凳子倒地，宇文轻衣端着一盘菜飘到了另一桌，叫道：“吴珂，你最喜欢的蚕豆我给你端过来了。”

  一桌子精致的菜肴，她只对这碟蚕豆感兴趣，因为吴珂爱吃。

  人厨子则不动声色的挪动了一下身子，离宇文轻衣更远了一些。

  且不说毒仙子的名声如何高，单凭这一手功夫就能证明她不是浪得虚名的。

  人厨子不想惹麻烦，更不想招惹是非。

  独眼枭剑气纵横，一招就毁掉一整张桌子，还有桌子上满满的酒水菜肴。

  吴珂身子一晃，眨眼间，人已经站到了宴会厅的正中间。

  既然独眼枭兴致这么高，他也不介意看看他的剑法。

  独眼枭长剑一摆，提剑扑上，身法丝毫不慢。

  独眼枭的剑很长，剑光闪闪，无数道青光瞬间就将吴珂团团包围起来。

  他从十岁第一次接触剑，到现在已经整整三十年了。

  他知道剑是百兵之君，江湖上用剑的高手是最多的。

  华山、昆仑、衡山、点苍、九华山、青城山、武当派……用剑的门派他闭着眼就能数出一大把，每个门派都有至少传承百年的剑术。

  要在剑术一道上闯出名堂，是最艰难的，要在这件兵器上取得成绩必须要下十二分的功夫才行。他得吃常人难以忍受的苦。

  可是越是艰难，他反而越是斗志满满。

  三十年的时间，跟着师父就学足了十五年。师父的严苛是对他最大的帮助，十五年，他已经跟师父的剑术相差无几了，所缺者只有火候而已。

  后来的十五年他走遍了江湖的每个角落。

  手中的长剑是他最好的伙伴，他也靠长剑结识了很多至交好友。

  就像他手中现在这把削铁如泥的宝剑。

  它本来是江南萧家的物件，它上一个主人是他的好友萧翎。

  那一年他们一起闯进了红叶岭，年轻气盛的他们想要学一学纵横江湖的大侠，把红叶岭上的那一窝巨盗连窝端掉。

  他们犯下了年轻人会犯的通病。

  骄傲，自满，自大。

  他们高估了自己，低估了敌人。

  最后两人仓惶逃走，萧翎背后也被红叶岭的武尊者打了一掌，这一掌伤到了萧翎的心脉。

  萧翎咽气之前拜托独眼枭将宝剑送回萧家。

  独眼枭却把宝剑留了下来。

  如果宝剑在他的手上，或许他们还能扭转局面，至少不会这么狼狈。

  他担心有人认得这把剑，刻意把剑磨短了一些，又找到了工匠换掉了剑柄剑鞘。最后他为了让工匠们替他保守秘密，将工匠们一一刺死，然后一把火烧光了所有跟自己有关的痕迹。

  五年后，他剑术终于大成，那把剑也变成了现在的模样，华贵，而且光彩夺目。

  红叶岭的匪徒终于也丧生于他的长剑之下。

  随后，他自信满满的找到了武当，正值午时，暴躁的凌云子正在大殿午休，受激不过提着剑出了门。

  武当剑法飘逸舒展，独眼枭的剑法偏狠辣。

  两人斗了不下两百招，凌云子渐渐占了上风。

  最后一招，凌云子左手在独眼枭面门停住。

  一招制敌，凌云子已然胜了。

  但是独眼枭却趁凌云子收剑的时候一剑砍掉了凌云子的胳膊，凌云子又恨又怒，左手一指使出了最后的力气，点在了独眼枭的眼睛上。

  再五年，独眼枭挟剑江湖，名震南北。

  但他出手狠辣，自高自傲，性格也变得极为怪异。尤其是见不得别人对他的独眼指指点点，毕竟赢得并不光彩，他把所有盯着他独眼的人看成了对自己的嘲弄。

  很多人背后议论，独眼枭应该是毒眼枭。

  江湖上也有挑战者找到过独眼枭，剑术比他好的，剑没有他的锋利，同样持宝剑的，剑术又差了一些。两者齐备的又不愿放下身段。

