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翼拒绝了吴珂的提议。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留在中原，不管你藏得多深，你也依然躲不过无穷无尽的杀手。

  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逃到一个皇权难以触及的地方，去一个谁也不认识他的地方。

  而躲在中原，除了早晚送命，还会给帮助自己的人带来祸患。

  而现在，西南苗疆于顾清随关系匪浅。北方已经平定。

  只有南方才有一席之地，才有一线生机。

  费翼愿意南下碰碰运气。

  吴珂无法改变费翼的想法。

  江湖路远，唯有珍重。

  而且他还有自己要做的事。

  秦淮河浮动的是美人，流淌的是美酒。

  吴珂几乎怀疑金陵城所有的女人都到这里来了。

  蚀骨的香气，销魂的呢喃。

  每一样都足以让一个意志坚定的男人沦陷。

  而到这里来的男人，或许本身就不算意志坚定的人。

  他们在这里彻夜狂欢，肆意挥洒，留下了自己的汗水、精髓和金银，甚至是“好名声”。

  “好名声”就是资本，他们可以用来换取功名，换取美人一顾，换取夜夜风流。

  如果有可能，吴珂还真想当一个货真价实的客人。

  用银子来换取自己想要的东西。

  那样比用剑要安全的多。

  赫连平的脸色很难看。

  这一段时间的糟心，让他很上火。

  心火难解，倍受煎熬。

  可是他居然看到了吴珂找上了门。

  这是机会，也是威胁。

  好在雾影楼里还有掌柜、勾魂索和红粉。

  这是他最后的底牌，也是他最大的依仗。

  当十三影杀全部死去之后，他或许也走到了尽头。

  所以这一次，他没有选择置身事外。

  顾清随已经很不高兴了。

  他不高兴的后果赫连平可承担不起。

  吴珂踏入雾影楼的第一步就受到了雾影楼所有人的关注。

  掌柜见识过吴珂的恐怖，更见到了鬼魅一般的燕海平。

  说实话，他并不想掺和进来。

  尽管一个杀手必须要服从命令。

  可是当十三影杀只剩下了三个，掌柜发现自己忽然也有了一定的发言权。

  他想为自己争取一下。

  活着的感觉不好吗？

  赫连平说：“这一次不一样，这里是我们的地盘。”

  “结果未必会跟你想的一样。”

  “当然，结果会如何，没人知道。可是有一个结果不需要尝试就会知道，那就是不听命令，只有死路一条。”

  这是警告，也是赫连平给掌柜最后的机会。

  掌柜笑了：“现在你的身边似乎并没有别人，除了我。”

  掌柜跟赫连平有很多年了，他知道赫连平其实只是一个胖胖的商人。

  让一个商人来管理杀手组织似乎有奇效。

  有了赫连平，雾影楼一直在盈利。

  赫连平是个聪明人，他当然听得出掌柜的意思。

  “你走吧，再也不要回来了，我会报告上面，说你已经死了。”赫连平有些无奈。

  “嘿嘿，嘿嘿……”掌柜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这样的笑声赫连平并不陌生。

  “这里有金子一百两，是我私人的积蓄。”

  “狗东西，平日里得到的好处这么多！”赫连平的暴利让掌柜眼红不已。

  一个聪明人应该懂得适可而止。

  掌柜知道，拿到了赫连平的私人积蓄就应该收手了。毕竟，有些钱不仅烫手，还很要命。

  他如果不在乎这条命也就犯不着离开雾影楼了。

  “多谢了。”掌柜提着金子推开了房门。

  “用不着多谢。”

  赫连平的声音并不友善。

  换作是你，被人抢走了一生积蓄，心情也不会很好，或许还会更差劲。

  掌柜忍不住要笑出了声。

  他之所以没有笑出声，是因为他的心脏被一道飞索贯穿了。他看到胸口穿出来的那一段铁索，上面似乎还挂着他的心脏的血肉。

  “原来你才是勾魂索，你隐藏的够深……”

  “隐藏的功夫要是做的不够好又怎么当一个合格的杀手呢？你放心，我会给你报殉职的，你藏在沧州的孩子会得到应得的报酬的。”

  掌柜眼中现出了恐惧和不甘。

  他知道赫连平所说的报酬的真正含义。

  可惜，他无法再做什么了。

  歌姬，舞姬。

  她们竭尽所能的想让吴珂的手从紧握的长剑上松开。

  可惜，不管她们如何努力，她们注定都要徒劳无功了。

  皇甫仲明最先沉不住气，“让赫连平出来！”

