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遍地残红,只等来生聚(上)
作者:
高探马01 更新:2022-05-04 16:43 字数:5348
走出客栈,吴珂看到了一个人。
虽然只见过了一面,但是吴珂却没有忘记他。
因为他们见面就在昨天。
一尘子摸着胡须,看着吴珂。
他对交给吴珂的东西很好奇,但是他忍住了没有看。
这是需要极大的自制力的。
一尘子抵挡住了诱惑。
如果一个求道之人连这点诱惑都抵挡不了,那么那虚无缥缈的道他可能一辈子也无非求得了。
当他把东西交给吴珂的时候,他感到了一身轻松。
在有外人在的时候抵御好奇心不算太难,难的是独自一人的时候。
一尘子感到自己的道心似乎稳固了许多。
这让他很高兴,高兴到不等吴珂说话就转身离去。
“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抟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诘,故混而为一……是谓无状之状,无物之象,是谓惚恍……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能知古始,是谓道纪……妙哉,妙哉……”
石青鸢赶出来的时候,只看到吴珂呆呆的看着街角,而街角什么也没有。
“你在看什么?”
“奇人哉!”
“奇人?在哪儿?”
“嘿嘿……奇人在奇处,妙人多妙焉……好,好,好。”
吴珂不再理会石青鸢,大步流星的走了。
石青鸢在后面紧追不舍,叫道:“你说什么,什么奇人妙人……喂,别走啊……”然而吴珂并没有理会石青鸢,石青鸢只好祭出杀招,“大家来看啊,前面那个人就是鬼……”
吴珂一个错身又回到了石青鸢的身边抓住了石青鸢的胳膊,石青鸢改口道:“啊……死鬼,别急……回家再说嘛……”引得过往行人露出了神秘的微笑。
转到僻静之处,吴珂才对石青鸢说:“你最好早点离京,今晚只怕会有大事。”
“什么大事?”石青鸢的眼中反而闪出了异样的光彩。
吴珂摇摇头道:“危险的事,你不方便参与进来。”
吴珂这么一说,石青鸢隐约猜到了,“你要破坏武林大会?不,你要刺杀齐王?你以为我害怕危险?”
吴珂没有回答,他用沉默回应了石青鸢。
石青鸢猜的没错,如果确定了陆寒山、荀且都是在齐王授意之下做的那些事,只要机会合适,吴珂会毫不犹豫的杀掉齐王,哪怕会因此搭上自己的性命。
“我还是留下吧,一旦你被杀了,好歹也得有个人收尸。堂堂鬼剑客可不能葬身野狗之腹不是。”
吴珂摸了摸鼻子,这个女人的脑回路他可摸不准,不过他言尽于此,道义上来说,自己可没有心理负担了。
成年人总得为自己的决定负责。
“那好吧,你接应我吧。就在客栈里,如果你听到外面有喧闹,千万不要随意出来,如果你看到的头挂在了城楼上,也不要试图取下来,让我看到齐王的灵柩从城门口路过。”
近乎遗言的话别让石青鸢的眼圈儿也红了。
她舍不得,她也放不下。
她也更不能阻止。
爱他就让他做他应该做的事,做他爱做的事,而不是以爱的名义加以阻拦。
石青鸢猛的抱住了吴珂,感受到了吴珂胸膛里强劲而有力的跳动,她的脸烫的似乎要燃烧了起来。
“你放心,我会等到齐王的死讯的……”
石青鸢突然抬起头,嘴唇在吴珂的嘴唇上一点,扭头跑开。
吴珂呆了半晌,又才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一路出城,到骊山脚。
四周寂静得只能听见蝉鸣。
吴珂停下了脚步。
“有劳铁面判官护送。”
费翼笑呵呵的走出来。
“鬼剑客果然厉害。”他知道既然吴珂已经发现了自己,自己不仅躲不了,也不可能逃得掉,干脆就出来了。
“判官才叫厉害,某到长安不过三日,也没有露出真容,想不到还是瞒不过六扇门的耳目。”
“发现你的可不是我们六扇门,阁下可还记得澹台安民?”
“泰州?双手剑?”吴珂想起了在虞桓住宅那两名青年剑客,其中一人一声喝退马队让他印象深刻。
“然也。鬼剑客果然厉害,不过一面之交,也能让人终生难忘。”
“厉害的不是我,而是那个小子。”
吴珂没有恭维,一眼就记住一个人的特征,这并不容易,至少吴珂自己就没办法做到。
“是啊,我也羡慕他啊,仅凭背影就能认出人来,这个本事没有用到六扇门实在是太可惜了。”费翼知道自己也不过是说说而已,澹台安民是公孙正高徒,他的前途可不能埋没到六扇门中,就算进入了六扇门,他也是管理者,而不是下苦力者。
“所以,费捕头是来拿我归案?”