  独眼枭的名头就此稳固。而他也渐渐的相信自己真的是靠实力击败了凌云子，反而不再介意自己眼睛的事了，更乐意把它当做自己成名的招牌，当做自己的勋章四处夸耀。

  其余几人各怀心事，独眼枭得享大名，自然不是沽名钓誉之辈，这些人自负盛名，可不想让自己成了独眼枭的踏脚石。此时，独眼枭似乎占了上风，他们亲眼见识到了独眼枭的剑法，不禁感叹：凶名果然也是需要实力相匹配才行呵。

  独眼枭剑法狠辣，剑走连环，招式连绵不绝，剑气纵横，似乎连空气也给割裂了。

  陆寒山对独眼枭的剑法很满意。虽然他不是剑客，可是也能看出来独眼枭的剑术已然非常高名了。

  现在的他就算不必借助宝剑也能击败凌云子了吧。

  只是他看到了宇文轻衣，似乎对战局并不关心。

  是她本来就跟鬼剑客不对付，还是对鬼剑客剑法的信心已经足到一种不可思议的地步了？

  独眼枭丝毫没有隐匿自己实力的打算。

  他听说过鬼剑客的名头，但是那是十年前的事了。

  江湖每一天都有变化，每一天都有老江湖死去，每一天都有新人冒出头。死去的将被人遗忘，新来的要闯出自己的名堂。

  而他做到了这么多年声名不断。

  而吴珂，鬼剑客的名头已经将近十年没有人再提起了。

  一个人的名字如果被江湖提及的越来越少，说明他就要被江湖遗忘了，被江湖遗忘说明他的实力已经很难再撑起他的声望了。

  “鬼剑客？剑都不敢拔出来……还是说你的剑原本就只是装饰。”独眼枭手中的长剑将吴珂躲闪的每一个方位都照顾到了。

  “江湖已经将你遗忘，你又何必再出现……”

  剑气飘飘，吴珂的衣袖被一剑割掉了大块，柔弱无力的布匹在纵横的剑气下很快就化成碎片，却又无法落地，宛如半空中翻飞的灰色蝴蝶。

  独眼枭声势大涨，剑法也愈发的凌厉。

  这一剑是他新悟出来的招式，他在定州用这一招将闪电剑的胸口捅了一个窟窿，威力是他最满意的。

  现在他要继续用这一招在鬼剑客的胸口再来一下，今后这一招将会名动江湖，成为他的新标签。

  无数剑光飞速的黯淡，不是黯淡，而是剑光飞快的朝着剑尖收拢、汇集，等到所有的剑光归于一点，这一剑或许会让星月也黯淡无光。

  吴珂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清光乍现，剑光彻底消散。

  吴珂抽回了长剑，一缕血丝顺着剑身滴落。

  “这一招剑法不错。”

  吴珂不是一个多话的人。

  很多话他想说却没有说。

  比如江湖没有传颂他的名字是因为凡是跟他交手的人都已经死了，死人很难开口告诉别人杀他的人有多么可怕。

  比如江湖从来不会忘记任何人，就算是你死了，你也是江湖上的阴魂，依然会有人记得你。

  再比如，剑从来就不是装饰，装饰得过多会让剑客忘记他手中剑的真正使命，会削弱宝剑的力量，更会让剑客失去他的生命。

  “宝剑、铁剑本不重要，只要你的剑能杀死人就足够了。”

  很多人都不明白，宝刀宝剑不过是一个辅助，很多时候太过锋利的神兵只能成为剑法武功的阻碍，让你停下进步的脚步。

  宝剑会让人变得平庸，从而成为庸才的依仗。

  独眼枭捂着喉咙跪倒在地，手中的长剑再也拿捏不住，长剑落地，镶嵌在剑身的无数珠玉得到了解脱，哗啦一声全部洒落。

  这个道理他明白了，可惜他再也无法去实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