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祭。

  庆祝一年的收成，拜谢先祖庇佑。

  预祝来年继续丰收，恳请仙官赐福，保佑来年风调雨顺。

  这是也是顾清随掌权后第一个重大祭祀。

  也是吴珂最好的机会。

  要等到皇帝出宫的机会并不多。

  当然，这一次机会也是危险的机会。

  但是总好过没有机会。

  吴珂要面对的不仅仅是顾清随，还有藏在他身后的血卫，拦在他前面的禁卫军。

  任何一个都足以让吴珂把性命交待在那里。

  王安却觉得可惜。

  吴珂的剑法能够压制住他，剑法练到这个层次很不容易。

  如果吴珂肯再潜下心来，一定能够达到一个新的高度，那将是习武之人梦寐以求的高度。

  他是没机会了，可是吴珂还有机会。

  “值得吗？”王安还是忍不住开口。

  “你说人活着是为了什么？”

  王安一愣。

  学武之初，当师父问起他为何习武的时候，他说：“行侠仗义，除暴安良。”

  他又想起了师父的笑容。

  最开始他以为师父是在鼓励。

  现在才意识到师父其实并不相信吧。

  是啊，现在如果有人对他说遮掩的话，他也不会相信了。

  活着是为了什么？

  为了活着。

  吴珂笑道：“有所为，有所不为。我选择的是我认为正确的事。至于值不值得，这个问题我并没有考虑。”

  太庙。

  本是前朝所建。

  本朝的开国皇帝将里面清扫一空，现在变成了本朝祭祀大典的专用场所。

  公孙正的禁卫军早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将太庙紧紧围住了。

  这是保护皇帝的第一道关口。

  里面散落站着的是大内侍卫。

  大内侍卫和禁卫军之前的则是血卫。

  公孙正自问，就算是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

  吴珂不是苍蝇。

  但是他还是进来了。

  作为雍王的随从。

  亲王是有资格带随从的。

  更何况，禁卫军中也有雍王的亲信。

  而且六个人也未必能做什么。

  吴珂环视了一下四周，他看到了很多藏在暗处的人。

  这些人都是为了保护顾清随。

  要从这些人面前经过并不容易。

  但是雍王有办法。

  他找了一个离开的理由。

  顾清随还没有到，雍王自然有上茅厕的权利。

  等到雍王一身畅快的回来，顾清随都还没有到。

  皇帝出行，得选择吉时。

  当钟声敲响三下。静静站在广场上接受烈日考验的百官们终于跪倒在地。

  顾清随着盛装，严格按照祭祀的要求做着一系列动作，每一个动作都有固定的要求和规范，每一个动作都必须保持虔诚，都不能走样。

  雍王的手紧紧的捏着。

  他听到了外面传来了喝呼声，但是喝呼声不过刚刚响起就戛然而止。

  没人能够冲破第一道防线。

  但是雍王并没有任何感觉。

  这些都是障眼法，只有成功才能让人麻痹，让人沉醉。

  当无数次的成功之后，才是最佳的机会。

  雍王如果做一个刺客也一定是一个合格的刺客。

  未时。

  阳光的毒辣正当显露威力。

  很多老臣已经摇摇欲倒了。

  就算是年富力强的雍王，也倍感难熬。

  顾清随丝毫没有在意外面的响动。

  那些似乎没有任何威胁。

  他依旧不紧不慢的做着动作。

  祭祀讲究形式，更注重仪式。

  形式为内容服务。

  有时候形式比内容更重要。

  吴珂静静的躺在横梁上。

  鬼雨果然被放在了这里。

  等到顾清随进入大殿，会有一招从天而降的剑法，这一剑没有人能够抵挡。

  就算是顾清随也将死在这一剑之下。

  这是吴珂从剑痴的剑意中悟到的。

  这是属于吴珂的剑法，这也是属于顾清随的一剑。

  这一剑将因为顾清随而扬名天下。

  这一剑或许也是改变世界的一剑。

  吴珂只有一个念头。

  不让兄弟们的血白流。

  他曾经用剑夺取过无数人的性命，这把剑吮吸的鲜血就算是他自己也不清楚。

  他只知道鬼雨吮吸的血够多了，足够到能够应和自己的想法，足够到任何人都阻拦不住。

  他听到了顾清随的脚步声。

  依旧那么稳健。

  岁月似乎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

  几个月前的样子似乎跟第一次见到的样子差不多。

  鬼雨明亮，清晰的把顾清随的样子反馈给了吴珂。

  顾清随的身形依然那么清瘦，身居高位，并没有给他实质性的改变。

  顾清随在礼官的指引下恭恭敬敬的拜服于地，虔诚的祷告着为民请命的祷语。

  祷语结束，礼官带上了门出去。

  宽大的大殿只剩下了顾清随一个人。

  这是绝佳的机会。

  但是吴珂并没有动手。

  他听到了顾清随之后的话。

  除了黎民百姓，除了江山社稷，除了告慰先祖，他说的更多的是他自己的事。

  皇朝建立并不容易呵。

  黄袍加身，武力谋国。

  让皇朝的建立充满了杀戮，也让杀戮伴随至今。

  他们的血管里流淌的是武力的血液，从建国至今的近百年的时间里，没有战争的年岁很少。

  他们知道自己的皇位来的并不正，所以才会通过不断的战争来转移大臣、转移天下的目光，通过对外的胜利来使皇位更加稳固。

  他当然知道休养生息，但是他不能。

  说到了朝堂，他又说起来江湖。

  他对江湖的感情更深。

  一个皇帝是没有、也不可能有朋友的。

  可是他在江湖的时候却有很多朋友。

  是朋友帮他完成了江湖大计，成就了他的名声。

  可是为了最后的皇权，他不得不杀掉朋友，他本来就没有几个朋友，杀掉之后，或许他就只剩下了敌人。

  没有朋友的人是寂寞的，只有敌人的人只有孤独。

  成为了天下人也排解不了寂寞，摆脱不了孤独啊。

  叹息。

  饱含着所有的落寞和孤寂，还有无奈。

  吴珂陷入了沉思。

  他知道自己的这个念头很危险。

  一个杀手不应该听得太多，尤其是被刺杀对象的话。

  听得太多只会让自己变得软弱，软弱跟失败是可以划等号的。

  他不能失手。

  他不能再听下去了。

  鬼雨映出了吴珂坚毅的脸庞。

  外面的喧嚣已经停止了，雍王转移注意力的疑兵也用光了。

  这一剑再也不能等了。

  “如果你一定要杀我，这是最后的机会了。”顾清随看向了横梁，横梁上的那一把剑寒光闪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