“不,我没有那个本事。”费翼知道自己和吴珂的差距,他的刀法已经很难再提高了,这是他自身天赋的限制,天赋决定了上限,这个上限是任何汗水也没办法突破的。
“我只是不忍心看到鬼剑客一身本事就此折羽。人生大好,风光无限,没必要送死。”
“不知道费捕头当年在军中是否也是这样想的?”
军中?
费翼是捕头,曾经也是军人。
在军中,他从来就不会考虑个人安危,从来都是提着刀第一个杀入敌阵的那个人。
将军百战,匹夫血勇。
男儿从军自然要抛头颅洒热血,这是他的道义,是所有合格军人的道义。
“对不起,是我眼界太低了。”费翼知道自己劝不了吴珂,就像当初在军中的时候,好友劝自己不要太拼命一样。
任何规劝都是侮辱。
“但是职责所在,我也不能放任你作乱。”
“就凭你手里的那把刀?”
“虽然我知道不是你的对手,但是过了这么久,我依然还想再试试。”费翼再次扭开了铁尺,取出了青蜂刀。
“得罪了。”
费翼话音未落,手中的长刀就已经递了出去。
光华闪耀,烈日之下,白光耀眼。
青蜂刀被费翼擦得雪亮,迎着日光一斩,只能看到一片白光,刀锋藏在雪白之中,难以辨识。
清明时节雨,天色空濛,不见日光。
费翼的刀光也大打折扣。
这让他输的多少有些不服气。
现在,他很想再试试,有了日光的辅助,会不会也能觅得一丝胜机呢?
很多事情如果只是靠想象是得不到答案的。
要得到答案只能放手去做。
费翼好不容易等到了今天,他渴望有一个答案,更希望那个答案是他想要的那个。
长刀颤动,宛如野蜂振翅。
战阵杀伐,这本来是罗帅的佩刀呵,这是从千万人中杀出来的刀。
长刀一出,宛如蜂群突袭。
他的刀法本在罗帅之上,他的这一刀不仅能将敌将斩首,更能在江湖扬名立万。
野蜂飞舞,四面都是刀光,八方俱是嗡鸣。
“呛!”
宛如冰封如镜的湖面突然出现了一道裂缝,宛如湛蓝的天空突然被闪电撕裂。
刀光猛然倒退回缩,野蜂翅膀突然折断。
费翼捂住肩头,脸上露出了一丝惨淡的笑容。
“果然还是不行啊……”
“你比上次有进步。”
有进步?
费翼不知道吴珂是讽刺还是在称赞。
但是不管是讽刺还是称赞,他都没有办法阻止他了。
“齐王府的人比我武功高的可不止一个。”看着吴珂的背影,费翼还是忍不住出言提醒。
“放心,对付他们,我的剑不会错过他们的咽喉。”
费翼呆住了。
是啊,鬼剑客的剑怎么可能偏离咽喉?
到底是自己捡了一条命啊。
江湖人,唉,自以为是……你能改变江湖吗?到底也只能改变自己吧。
他的想法吴珂无法得知。
如果吴珂能看到费翼的想法,他一定会说:我既不能改变江湖,也不会改变自己。我学剑不是为了改变,而是为了坚持。
暮色降临,华灯初上。
吴珂静静的站在阴影里,看着马车从雍王府缓缓的驶出来。
这两马车比傅云蕾的马车要宽大许多。
车不一样了,但是驾车的人还是王安。
马车在十几名带甲护卫的簇拥下缓缓前行,路过阴影位置的时候,车帘突然被掀开了,一个声音幽幽的传出来,“咦,今天是几时了?怎地看不到月亮?”
