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出，封弋抿着的嘴角上挑，神色微嘲：“该有个理由。”

  封维神色淡淡，有些无可奈何，有些……也有些犹疑的，但已经决定了，他该是给黎歆个交代的。

  “你可别说，她得了什么癌症，活不得几日之类的话。”当初，以退为进，换得封维点头，是黎歆的手段。“这种小说里都不写的老掉牙的老套桥段，爸也会信吗？”

  封维看了封弋片刻，说：“你猜的不错。”

  “所以，你信了？”封弋直勾勾地看着封维，见他点了点头，“爸，混迹政界些许年，这识人断物的本事，怎么不见长？”

  “她没病。”封维淡淡道。

  “你知道？”封弋微微一怔，上一世，黎歆欺骗封维说自己得了癌症不久于人世，封维可怜她，娶了她，结婚后却跟没事人一样，将封家搅弄得天翻地覆。

  封弋不知，原来封维从一开始就是知道的。

  封维愕然感慨：“这世间，哪有那么多巧合事。”就这么被他撞见了，黎歆的演技并不多好，漏洞百出。

  封弋笑笑，又是嘲弄：“明知道那个女人，欺你，骗你，你还是要娶她？”

  封维一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依着他年轻时候的脾气，自然是不会答应的。

  如今年岁逐增，少了年少时候的血气方刚，再说这么多年的等待，他也倦了，累了。

  林慕，或许，这一生，你都不会再出现了吧。

  喜欢，却他想要放一下了。

  封弋不喜欢强人所难，看封维也不是仓促做下决定，他便说：“好你决定了，就娶吧。”

  说完封弋沉默了，他咬唇，低头看着地面。

  脑海里不断浮现林慕的身影，那么清晰，却又那般疏离。

  母亲林慕伤得封维很深，很深。

  封维也跟着沉默了一会儿，电话的铃声打断了片刻的沉寂。

  是黎歆打来的。

  封维拿出手机，盯着屏幕看了几十秒，终究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很快话筒那边传来黎歆欢脱的笑声，从声线中可听不出半点病气：“封维哥，我已经把咱们要结婚的事情告诉我爸了，我爸说这个月二十九日就是个黄道吉日。你觉得怎么样啊！”

  这一刻，胸口莫名的烦闷。

  “封维哥，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觉得太仓促了，你要是不喜欢这个日子的话，我们可以再选。”黎歆生怕封维反悔，连忙说。

  封维顿了顿，日子的确有些仓促，怕是黎天担心再生出什么变故。

  既然答应了，早晚，也没什么所谓。

  封维答：“听你爸的。”

  “这么说你是答应了？”黎歆有些吃惊，他竟答应的如此爽快，又说，“那个，我明天要去世纪缘挑选婚纱，你来陪我好不好？对了，我们还得去选戒指，场地就定在我名下的洛都大酒店吧！没想到一结婚，要准备，要考虑的事情这么多，我感觉我都快忙不过来了。”

  封维淡淡道：“你说觉得忙不过来，想到什么，可以吩咐我的秘书去做。”

  黎歆反驳：“那怎么行？女人一辈子就这么一次婚礼，我必须要亲力亲为，严格把关，不可以给这辈子留下遗憾的。”

  “你身体不好，别太累了。”封维继续说，“挑婚纱，我去接你。”

  “嗯嗯。”

  封弋在一旁听着，看着，父亲的脸上不曾显露出一丝即将做新郎的惬意，苦笑着敷衍着黎歆。

  他不明白，封维这么做的理由，但他知道，答应了黎歆进门，便埋下了封家的祸端。

  封维决定了的事，哪怕他上一世闹得天翻地覆，鸡犬不宁，封维都不会皱一下眉头，改变心思。

  娶了，便娶了吧。

  黎歆和封维说了许久话，全程都在撒娇，封弋听着，着实有些受不了。

  终于他挂了电话。

  “是黎歆。”封维说。

  封弋答：“你确定吗？”

  “嗯。”

  封弋抿嘴：“那就祝爸你新婚愉快了。”

  “小弋，我……”

  “不必再说了，”封弋摆手，“就这样吧。”

  “嗯。”

  “毕竟是二婚，还是低调些为好。”

  “怕是不能。”黎天就黎歆这么一个宝贝女人，三十多岁了，好不容易盼到她出嫁，如何肯低调，怕是得办一场盛世婚礼。

  封弋提醒：“黎天可不是什么良心商人，他的圈子，爸还是不要沾染太多。”

  黎天是个为了赚钱无所不用其极之人，封弋比谁都清楚他的手段。

  “我有分寸。”

  封弋点头：“好，那就这样吧。”

  “婚礼，这月二十九，我希望你能来。”封维说。

  封弋答：“看心情。”封弋拿起外套，搭在左肩上，大步出门去了。

  “很晚了，要去哪？”

  “你要娶那个女人，我不管；我要去哪里，也不需要你管。”

  封维自知没了立场，只淡淡道：“注意安全。”

  封弋未答，离开了。

  此时此刻，诺大的房间只剩下封维一人。

  封弋倒了杯烈酒，一饮而尽，心口烧得慌，走到落地窗前，今夜月色皎洁，静谧而孤寂。

  为什么要娶黎歆？

  他心里是有答案的。

  他长黎歆八岁，与她相识多年。

  记得，初次见她，她青春跳脱，是阳光开朗的邻家小妹妹。

  那时候，她总喜欢追在他身后，说什么“封维哥，我长大以后娶我呀。”“我长大以后就嫁给你”之类的话。

  那时候他并未当真，只将它当做童言无忌，小孩子的玩笑话。

  和林慕结婚的前一天，是她高考的重要日子，她丢下一切，跑来找他，跪着求他，求他不要娶旁人，等她长大，等她毕业。

  那天，是他第一次见黎歆流眼泪，声泪俱下，撕心裂肺。

  林慕也动容。

  却未曾触动他半分，他心里想着林慕，别的女人，做的再多，也牵动不起他的心扉。

  现在想，他挺决绝，让人将她丢封家大院。

  那日，她在雨地里呆了一整夜。

  第二日，婚礼上，她拖着华美衣裙，在万众瞩目之下走进他，求他再做一次选择，求他选她。

  他却当众奚落她，骂她下作，逼她滚出婚礼。

  这个婚礼，他盼了多年，他太渴望和林慕有个完美至极的婚礼，他不允许被任何人破坏。

  不允许。

  她为他自杀了三次。

  他一次都没去看过她一眼。

  他的确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

  那都是黎歆的一厢情愿，他从未给她回应过，为何要补偿些什么？

  多了不是又给了她希望？

  可，这次在医院再见黎歆，莫名让他想起了许多以前的事。

  思付良久，他想：

  既然黎歆这一世最大的心愿是嫁她，他便娶了。

  娶了，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