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酒醉
作者:一只大雁      更新:2023-05-31 22:21      字数:6941
  事情的发展, 实在有些超出花时清的预料。可他也早就已经知道了,以江肃和李寒山这二人的情况而言,若是随随便便一牵手便能开窍, 那才是真的不对劲。无妨, 他还有其他办法。反正如今才消耗了一个锦囊,他可还有九次机会,他久浸欢场, 看着身边无数人分分合合, 他就不信,凭借他多年以来的老道经验, 连这么两个臭小子都玩不过。想到此处,花时清面上笑意再现,同江肃道:“雨下得这样大,是该找个地方避避雨。”江肃却说:“这雨一看就得下好久, 我下午还没吃饱呢。”花时清:“……”李寒山也皱眉说:“今日的剑谱还未温习完, 在外边等雨停,也太浪费时间了。”花时清:“……”江肃不开窍也就罢了,少主你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啊!花时清恨铁不成钢。那一日他原以为少主开窍了, 终于意识到自己对江肃的感情, 往后怎么地也该开始对江肃展开追求, 就算人怂没胆, 再不济面对江肃时也总会有些面红心跳。可他还是高估了。两人牵着手出门, 走过那么长一条街, 他竟然都未曾觉得有些许暧昧,更不用说傅闻霄还特意绑了江肃的右手, 这可就是送到李寒山面前的机会, 让他给江肃喂个饭, 小情侣甜甜蜜蜜,什么事情不可能发生?可李寒山,竟然全都没有察觉。不仅如此,他还和江肃一般,用轻功飞奔跑了回来?!花时清忍不住心痛,他觉得自己实在像极了一个望子成龙,子却毫不努力的老父亲,此时此刻,他也只能深深叹气,再想办法给少主制造更明显的机会。他有了主意。花时清走近内室,重新写了张字条,塞进锦囊之中,再外出交给江肃,江肃便当着几人的面将锦囊拆开,打开一看,上头写了一行字,已比上一回的吩咐要细致了不少。「结伴前往月老庙参拜,并为对方许下一个心愿」很好,在江肃看来,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此时的雨还很大,他们总不可以在这时候外出前往琳琅阁,而又不知何时才能雨停,傅闻霄便邀他们进来暂且歇息,一道喝喝茶,可李寒山方才落座,便神色认真严肃,向花时清问出了第一个问题。“为什么要许愿?”李寒山有些不解,“是为了许完愿后告诉对方吗?”若是换了其他人,花时清一定会告诉他们,心愿这种事,是不能说出口的,应当藏在心中,当做是一个美好的祈愿,这种两人之间的小暧昧,几乎可以算是恋情中最美好的事情之一。可如今他面对的人,是李寒山和江肃。傻子可不知道含蓄,这两人,绝不简单。花时清微微一笑,道:“当然要告诉对方了。”江肃却问:“不是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吗?”花时清:“那都是迷信。”江肃不解:“若你不迷信,为何又要我们去许愿呢?”花时清:“……”这傻子!这让他怎么接话!好在傅闻霄适时出来圆场,道:“那月老庙远近闻名,据说还是很灵的。”江肃:“……”江肃想了想,这毕竟是在书中,和现实生活不太一样,而某棠文学说到底除了肉/欲之外,也重情爱,在这书中,月老庙许愿保不齐还真有可能会实现。他便闭了嘴,不再继续与花时清争辩什么迷信的问题,而是点了点头,表示明天天亮之后,他立马就同李寒山一道去月老庙。……夜中那大雨便已停了,到第二日天还未明,江肃起了个大早,练完剑后便立即拉上了李寒山,二人一路飞奔赶往月老庙,原以为还能赶上第一炉香,却不想庙前早已有了不少香客,人群拥挤,他们只好小心跟着那人群,慢吞吞朝着月老庙内走。来庙内参拜的大多是些情侣,要不便是孤身一人来此祈求姻缘,唯有江肃与李寒山二人是两个大男人结伴,怎么看怎么奇怪,而他们中规中矩跟着来往香客一道上了香,再到那姻缘树下,准备在各自的红布条上写上心愿,再挂到树上去。可到了这时候,江肃才意识到,先前他并未想过要为李寒山许什么愿望。他蹙眉思索,想着自己还能对李寒山有什么美好祝福,除开长命百岁之类俗气且不切实际的之外——那就只剩下一件事了。江肃飞快在布条上写了愿望,再看向那姻缘树,忽而听得身边一名姑娘同他的情郎撒娇道:“你再挂得高一些嘛,那庙祝说了,挂得越高,愿望才越灵!”