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每天第一个起床给一大家子准备早饭，送一大家子出了门，姥就就开始忙家务，收拾完南房收拾北房，收拾完屋里收拾院子。四丫现在能走路了，成天跑来跑去的，姥姥怕孩子磕着碰着，就得跟着跑来跑去，姥的一双小脚跟不上四丫的一双小脚。范婶在自家院子里抽完一根烟，才走进吴家院子。姥姥正扶着窗台喘气。范婶赶紧扶姥姥，然后拿来一条凳子让姥姥坐下。“姥姥累了吧？快坐下歇会儿吧。”姥姥坐下来，手抚着胸口，“哎呀，不行了，老了。”范婶笑，“再年轻也不能跟四丫比，姥哪儿追得上她呀。”姥姥捂着胸口，脸色不好看。范婶见状问道：“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姥姥摇头，“没事儿，就是觉得有点儿气短胸闷。”“哎哟，是吗？别动了，休息休息吧，累的。”姥姥一个人照顾一大家子人，又是做饭又是洗衣服又是带孩子的，能不累吗？姥姥用拳轻轻捶着胸口。“以前没听姥姥说胸闷呀。”范婶说。“哦，没事没事，一会儿就好了。”姥姥抹了抹额上的汗。天气炎热，范婶也没细想，姥姥头上的汗是因为热还是因为难受的。“等丽娥回来跟她说说吧，这一天到晚带着个孩子，姥姥别把身体累坏了。”范婶说：“县幼儿园现在开了，我还听说东大街还开了一个个体幼儿园，不行的话，就把孩子送幼儿园吧。”姥姥望着四丫，“那哪儿行啊？这么小。”“我听说个体的那家幼儿园，一岁多的孩子也给看。”姥姥摸摸四丫的头，心疼地说：“这么小，我可舍不得。”范婶点头，“也是。唉，我要是现在退休了，就能帮着姥姥一块儿看看孩子了。”姥姥笑笑，“范婶的好意我心领了，我真的没事，你放心吧。”“那也得告诉丽娥，姥姥身体有什么问题得让丽娥知道啊，你不能什么都不说呀。”姥姥点点头。不过，等张丽娥回来了，姥姥什么也没说。姥姥觉得胸闷有些日子了，至于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姥自己也不清楚，姥姥慢慢摸到了一些规律，胸闷的时候就坐下来，半仰着靠在一个地方别动弹，过一会儿就会有所好转。姥姥觉得可能就是有些累着了，应该没什么大事，也就没跟张丽娥说。能不说就不说吧，报喜别报忧，说了只会让闺女为自己担心。家里的事闺女还都指着自己呢，自己要是说身体有病了，估计闺女连上班的心思都没了。吴彦军下午放学回来，在信箱里摸出一封信。“姥——我哥来信了！”吴彦军看姥不在院子里，再往屋里瞧了一眼，姥也没在炕上。吴彦军举着信进了屋门。“姥——”再等吴彦军进到里屋，他吓傻了，四丫坐在地上啃啃地哭，姥半跪在地上，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扒着炕沿。吴彦军赶忙扔下书包去扶姥姥，“姥，你怎么了？”姥姥的脸蜡黄，汗珠滴滴往下掉。“姥，你，你这怎么了?”吴彦军吓坏了，他用力往起扶姥姥。姥姥摇头，说不出话来。“姥，你别动啊，你等我！”吴彦军冲出屋，慌忙朝范伯院子跑去，“范婶——范婶——”范婶闻声出来，看吴彦军一副惊恐慌乱的模样，“三儿，这是怎么了？”“快，快去看看我姥。”范婶扔下手里的东西就跟着三儿往吴家院子里跑。范婶进到屋里蹲下看姥姥，姥姥的脸色非常不好，黄豆大的汗珠直往地上掉。“三儿，来，扶姥姥先坐好。”范婶和吴彦军把姥姥扶着平坐在地上，让姥姥背靠着炕。