们就好。喝了两口茶,周梁这才正眼看向她们。这一看,不由得面露讽刺,“夫人真是贤惠,找的这几个姑娘,倒是长相不俗。不知公主可有见过她们?”“侯爷满意就好。”“我自是满意的。”周梁说着,眼睛看到了碧姜,像是愣了一下,“夫人莫不以为我是汪奇山之流,喜好幼女。看来夫人在侯府呆了三年,毫无长进。”“侯爷……若是你不喜,妾把她卖出去。”周梁摆了一下手,“留着吧,说不定将来还能用上,省得你再去买人。再说你想把她卖到哪里去,是嫌自己造的孽还不够吗?”秦氏的脸“刷”一下惨白,他是什么意思?她造了什么孽了?她一心为他,整个心里全是他,他看不到吗?“我就随了公主的意,今日就留下她们两个,安置在思玉轩。”周梁冷着脸,再没看她一眼,拂袖离开。秦氏心中酸痛,让孙嬷嬷带青云和绿衣两个下去梳洗。她要对付的不止是柳氏,还有自己主子在侯爷心中人地位。她想,若是能换来与侯爷的白首到老,所受过的苦都是值得的。来时三人,离开茗香院时仅有碧姜一人。临水园里,就只剩她了。连那小荷,都不知被派去了哪里。碧姜想着,扶茶被周梁挤对,会不会把账算到自己的头上。要是自己真被丢在这里自生自灭,去哪里找吃的?好在,她的担心是多余的。日暮时分,赵管事拎着一个包袱进了临水园。她立马明白,赵管事受牵连了。赵管事脸无愁容,反倒是先朝她笑了一下,行了一下礼。“碧姜姑娘,以后我就是侍候姑娘的人了。”“别说什么侍候得话,赵管事若不嫌弃,我们以后就算是相互照应。”“姑娘以后莫再唤我赵管事,就唤我赵婶吧。”碧姜了然,看来赵婶的管事差事被夺了。赵婶先告个退,把包袱搁进原先小荷住的屋子,再来寻碧姜。她到时,碧姜正坐在屋外的凳子上,落日的余晖似点点星光,洒进院子里。那小小的姑娘仰着绝美的脸,就那么安静地坐着。明明是很瘦弱的一个姑娘,出身低贱,却愣是瞧着高贵不凡。赵婶心惊着,竟有些不敢靠近,怕亵渎她的美好。碧姜似是感到有人走近,慢慢地转头。“姑娘可是饿了,我这就去取吃食。”赵婶说着,抚了一下衣服离开院子。约一刻钟后,赵婶回来,手中托着两碗稀饭和一碟素菜。素菜是纯素菜,没有肉片。她苦笑一声,无奈地看着碧姜。碧姜心知,世间人情冷暖,后宅逢高踩低,向来如此。她不作声地回屋,安静地坐在桌边。赵婶见她一副无波无澜的样子,更是高看一眼,这位碧姜姑娘心性真不像是落花巷里出来的。碧姜用了一碗稀饭,这几天,她尽量多吃,还是微有成效的,至少身上不再觉得无力。晚上,她悄悄地起身。摸到假山那里,循着记忆,从藏东西的地方取出自己需要的几瓶药。正欲离开,突然觉得空气的气息不一般。“出来吧。”她冷着声道。黑暗中,能看出一道模糊的修长身影闪出来。不用瞧清面容,她已猜到来人。除了他,不作二人想。他的眸光复杂,那些瓶子并无标记,不是熟悉的人根本就不知道它们的用途。而这位姑娘,不仅知道,似乎还十分精通。明明是不一样的人,不光是身材天差地别,容貌也是差之甚远。或许是昨日的月色太过朦胧,让他恍惚看到了自己与主子初见时的模样。就是因为那一瞬间的恍惚,他才会有那样的举动。“你到底是谁?”他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像山顶的冰棱落到石头上,清越中带着寒气。她感觉他在走近,鼻息中传来熟悉的气味。手中的瓶子捏紧,曾有那么一瞬,她想脱口而出,告诉他自己是谁。可是理智告诉她,那是不可以的。父皇曾说过,除了自己,谁都不能相信。“我是侯府的一个下人。”她低着头,尽力让自己显得一个下人该有的样子。却忘记昨天的行为已经显露出不同寻常的胆量,那不是一个下人该有的态度。他已走到跟前,在离一步之遥时停下来,“你以为我会相信?”是的,他不会相信。她心里苦笑,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自己不是最清楚的吗?性子冷漠,心思极沉,就算是她的下属,却常常令她琢磨不透。或许是初见时,他的容颜迷惑了自己,让自己对他有着超出常人的信任。当年,她把他带走后,随手就丢进了暗卫营。等他再次站到她面前时,已是十五岁的少年,与她一般高的身量。那时候,她就决定,让他随自己出征,成为自己的替身。在裕西关的八年中,除了侍剑和挽缨,没人知道他的存在。到了最后,就连侍剑和挽缨都说,若是他们身着同样的衣服,覆着面纱,别人难以分辩出来真假。所以,在自己死后,他还能以她的身份屹立在京中,而无人怀疑。“我确实不是普通的下人,但是并无害人之心。我看公子从大长公主府里进出,想来应该是大长公主的亲信。所以我倒是无须隐瞒自己也是……大长公主的人。”大长公主四个字一出,她明显感觉他的呼吸一顿,略微急促。“你是大长公主的人?”“没错,我昨日靠近公主府,就是想见大长公主。大长公主当年安排我进落花巷,是想有朝一日我进了某个官员的后院,可以探听情报。但她回京三年,从来没有召见过我。我以为自己成了弃子,日夜忐忑不安。”他盯着她,完美的脸略带犹疑,就那样俯视着她,眼神凝住。“那你说来听听,大长公主是在什么情形下见你的?”碧姜在脑海中拼命回忆年少时的自己,原身进落花巷的时候应该有五六岁。那个时候,自己差不多十四五岁的样子。十四五岁的自己,是哪般模样呢?“我……不知道,她为何会找上我,与我说那样的话。当时,我太小了,我只记得她很高,头上戴着一枝簪子,簪子通体润白,唯花朵中间有一点红色,浑然天成。她身上的衣服很漂亮,上面绣着一圈圈的芙蓉花。”她所描述的衣着打扮,正是那年在京郊时,与他初见时的那一身。他不仅眼神定住,有那么一瞬间,连呼吸都停了。眼前仿佛出现那初见时的一幕,少女一身芙蓉裙,像仙女般闯进他的视线中。她微低着头,看着年幼的自己,那发间的一点红刚好印在他的眼中。像是过了许久,空气都凝固住。就在她以为他还要问什么时,传来他冰玉相击般的低语,“既然如此,那以后你就听我的安排吧。”碧姜心中一喜,如此蹩脚的慌话,她自己说起来都有些害臊。不想他竟然信了,若真是那样,也算是替现在的自己找到一个靠山。实在是万不得已时,还可以仗他的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