江肃:“……”江肃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红布条,觉得自己懂了。他忽以轻功跃起,在众人诧异万分的惊叹之中,至树梢最高处,将那红布条系好,而李寒山在下一刻便已跟了过来,将那自己的红布条系在一旁。四处纵览下,他二人的红布条挂得简直比他人要高上许多,这种高度,江肃觉得,他们的愿望,一定能够实现。他心满意足,正要飞落下去,却见庙祝不知从何处蹿了出来,冲他们大喊:“多危险啊!不许爬树!”江肃这才落了下去,讪讪要走开,李寒山急匆匆跟在他身后,二人走到了一旁僻静处,李寒山才小声开口,问江肃:“你许了什么愿?”江肃:“你呢?”李寒山如实回答:“我希望你能成为江湖第一。”江肃:“……”江肃开始尴尬了。他根本就没把许愿一事当真,因而在红布条写下的愿望也就有些胡来,他没想到李寒山竟然如此诚挚,那自然就显得他有些奇怪,他只好尴尬一笑,匆匆扭头,想找到那庙祝,再要一条红布条。李寒山追在他身后,问:“你到底写了什么?”江肃:“哈哈……也没什么……”李寒山:“你说吧,我不会生气的。”江肃:“……”江肃:“你真的不会生气?”“我怎么可能会生你的气。”李寒山好奇问,“你到底写了什么?”江肃:“……祝你成为江湖第一的好友。”李寒山:“……”江肃:“……”……李寒山并没有生气。可江肃却是觉得浑身不自在,他觉得是自己理亏,连面对李寒山时,他都难以再那么理直气壮了。他找了月老庙的庙祝,对方对他的爬树之举印象深刻,想着这么一个大美人儿,怎么看起来就像是个猴,因而对他也并没有多少好脸色,听闻江肃想要再写许一个愿望,他更是有些恼怒,道:“你当许愿是儿戏吗!”江肃:“可我写错了字……”“出去!”庙祝大发雷霆,“既然你不信,为何又要来此!”江肃:“……”江肃只好悻悻离开。他垂头丧气,见李寒山在外头等他,便更觉得不好意思了,他只能嗫嚅同李寒山道:“他不让我更改愿望。”李寒山摇头:“没关系的。”“可这愿望……太让你吃亏了。”江肃挠了挠头,猛地便想起了一个新主意,“附近还有庙吗?我们再去找个庙重新许个愿?”李寒山一怔,道:“这附近我也不太熟……”江肃:“……那求个签吧!”他自作主张在二人的行程中加了一条,拉着李寒山去求了个签,他二人运气不错,抽中的都是好签,江肃左右一看,寻了个解签的,先将自己的签文递过去给那人一看,解签的便开了口,道:“这位公子,依这签文所言,只怕公子身边并不缺红缘桃花。”江肃想了想自己藏的那么一堆剑,他是不缺,便点了点头,以示此人说得很对。那解签便又微微一笑,道:“公子也不必发愁,年内必有好姻缘,是神仙眷侣,夫复何求。”江肃小声念叨:“难道我要有新老婆?”解签人:“……”江肃点了点头,道:“老婆不嫌多,再来一个也挺好。”解签人:“……”解签人看着江肃的眼神变了。江肃后退一步,让李寒山将签文交给这解签人,他主动后退一步,好给二人留下一些解签的隐私。解签人也认真看了看,道:“公子,这签文所言,便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公子的姻缘,应当也在年内。”“不对,太早了。”李寒山也小声念叨,“时间还早,我还得再等他二十年呢。”解签人:“……”解签人:“啊?!”这两人到底怎么回事?!一人老婆成群,还想着迎娶下一个,一人说什么要等对方二十年……二十年哎?该不会是什么君生我未生的故事情节吧?太毁三观了,解签人想要收摊。可江肃与李寒山却心情颇好,月老庙一事也已完成,他们终于可以回去领取第三个锦囊了!二人又开心下了山,等回到琳琅阁内,已是午后,他们还不曾吃过饭,心中焦急,便先去寻了花时清,想同花时清讨要第三个锦囊。而花时清忐忑不安了一早上,总觉得自己的吩咐仍是不够妥当,这两人必然要闹出什么奇怪的事情来,如今见二人结伴回来,他急匆匆便问:“你们许了什么愿?”李寒山答:“希望江兄成为江湖第一。”江肃不好意思说出自己的愿望,便改了口,说了个意思相近的,道:“等我成为江湖第一后,能和他成为天下第一好的朋友。”花时清:“……”果然。两个傻子的脑子,是不可信的。傅闻霄关心事态进展,今日便也在花时清处候着,如今听江肃和李寒山如此说,他还一怔,不由便开口道:“江兄,你……不已经是江湖第一了吗?”