“三儿，快去找找姜文香。”姜文香？吴彦军一时没反应过来。“你姜姨。”“哦，这就去。”吴彦军反应过来后就往外冲。范婶抱起四丫，“不哭不哭，不怕不怕啊。”哄了两句，四丫啃啃的声音小了。范婶坐在地上，一只手抱着四丫，一只手轻抚着姥姥的胸口，“姥姥慢慢呼吸，慢慢的啊，慢慢的。”吴彦军冲到陈唯刚家啪啪拍门，“姜姨！刚子！”陈唯刚在家里做作业，听见吴彦军叫门，赶紧去开门。吴彦军满头大汗，“姜姨呢？我姥姥突然病得厉害，我找姜姨。”“我妈还没回来呢。”“那，怎么办？”吴彦军急得快哭了。“走，去医院找我妈。”陈唯刚拉着吴彦军，两人一路飞奔。姜文香换了衣服正准备回家。陈唯刚和吴彦军出现在了诊室门口。“妈！”“姜姨，我姥……”“妈，快走吧，姥姥不好了！”姜文香跟着两个孩子往家赶。范婶看姜文香来了，“你快看看姥姥。”姥姥闭着眼睛，疼痛难忍，大颗的汗珠顺着脑门滚落。范婶说：“你快看看吧，姥姥这是怎么了？有好一会儿了。”“是心绞痛。”“啊？”“尽量别动。”姜文香写了个药名给陈唯刚，“你快去药店，把这个买回来。”“我去吧。”吴彦军说。“骑我的自行车去。”范婶从裤兜里掏出钱，“老三，拿着。”吴彦军以前拿范婶给的东西，都要先看看姥姥，姥姥点了头他才敢伸手，现在他顾不上那么多了。姜文香说：“快去！如果附近的药店没有，就去西大街那家。”陈唯刚和吴彦军出了门。陈唯刚骑车驮着吴彦军往药店疾驰。附近的药店没有他们的药，两人又往西大街飞骑。姜文香跟张丽娥吴尚荣早都认识，但她很少到吴家来，她向来不爱串门。二妞最喜欢姥姥，成天跟她夸姥姥善良慈祥和蔼可亲，说姥姥对她跟亲外孙女一样。姜文香对姥姥和吴家人的印象都很好。买到了药，陈唯刚又驮着吴彦军飞驰回家，快进巷子的时候，陈唯刚骑得慢下来，他的车技不算好，也就是在场院骑过两回别人的车。“老三，下来，你快往家跑吧。”吴彦军跳下自行车，朝家急促飞奔去。姥姥含了药，过了一会儿缓过来了。姜文香和范婶把姥姥扶上炕。“三儿，千万别让姥姥累着了。”姜文香交待：“这药一定要放在姥姥随手能够得到的地方。”吴彦军点头。“姥姥，你怎么样？”范婶问。姥姥点点头，笑了一下。看姥姥能笑出来了，范婶这才松了口气，“吓死我了。”“姥姥千万注意，不能累着。”姜文香又交待。“一会儿丽娥回来，我得跟她说说。”范婶说：“其实姥姥不舒服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前一段时间就总说胸闷不好出气，一直也没提起重视。刚才多吓人呀，姥你可把我吓坏了，把三儿也吓坏了。”“药得常备着，再有这样的情况就在舌下含一片。”姜文香说。范婶点头。吴彦军说：“姜姨我记住了。”姥姥抓住姜文香的手，“谢谢文香，今天幸好有你。”姜文香握住姥姥的手，“姥姥哪儿的话。好好休息一下。”姜文香本打算待到张丽娥他们回来，姥姥说不用，她不好意思耽搁姜文香的时间。姜文香和陈唯刚走了。姥姥说：“范婶也回吧，我没事儿了。”范婶脱鞋坐到炕了，“我不走，我要看着姥姥和四丫。”姥姥笑笑，范婶这是不放心离开。姥姥没再说什么，说了范婶也不会走的。等张丽娥回来，范婶把今天的情况都说了。张丽娥吓坏了。姥姥笑了笑，说：“唉，老了，不中用了。”吴彦军突然眼泪汪汪的，两只胳膊搂住姥姥说：“姥别这么说，姥姥一点儿都不老。”姥姥拍拍三儿的胳膊，“好好好，不老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