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彦章笑嘻嘻地说：“哥，妈刚才说的你别往心里去，妈说的‘你们一个一个的，都不让我省心’，这话里面不包括你，一个一个，指的就是一个我，一个三儿。”吴彦明笑笑，“你，这什么逻辑。”“饿了饿了，吃饭了。”吴彦军不听哥哥们说话，跑出院子，看饭菜都上桌了，他朝两个哥哥喊道：“大哥二哥吃饭了！”中午是米饭，白菜炖豆腐，酱萝卜。吴彦军吃完饭又喝了三碗米汤。张丽娥望着三儿子发愁，心里叹了又叹：这小子，就知道吃。姥姥给四丫喂了一点儿米汤，四丫喝得很香。“姥，我妹什么时候才能吃饭啊？”吴彦军问。姥姥笑笑，说：“那得等到长牙以后了，妹妹还没有牙，怎么吃东西。”吴彦军朝四丫的嘴里瞅了瞅，抬手抻开四丫的嘴看了又看，“嗯，还真是没牙。”姥姥赶紧打吴彦军的手，“讨厌，别欺负妹妹。”张丽娥拍了三儿子一巴掌，“吃完赶紧学习去，有问题让你哥辅导你。”吴彦军的手在四丫脸上又捏又掐，“真好玩儿，真软。”张丽娥把吴彦军的脏手从四丫脸上薅下来，在他手背上打了一下，“别弄妹妹，快去学习去！”“走了走了，三儿，咱们得好好学习了啊，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吴彦章笑嘻嘻地说，然后掐着吴彦军的脖子走了。“那，妈，我也去了。”吴彦明也起身离开了。张丽娥望着大儿子的背影，唉，要是那俩也像大儿子这样就好了，那俩怎么就那么……唉。吴彦明对爸妈交由他的任务非常负责任。中午晚上都看着吴彦军学习。白天三儿去学校，吴彦明就帮三儿把数学书里的重点内容都整理出来，把三儿以前做错的题再出一些类似的题出来，等三儿晚上回来做。每天中午都让吴彦军背诵课文、听写生字。吴彦军自叹命苦，在学校被严老师逼着打着学习，回了家亲爸亲妈也饶不过自己，不是打就是骂的，现在还加上了大哥，唉。二哥说这叫黎明前的黑暗，这黑暗也太长了吧，也太黑了吧，真是度日如年啊，假期怎么还不到啊，假期快点儿到吧。晚饭前，就在吴彦军被大哥逼着做题的时候，他被大门外的吵杂声吸引得抬起头张望。“看什么呢？快写吧。”吴彦明说。“大哥，你听。”吴彦军侧耳辨音，“是爸。”吴彦明也听到了急重而纷乱的脚步。堂门开着。吴尚荣拎着吴彦章进了屋，吓得吴彦明和吴彦军都小心站了起来。姥姥听到声音，从屋里出来。吴彦章站在厅堂，头发湿漉漉的，手里抱着书包。吴尚荣四处找东西，怒问：“掸子呢？”吴彦军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姥姥小心地问。吴彦章低着头不说话。看着滴水的吴彦章，吴彦明晓得亲爸为什么动怒了。吴尚荣从另一间屋里翻出了鸡毛掸子，冲着吴彦章背上猛抽了几下。吴彦章眼都没闭一下。吴彦军吓得缩脖子。“这是怎么了？”姥姥欲上前劝阻。“妈你别管。”吴尚荣说。看着亲爸又抽了二哥几下，吴彦军嘴角咝咝了两声。二哥竟然丝毫没有哭的意思。吴尚荣打了几下后，怒气好像散了些。“这到底是怎么了？这——”姥姥还要问，听到四丫哭起来，进屋先去哄四丫了。吴彦军拉拉大哥的衣服，“二哥干吗了？”吴彦明没说话。他看出来了，吴彦章应该是去游泳了。张丽娥怒气冲冲地进了家，看见吴彦章，先是在他背上狠狠捶了几拳，然后才说：“你怎么就那么不听话？你还敢去水库游泳？你还敢？”姥姥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吴彦军也清楚二哥为什么挨打了。“水库刚淹死那么多人，你怎么还敢去！”张丽娥说着又捶了吴彦章几拳。“妈，我不会出事的。”吴彦章小声说。吴彦章要是不说话，张丽娥狠狠打他一顿，气也就消了，他这么一说，张丽娥腾一下子火冒三丈，抢过吴尚荣手里的鸡毛掸子在吴彦章身上狠狠抽了几下。吴彦军都看傻了，亲爸亲妈合力狂揍二哥，这是第一次。他深知道鸡毛掸子的威力，隐隐感觉自己身上疼了起来。“你还犟嘴！什么叫没事？前几天水库淹死的那些人，他们玩的时候也觉得自己没事，游泳淹死会水的人，那个老师也会游泳，也死了！”