这愿望许了等于白许,还有什么意思啊?“不是的。”江肃诚恳回答,“了然门掌门在闭关,我到现在还没见过他。”傅闻霄:“……”花时清:“……”花时清头疼。他深深吸一口气,略带些许恼怒,道:“你们根本不曾诚心扮演情侣,江少侠,这样你又如何能达成你的目的呢?”江肃一怔,匆匆摇头:“我已经很诚心了。”“情侣去月老庙时,怎么可能会许这种愿望。”花时清挑眉道,“你看看你许的愿,和你未曾恋爱之前的心愿,有什么区别?”江肃更是不解,问:“情侣会许什么愿?”花时清:“……”花时清明白了,江肃是真的不知道。他只好深深叹一口气,道:“自然是希望对方身体安康,希望这情缘能够地久天长。”江肃:“可就只有三天……”“你抱着这种心态,怎么可能体验到世间情爱。”花时清竭力想要挽回这一切,“你该将他当做是你想要厮守一生的人,你想要他留在身边,生生世世,永不分离。”江肃:“……”江肃沉默了。他想方设法体验花时清所说的这种情感,可他思索许久,最终也只是垂下头,看向了自己手中的青霄剑。想要生生世世厮守的……不,青霄剑还不够格,在他的藏剑中,应当只有温青庭的无执剑才能勉强担得上这份情感。那么花时清的意思,就是要他把李寒山当做是无执剑?有些奇怪。可毕竟花时清经验丰富,江肃觉得自己应该向他学习,他便认真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花时清深深叹了口气,交出了第三个锦囊。“你们还没吃饭吧。”花时清说道,“一道吃个饭吧。”江肃拆开了那个锦囊。「一同酒醉,再一道醒来。」不过这一回的锦囊字条有些不同,在这句话下面,还有一行红笔加粗写就的大字。「不许用内力压制酒力,不许用内力加快醒酒速度,不许以茶代酒,喝酒时好好谈心,不许讨论剑术,喝醉了之后不许一块比剑。」江肃忍不住小声念叨:“这条件真苛刻。”李寒山也凑过来看了看,道:“可江兄不爱喝酒……”“闭嘴。”花时清深吸一口气,显然已在忍耐的边沿,“给我喝。”江肃抬了抬手,阻止了李寒山接下来要说的话。“无妨。”江肃说,“我最喜欢挑战。”……傅闻霄同白玉生说了一声,白玉生便令人给江肃和李寒山送了十余坛窖藏多年的好酒。江肃虽然喜欢挑战,可他还是不明白花时清此事的用意,对他而言,酒并不好喝,若是天时地利,又有恰当的人在身边,那稍微喝一些,算是助兴,可平常若是无事,他是绝对不会喝酒的。他长这么大还没喝醉过,见身边酒醉之人的情况,也觉得醉酒这件事绝不会太好受,而今他为了参透这儿女情长的秘密,也算是豁出命来了。他与李寒山一人拿了一坛酒,倒上满满一碗,喝酒之前,要先碰一碰杯,好好说些祝酒词。可这祝酒词可不是那么容易便能说的,他们各自沉默不言喝了好一会儿,第一坛酒都要见底了,江肃才隐隐约约想到了些说法。江肃在心中铭记花时清方才的教诲,身为爱侣,他应当希望对方身体安康,希望二人的感情天长地久,更应该将对方当做是自己的无执剑。想到此处,江肃心中已浮现出了绝佳的祝酒致辞。他与李寒山碰了杯,抢在李寒山开口之前,神色愉快,笑吟吟道:“朋友,美好的祝福送给你。”李寒山:“……”“愿我们的友谊……不是,爱情地久天长。”江肃强行改口,道,“为我们的友谊……啊不,爱情,干杯!”李寒山:“……”李寒山闷声不言,一饮而尽。江肃咳嗽一声,又要接着往下说。“我希望你无病无痛,身体安康。”江肃认真道,“长命百岁,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李寒山:“……”李寒山终于忍不住了。“我还年轻。”李寒山说,“什么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江肃:“长寿是一辈子的事。”李寒山:“……”李寒山隐隐有些不开心。江肃又给自己和李寒山倒满了酒,认真思索着接下来应当同李寒山说什么话才好。他想,若李寒山就是他的无执剑,那此刻无执剑化了人,而他想与自己的剑生生世世长相厮守,那他应当与剑说些什么?江肃心中又有了主意。“你很好。”江肃叹了口气,“是我配不上你。”李寒山:“……啊?”“我太弱了,我不值得。”江肃看上去越发沮丧,“虽然我现在比不得你以前的主人,可我觉得若是努努力,我也可以变强的。”