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从那天起，吴彦章没敢再去骑马，他清醒地知道，如果他再敢逃课，亲妈亲爸会打折他的腿。学习再煎熬，也就剩下最后两个月了。他有自知知明，他考不上大学。不过中专技校总能考上一个吧，填志愿的时候，选个离家远的学校就自由了。二儿子要高考，三儿子要升五年级，一个个却都不好好学习，没一个让张丽娥省心的。这段时间张丽娥教训了二儿子教训三儿子，教训了三儿子又教训三儿子，她觉得太累心了。范婶跟范伯说：“最近净听丽娥骂两个孩子了。”范伯笑笑，“这俩孩子，都不如他们哥哥省心呀。”“姥姥看着外孙子被打骂，心里不痛快，悄悄跟我说过好几回了。”范伯又笑，“老人心疼外孙子，可咱们也得站在丽娥的立场上想一想，孩子顽劣也确实该教训。”“唉，这吴家老二，平时笑呵呵的，性格开朗活泼，没想到不听话的时候还真挺难管的。”范伯点点头，“老二呀，主意大，这个年龄又正是不听话的时候。”“唉，老二把丽娥气得够呛，那天丽娥跟我说，怎么生了这么个玩意。”范伯低低呵了两声，“现在是老二，再过两年就是老三了，操不完的心呀。”范婶说：“你说，咱家那三个孩子是怎么长大的，小时候也这样吗？我都记不住了。”范伯温和地笑笑，慢悠悠道：“也这样，都没少挨你打。”范婶呵呵一笑，摇头道：“记不住了，都忘了，过了就记不得了。”“嗯，孩子嘛，都是这么长大的。但我看吴家这几个孩子，长大都错不了，现在老二老三不听话归不听话，将来也都差不了，其实，学习也不见得是唯一的出路，靠其他能力也不见得就不好。”范婶笑，“这话你可别跟人家乱说，吴家最重视学习了，这话让人家听了可不好。姥姥姥爷都当你是预言家呢，你要是教唆人家孩子不好好学习，你就等着张丽娥和吴尚荣恨你吧。”范伯呵呵一笑，“不说不说，看着就行了。”张丽娥和吴尚荣管教孩子的时候，姥姥不插手。可到了晚上，她一想起外孙子挨打的情景就唉声叹气，翻过来掉过去睡不着。姥爷问：“怎么了？”“唉……”“这些天总听你唉声叹气的。”“唉，我就是一想起他们打骂孩子，心里就难受。三儿那天哭得都成那样了，他爸还甩鸡毛掸子玩命地抽孩子，唉……”黑夜里全是姥姥的叹息声。“心疼归心疼，可他们该被管教的时候也得被管教啊。”姥姥翻了个身，背对着姥爷，“哼，你们心肠都硬，看孩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照样下得了狠心，孩子都可怜成那个样子了，也下得去手。”“行了行了。”姥爷劝：“只要两个孩子谨记教训，以后不就不挨打了吗？”“我看呀，他们现在有点儿过分了，为了个分数，动不动就打孩子。”姥姥口口声声都是“他们”，把张丽娥和吴尚荣说成了两个外人。“人是苦虫，不打不成。老话不都这么说的吗？谁小时候没挨过父母打呀。”姥爷轻轻笑了两声。姥姥马上说：“咱们就没打过丽娥，她怎么就能对我外孙子下这么狠的手呢？”黑夜中看不清姥爷的笑脸，只听得姥爷呵呵笑了两声，“那你明天就教训教训你亲闺女，给咱的亲外孙子出出气。”姥姥也轻轻呵声一笑，“我看行。”姥爷看姥姥没那么难受了，心里踏实了。想了想又说：“这样，从明天起，早上我把老二送到学校，省得他乱跑，他不乱跑了，就能少挨点儿打，这样你也少几回唉声叹气。”“嗯，那也行。”有姥爷盯着二外孙子，姥姥放心。第二天，姥爷跟着吴彦章一起出了门。出了巷子走上大街，吴彦章跟姥爷摆了摆手，朝西走了。他以为姥爷会朝另一个方向走，走了一段路，吴彦章发现姥爷一直跟在自己后面。吴彦章站住了，笑呵呵地问：“姥爷，你今天不去场院那边了？”“不去了。”“那姥爷这是要去哪儿啊？”“你去哪儿我去哪儿。”吴彦章嘿嘿一笑，“这是我妈安排的吗？”“不是。”“那，就是我姥安排的。”“也不是，是我的主意。”吴彦章苦笑道：“姥爷是怕我不去学校吗？”“我就是想你一起走走。”吴彦章叹气，“唉，连姥爷也不信任我了。”“不是。”姥爷笑了笑，“我就是想和你走一走。”吴彦章无奈道：“好……”姥爷就这么跟着二外孙子一直走到学校，看着吴彦章进了学校大门，待学校大门紧闭之后，姥爷才转身离开。姥爷这么做主要是为了让姥姥放心，从姥爷本心来说，他不愿意跟看贼似的看着外孙子。吴彦章问姥爷的那句“连姥爷也不信任我了吗”，让姥爷心里揪扯着不舒服。张丽娥骂儿子学习上没一丁点值得一提的时候，姥爷笑劝张丽娥别总提学习，多看孩子的优点，多鼓励长处，哪怕长进了一丁点儿也要表扬孩子一下。张丽娥才不听姥爷的理论，她不表扬两个儿子，是因为他们没有让人值得表扬的地方，怎么表扬他们？再说了，如果有那么一丁丁点儿进步就表扬他们，他们以后更得意了，一得意更不可能上进了。姥爷无奈，亲闺女有亲闺女的教育方式，他说了也没用。姥爷觉得，也可能是自己老了，对成绩看得淡了，也可能是人们说的隔辈亲，他看外孙子们什么都好。姥爷才不管学习成绩，成绩好也好，成绩不好也好，外孙子们怎么都好，只要看见外孙子姥爷就高兴，他们要能听自己说上一段三国，那更好，要是能陪自己出去遛遛，好上加好，等他们将来大了，能陪自己喝上两杯，那就更美了。这才是姥爷的理想，这才是姥爷对孙辈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