  这一句话让所有的人都停下了动作。

  歌姬，舞姬，尴尬的停了手。

  吴珂撇了撇嘴道：“其实用不着你吼这一嗓子，赫连平也会出来的。”

  “至少我让他提前了。”

  “可是我们也会少看这些时间的歌舞。”

  “鬼剑客要是愿意，就算是在这里看上一年，一辈子那也没关系。”

  皇甫仲明猜的没有错，赫连平就在外面，他能听到房间里的谈话。

  当这里的人表现出了不耐烦的时候，他才会有选择的现身。

  “这里可是销金窟啊，窝棚这点银子只怕连一夜的时间都不够。”

  “有我在，她们都可以免费，她们能够满足你任何要求。”赫连平指了指坐在一边的女人，不管是歌姬还是舞姬，那都是很漂亮的女人，这样的女人放到外面，用不着开口也会有大把的人拿着大把的银子追求的。

  皇甫仲明道：“让她们吃屎她们也会吃吗？”

  燕海平忍不住笑了，“对待佳人可不能这么粗俗。”

  皇甫仲明不在乎的耸了耸肩膀，“我只是开个玩笑。”

  其实，他知道，只要你给的价码足够，她们并不拒绝挣钱，挣钱的方式有很多种，那只不过是其中一种罢了。

  赫连平端上来了美酒。

  他知道，想要坐上这个桌子一定不能空手，就算他是这里的老板也必须要遵守规矩。

  酒是好酒，燕海平可以作证。

  赫连平其实并不想跟吴珂这样的高手成为敌人，他更愿意跟吴珂做朋友。

  他也正在尝试。

  或许顾清随办不到的事情，他能够办到呢？

  他经营雾影楼靠女人、靠杀手，也靠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

  再说了，现在顾清随已经坐上了他最想做的位置，几个月前的命令或许也有更改的余地。

  新皇登基，大赦天下。

  死囚都能够赦免。

  如果没有跟南宫老爷子谈话，吴珂或许会考虑赫连平的提议。

  可惜现在他并不打算接受赫连平的提议。

  反而，他给了赫连平一个选择。

  “江湖人不应该掺和朝堂的。”

  “你难道不是在掺和？”

  “我只想做一个了解。”

  “那只是你以为的了解。”

  “所以，你不打算接受我的提议。”

  “好像你本也没打算接受我的提议。”赫连平很无奈，吴珂的固执超出了他的想象。

  或许是吴珂对兄弟的情谊是他想象不到的。

  没有南宫老爷子吴珂其实也没打算放过顾清随。

  他要杀顾清随也用不着背负那么冠冕的大帽子，他只是单纯的替死去的兄弟讨一个说法。

  赫连平本想跟吴珂做一个了解。

  但是现在他改变了主意，了解或许轮不到他来做。

  他的任务是杀死吴珂，让他无法干预或者影响到顾清随。

  可是现在的吴珂未必有那个能耐。

  京畿之地除了禁卫军还有武林大会挑选的精英，还有大内侍卫。

  他杀不了吴珂，不代表京城里没人杀得了。

  上一次吴珂能逃脱，这一次未必有那个机会。

  当赫连平离开房间，另一个杀手红粉表示很疑惑。

  红粉不是单指某一个人，而是雾影楼所有的女人。

  常人会以为杀手只是一个，没人会想到整栋楼里的女人都是杀手。

  红粉佳人本来也是壮士英雄最大的命门，很少有人抵挡得住红粉佳人的销魂蚀骨。

  如果她们出手，吴珂他们有机会吗？

  赫连平说：“有时候当杀手未必是要亲自搏杀，高明的杀手会将猎物送到猎人的机关下。你需要学习的还很多呵……”