李寒山:“……”他看江肃颊上微微泛红,语气也有些不对劲,不由便想……江肃,该不会这么快就喝醉了吧?以往江肃邀他喝酒,不过只是浅酌,江肃至多就喝个一两杯,今日可不同,他们喝酒之前还未曾吃过东西,如今更是一坛子酒都要下肚了,花时清又说不许用内力压住酒劲,江肃可能是真的有些微醉了。李寒山想了想,小心翼翼开口,问:“你喝醉了?”江肃挑眉:“我怎么可能会喝醉?”他又灌了自己一碗酒,情绪更低落了一些,唉声叹气,道:“苦了你了,跟着我这么长时间,我却不敢用你。”李寒山:“……什么?”“我自觉剑术不精,可只需要时间,我往上本该还有更多进步的余地。”江肃目光渐有涣散,盯着自己碗中的酒,一字一句道,“可我从不曾想过,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李寒山不明白江肃的意思。什么叫时间不多了?江肃不也才二十岁,正是年轻的时候,如何就时间不多了?“我只希望有生之年,我能够配得上你。”江肃深深叹了口气,“也不知我还能不能有那时间。”李寒山挑眉,道:“你的武功已经很高了。”他见江肃摇头苦笑,还要喝酒,李寒山便一下握住他的手腕,蹙眉看着他,道:“你别喝了。”江肃:“花时清说……要喝醉……”李寒山叹了口气,先将酒挪开,他自己再喝上几口,一面问江肃:“你将我当成了谁?”江肃认真回答:“花时清说了……你是无执剑。”李寒山:“……”一时之间,李寒山哭笑不得,竟不知该要说什么话才好。可江肃沉默片刻,又抬眼看他,道:“可是不行,我想将你当做是无执剑,可我也知道你是李寒山。”李寒山:“……”江肃揉着自己的脑袋,他好像略微清醒了一些,如今只觉得头疼,喃喃便骂,道:“这该死的酒,喝醉又不是什么好事,为什么花时清要我们喝醉。”李寒山却隐隐有些明白。醉酒虽然难受,可醉酒也能令人卸下心防。他头一回如今日这般,好似有千言万语想要对江肃说,那些话一口气涌出来,就在嘴边,他却不知自己该要挑哪一句开口。他只能木讷询问:“你为什么说你的时间不多了?”如今江肃已略显清醒,自然不会再任由自己胡言乱语,便道:“我想要进不胜天,可那么多人争抢钥匙,我觉得我的时间,好像已经不多了。”“我能帮你。”李寒山道,“我也想看看谢无最后待过的地方。”江肃笑了笑,他还未完全喝醉,便推开李寒山的手,再给自己倒了酒,如此闷声喝了片刻,他头昏目眩,只得捂住自己的头,从掌沿下抬眼去看李寒山,一面喃喃询问:“你曾说过,你想当我的剑。”李寒山也有些微醉了,可他听江肃问他,却还是认真点了点头,道:“我如今也想做你手中的利刃,为你……为你披荆斩棘……”他难得说出这么一句满是深情的话来,连自己都觉得脸红,只是他迫不及待想要知晓江肃的反应,便目不转睛盯着江肃看。他好似明白了,为何会有那么多诗句描绘美人醉酒,如此醉态,不过一眼,他酒意似已更深,早已醉意朦胧。“我原还想,真是好笑,人怎么能当剑呢。”江肃闭眼说道,“人是血肉,剑是铁石,人生来多情,难以掌控,剑却是手中利器,剑要如何,全凭你一心所想。”李寒山蹙眉,喃喃道:“我说的剑……”“并非我想的剑。”江肃接上李寒山的话,微微一笑,道,“我有些明白了。”李寒山也醉了。他跟着江肃笑,支着脑袋去看江肃,问:“你想明白什么了?”江肃忽而倾身上前,可那身形摇晃,衣袖撞翻桌上数个酒坛杯盏,可他却浑然未觉,只是握住李寒山的手,那目光飘忽,显然早醉得已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你知道吗,我想过了。”江肃道,“你我心意相通,高山流水,莫过于此。”李寒山被他举动一惊,酒醒了一些,还扶住江肃的腰,以防他头晕摔倒,正要接话往下说,江肃却抬手令他暂先闭嘴,自个磕磕巴巴,往下说道。“剑术一事,至臻之境,便是……便是人剑合一。”江肃显然已经醉得深了,开始胡言乱语,不知所言,“既然你我是知己好友,你要当我的剑,那你我便算得上是人……人剑合一。”李寒山:“……”李寒山垂下眼眸,叹气道:“你真的喝醉了,若明日你想起今日所说的话……”“什……什么喝醉了,我明日想起来也是要这么说的。”江肃再靠前一些,直直盯着李寒山的眼眸,一字一句道,“既然能够人剑合一,那你……你就是我最好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