所有人都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看天。
刚好一道浮云遮住了月光。
一个颇具威严的声音传来,“今天十三了,本该看到月亮的,不过也无妨,再过两天就是武林大会,那个时候的月亮才好看。”
那个声音接着说:“王安,走吧,别让齐王久等了。”
王安一抖缰绳,马儿缓步上前。
王安摸了摸藏在座位下面的刀,提高了警惕。
常年驾车,他从马儿稍显吃力的动作中察觉到了异样。
多一个人毕竟不一样。
但是他没有当场挑明,他知道,对方既然能够在自己毫无察觉的情况下钻入车底,也就不用躲在车底来行刺雍王。
只要雍王没有威胁他就犯不着惹麻烦。
他是从江湖一步步走过来的,他知道以身犯险的代价,也知道如果有人破坏了计划,说不定对方会选择鱼死网破,一拍两散。
没必要让雍王成为别人的替罪羊。
他也猜到了,对方的目标很可能是齐王。
只是,在这个时候进齐王府,无异于送死。
王安不算高尚的人,也不算低劣的人,他只是单纯的不想惹麻烦。
别人的死活与自己无关。
马车缓缓的驶入齐王府,早有人专程迎接。
王安把马车停好之后,自言自语的说:“不知道吃了什么东西,肚子不舒服,老唐,替我看一下车子,我去趟茅房。”
吴珂听到了脚步声远去,悄悄的从车底摸了出来。
远处灯光耀眼,丝竹声隐隐传来。
相比而言,这一边就冷清得多了。
冷清和安静并不意味着没有人,也不代表安全。
对于外来者而言,齐王府没有安全的地方,就算是茅房也未必安全。
为了保护王府的安全,臭味也是能够忍耐的。
一粒石子从吴珂手里弹出。
投石问路,探探深浅。
这是袁飞教给吴珂的小手段。
虽然已袁飞的身手早已用不着这些手段了,但是对于吴珂来说,却是很好用的。
片刻之后,一个黑影提着刀跳了出来,警惕的在四周看了一阵,一只猫儿跳下围墙,黑影又藏入了黑暗之中。
吴珂记住了位置。
一盏茶后,第二粒石子弹出。
另一个黑影跳出,再次无功而返。
……
吴珂知道了,每个人都有固定的守护位置,也会藏在固定的场所。
这里是齐王府。
要进来首先要突破王府外面的侍卫。
侍卫没有示警,暗哨也可以偷懒。
一个暗哨第二次离开位置。
他有些奇怪。
今天的猫儿似乎异常活跃。
他联想到了王府内部的宴会。
是啊,今天的大厨是齐王从皇宫里请来的。
能吃到御膳,这猫儿的确应该热情一些。
他很羡慕猫儿。
现在他却只能静静的等候换班的人来。
回到黑暗中,刚刚坐下,腰间被人一指点中。
该死,大意了,猫儿这么活跃只怕跟御厨没啥关系……
黑影探出,石子弹射。
微风拂过,夏夜虫鸣依旧,但是藏在阴影里的暗哨们已经折损了大半了。
当吴珂如同狸猫一般攀上房梁之后,他看到了宴会厅。
歌舞丝竹充斥其间,酒令狂笑穿插其中。
里面尽是江湖豪客。
他们中间的大多数只是单纯的喜欢喝酒吃肉玩女人。
宴会厅里这些都不缺,唯独缺了齐王。
但是他们并不关心。
主位空着,吴珂也没有找到陆寒山。
主持宴会的另有其人。
吴珂又如狸猫一般离开,些许灰尘从房梁上洒落,却被风儿吹散,没人知道刚刚有人曾经来过。
后院要安静许多。
这里是齐王的书房所在。
这里居然没有暗哨。
也不知道是因为对外围的暗哨十分放心还是齐王不喜欢人窥探的缘故。
吴珂看到了一个仆役模样的人从房里退出来,带上门,躬身离开。
窗户上人影绰绰,似乎有人在商议着什么。
吴珂悄悄挨近,他听到了一个威严的声音,跟轿子里的那个声音一样。
“你有十足的把握?”
“我做事就算只有一成把握也会当成十成来做。”
“那当然,当年击破瓦剌,我连一成的把握也没有。”
“可是你已经折损了荀且,江湖上能杀他的人可不多。”
“我志不在江湖,而在朝堂。”
吴珂听到了声音,一股不祥之感从心底里升起来,他感到有一个很可怕的事情正等待自己去揭开。
这种可怕只属于他自己。
里面的人继续说道:“我没有子嗣,所以你会是我的接班人。”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我要是愿意,一样可以带领兵马将那个人赶下去。”
“你能调得动沈东野?你能躲得过雾影楼?”
沉默。
吴珂终于忍不住靠近了窗户。
一个人背对着门,背着手,看着墙上的画。
山河社稷,万里江山。
可见那人胸中是藏着天下的。
“我已年过半百了,只恨胸中抱负未曾实现,我不想给自己留下遗憾。”
那人慢慢的转过身来,双目炯炯有神的看着对面的那人,眼神里充满了渴望。
吴珂看到了那人,却好似被人当头打了一棒。
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齐王居然就是顾清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