  ***

  南方多瘴气，不利兵马，唯有冬季，当天气相对凉爽之后，兵马才适合在丛林里杀人。

  只是这一年，天气似乎并不想像往常一样。

  预期的冰凉并没有如期到来。

  南方依旧炎热，瘴气、蚊虫让很多久经沙场的士兵倒下了，哪怕是服用了汤药，士兵们依然难以抵挡。。

  镇南关是最南的关隘了。

  守将唐肰本是南方的蛮族，在罗帅的刀兵之下归顺了朝廷。

  蛮人当由蛮人管理。

  所以唐肰在罗帅的举荐下当上了镇南关的守将，节制南方。

  这么多年，残余在山林中的蛮人逐渐接受了唐肰的安抚和招募，大部分离开了山林，到了关内定居。

  唐肰于南方实有大功。

  这一次沈东野的大军要对付的人还在更南的地方，据说那里靠近大海，不服王化，而且经常依托山势、岛屿与渔民为难，唯有刀兵才能让他们敬畏皇权。

  可是沈东野并没有带上对南方最熟悉的唐肰。

  唐肰知道原因。

  因为他是罗帅举荐的，他也相当于是罗帅的人。

  罗帅被杀，受牵连的人不少。

  他能够幸免，实属罕见。

  其实他知道，如果不是因为这么多年镇守南边的苦劳，只怕自己也难逃厄运。

  其实还用不着新皇降诏，沈东野只需要带上自己，大军裹挟之下随便按个罪名就足以让自己的脑袋搬家。

  然而新皇并没有这么做。

  他可不能辜负圣上的信任。

  但是现在他还是犯难了。

  费翼带着罗戢来了。

  当年自己就是败给了费翼才被罗帅收编，才归顺了朝廷。

  是仇人更是恩人。

  而罗帅的遗孤他更不能让他断绝。

  费翼说：“让我们出关，出了关就不干你的事了。镇南关这么大，走脱一两个人，谁能知晓？”

  “出了关你能保证罗戢的安全吗？”唐肰也很关心罗戢。

  “至少比在中原安全。南方复杂，沈东野未必能大获全胜。同为仇雠，他们应该会接纳我们的。”

  唐肰心道：未必呵，当年的罗帅可是扫荡了整个南方，而你不也杀了那么多人吗？这些仇，他们怎么可能忘记……

  可是他不能劝阻，因为留在关内，自己也肯定会死，自己的妻儿也肯定不能幸免。

  身居高位其实并不安全。

  “沈东野的大军足有十万，要避开可不容易。”

  费翼笑道：“人越多，反而多漏洞。而且我在暗处，他未必能发现。”

  事实证明，费翼高估了自己。

  五天后，费翼和罗戢落入了陷阱中，被当做探子抓到了中军。

  沈东野认得费翼，也认得罗戢。

  同为武将，他也曾经到罗帅府上喝过酒，吃过肉。

  “你可知你们的赏金有多少？十万两银子。”

  费翼和罗戢的脸上变了。

  短短几个月，他们的身价涨了好几倍。

  但是他们却高兴不起来。

  这意味着他们更加危险了。

  十万两银子，任何人都忍不住心动的。

  “以我对朝廷的了解，他们未必会真的兑现。就算兑现了，之后也会拿回来的。”费翼自己就做过类似的事情。

  当年为了缉拿一名江洋大盗，六扇门悬赏六万两白银，终于让收留那江洋大盗的人眼红了。

  那个人带着那江洋大盗的头颅领取了赏银，可是很快就被人截杀了。

  六万两银子足以让很多人眼红了。

  最后取走银子当然的是六扇门自己的人，而且他们还嫁祸给了附近的一伙绿林强人，借助江湖“朋友”的手又成功铲除了那伙强人。

  沈东野不同于普通江湖人。

  十万两银子放在十万大军中，没人敢来取回去，更没人敢有其他想法。

  费翼知道自己的话沈东野未必会在意，但是他总要试一试。

  “我有个办法或许可以救下罗戢，他也不用流亡，而且也一定平安长大。”

  沈东野的话很有诱惑力，费翼也没有看到沈东野有戏谑的样子。

  “只是代价比较大，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费翼说：“需要我做什么？”

  “借你的人头一用。”

  十万两白银，直接拨入了南征大军。

  费翼和罗戢的人头从南方一路北上，一直呈送到了顾清随的面前。

  斩草必除根。

  当年他带着吴珂他们杀散那些帮会组织的时候，他从来不曾阻止过杀戮。

  罗帅声望极高，根深叶茂，留一个尾巴是会给他造成很大困扰的。

  雾影楼的杀手们到底比不了沈东野。

  顾清随只需要看到罗戢的头颅就足够了。

  沈东野的手段的确不凡，防腐的手艺只怕也不输于枪法。

  顾清随之所以能够安下心，是因为罗戢的生母看到了头颅之后的昏厥。

  接下来又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