张丽娥说着说着，哭了。姥姥从屋里出来，说：“老二，这就是你不对了，你爸妈和老师三令五申不让去游泳，你怎么能不听呢？多危险啊。”“我们都不知道他跑去游泳了，是他的同学跑来告诉我的。”吴尚荣说。“老二，以后可不敢这样了，知道吗？”姥姥说：“你把你爸妈都吓死了，姥刚才听了也吓死了。你这孩子，以后可不许了。”吴彦章没说话。张丽娥打了一通哭了一通，也没劲儿了。“行了，老二去把头擦擦吧。”姥姥说。吴彦章进屋去了。看亲爸亲妈和姥姥进了另一间屋。吴彦明和吴彦军才敢去看吴彦章。吴彦军看二哥没事人似的坐在桌前擦着头发，小声问：“哥，疼吗？”吴彦章没理会弟弟。“以后可千万别去了，你看你把妈都吓哭了。”吴彦明道。吴彦章把毛巾扔到床上，说：“知道了。”吴彦军瞅瞅二哥，又看看大哥。“去学习吧。”吴彦明说。吴彦军转身出去了。看吴彦章不说话，吴彦明也出去了，他去看亲妈。张丽娥的泪还没干，看见吴彦明进来了，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妈，别气了。”吴彦明道：“老二知道错了。”张丽娥抽了抽鼻子，叹了口气，二儿子根本也不像承认错误的样子，这话也就是大儿子宽慰自己的。“我们不是气，是担心，是害怕。”吴尚荣摇头，“这个老二。”吴尚荣清楚自己的三个儿子，老大胆子小也听话，绝对省心；老三不听话但胆子小，也干不出出挑的事；只有老二，又不听话胆子又大。吴尚荣和张丽娥最担心的就是他。二儿子表面上什么都答应得好好的，说什么他都笑着应允，到头来他不按你的来，他还是想干吗就干吗。刚才还说自己不会出事，真出事就晚了，从现在起必须严加看管。吴尚荣跟吴彦明说：“这些天，你盯着点儿老二上学放学，尤其是放学。”“知道了爸。”吴彦章早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无奈一笑。他没觉得水库淹死人有多可怕，那只是别人的意外。他是不会出意外的，他对自己有把握。但他看到亲妈掉下的眼泪，心里不是滋味。吴彦明很负责任，帮三儿复习，接送老二上下学，一天忙忙碌碌。有吴彦明紧紧看着吴彦章，张丽娥这才觉得放心些。吴彦明每天下午放学看见大哥在门口等自己就别扭，他真不想朝校门走过去。边走心里边嘀咕：我哥也是，亲爸亲妈说就说说嘛，他还真当回事儿了，天天在校门口蹲着抓我。以前我们哥俩还一起跑出去放个风抽个烟，现在我哥完全变成了爸妈的爪牙。吴彦章撇撇嘴走过去。吴彦明朝吴彦章笑。“哥，你不用天天来接我，你不还得辅导三儿学习吗？”“已经给他留好题了，他回家做就行了，我先把你接回家再说。”吴彦章无奈一笑，“你说你老看着我干吗？我都这么大了。”“我觉得陪着你一起走路回家很好啊，以前咱们不都这样吗？”吴彦章轻轻叹了一声，“嗯，好。”过了一会儿吴彦章问：“哥，二姐没找你玩儿啊？你们都考完了，还不每天一起出去玩玩儿？”“哦，等有时间再玩儿呗。”吴彦章皱了皱鼻子，说：“我自己回家就行了，你跟二姐玩去吧。”“我们没说好一起玩儿啊。”“哎呀，我保证不乱跑，我保证回家。”“我还是先把你带回家吧。”“唉……”吴彦章无奈摇头，我哥就是这么——，唉，我的自由啊。吴彦明充分发挥老大的作用，看顾好弟弟们是他的职责，帮爸妈分忧是他身为老大的义务。在他的监督辅导下，吴彦军及格了。在他的看管下，吴彦章没再去任何有水的地方玩耍，每天放学平安回家。让姥姥姥爷和爸妈放心，是他身为长子的责任。学校放假了，吴彦军期盼的黎明终于来了，之前无论是严老师还是爸妈大哥对他施加的压力通通都没有了，他终于头轻了。爸妈的规定是：上午写作业，下午可以出去玩儿。吴彦军摸摸抽屉的盒子里攒好的一块钱，嘿嘿偷笑，终于可以和刚子学功夫去了。第一中学也放假了，暂时没有补课，吴彦章可以睡懒觉了。快到月底了，吴彦明的心揪起来了，高考分数就要出来了。这几天他比高考前心情还紧张，高考前他没什么感觉，最近却总睡不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