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丽娥原打算，要是三儿子考上初中就给他点儿物质奖励，毕竟这段时间三儿在学习上下了不少苦功。不过最后的考试结果还是差了两分，初中虽然能上，可那终究不是三儿凭借自己的能力考进去的，所以这物质奖励就免了。姥姥不然，只要外孙子们升学了，都给奖金。姥姥给每个外孙子奖励的时候，都是当着全家人的面。一来为了公平，让闺女女婿和外孙子们都看见，当姥姥的对每个孩子都一视同仁；二来让外孙子们当众受奖，也能全家人面前脸上有光。吴尚荣和张丽娥对姥姥的这些教育理念是很赞同的。于是，在全家人吃早饭的时候，姥姥当着所有人的面掏出一块钱，奖励给了三外孙。吴彦军接过奖金呵呵笑，举着一块钱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吴彦章掐了掐弟弟的脖子，“好好看吧，我上学去了。”姥姥看着二外孙子，问：“吃饱了吗？多吃点儿，离中午饭还早呢。”吴彦章笑笑，姥姥每天都怕他饿着，“姥，我吃得特别饱。”姥姥心疼二外孙，眼看又要高考了，补习这一年够辛苦的。吴彦章收拾好就先出门了。吴彦军还喜滋滋地举着那一块钱，这一块钱是专属他的，他有充分的支配权。张丽娥临上班出门，交代吴彦军好好照顾姥姥姥爷。吴彦军心情大好，朝亲妈敬了个礼，说：“请亲妈放心！保证完成任务！”张丽娥和吴尚荣出门上班了。吴彦军爬上炕，举着一块钱看个没完。姥爷看着三儿傻笑的样子，觉得这才是我的三外孙子。那几天为了考试成绩焦灼不安的那个小子好像都不是三儿了，现在他又回来了。吴彦军一直期待着，有了一块钱以后就能去找林教头学武艺了。可现在手里明明就举着一块钱，他想学武艺的心情倒没那么强烈了。吴彦军自己都觉得奇怪，这是怎么回事？按道理来说，他应该兴奋地冲到刚子家，跟刚子说他终于有一块钱了，他终于可以跟刚子一起去练武了。可他此时并没有那种冲动。姥爷笑着看三外孙，“端详了这半天，不还是那一块钱吗？”姥姥也乐了，“还能变成两块？”吴彦军嘿嘿笑，“姥，我是在想，我要用这一块钱干点什么呢。”姥姥说：“你愿意买什么就买什么，随你。”姥爷摸着胡子笑，“买你最想买的东西。”姥爷认为三儿肯定最想买小人书，要么就是冰棍。四丫一直盯着哥哥看，三哥拿着一张纸对着天看半天了，看什么呢？四丫凑到吴彦军身边，也跟着他一起看着那一块钱。孩子们的样子把姥姥姥爷逗笑了。吴彦军自言自语道：“一块钱，能买十本小人书，能买一百根冰棍，能买五十根冰糕。”姥爷笑，谁说我们三儿的算术不好，换成他喜欢的东西，算得好着呢。姥姥说：“想买小人书就买，想吃冰棍就吃。”吴彦军觉得这一块钱太美好了，比过年挣的压岁钱还好。过年的压岁钱那是礼钱，可这是奖励，意义不同。吴彦军终于收回了举着一块钱的双手，把钱装进了衣兜。四丫还一直看着哥哥。姥爷说：“三儿，我一会儿要去孔先生家，你去吗？”“去孔先生家？”吴彦军纳闷，“还不到写对联的时候啊。”姥爷笑了，“非得写对联的时候才找孔先生啊？孔先生说育好了几棵葡萄苗，姥爷去拿。”“好啊，我跟姥爷去。”吴彦军看见过孔先生院子里的葡萄架，夏天清清凉凉的，挂着一嘟噜一嘟噜的大葡萄。姥姥说：“那你们快去吧。”四丫拉着姥爷的胳膊，“我也要去，我也要去。”姥爷笑笑，“行，姥爷带着四丫。”四丫拍着小手笑起来。姥姥说：“看好孩子，别让她乱跑。”吴彦军拍拍胸脯，“姥放心吧，有我呢！”四丫听说要跟姥爷出门，凑到姥姥跟前，“姥姥给我梳辫子，梳辫子。”姥姥笑，“好好好，姥姥给四丫梳辫子，梳得漂漂亮亮的，跟姥爷和哥哥出去玩儿，好不好？”四丫的小脸笑得如花灿烂。姥姥心说：到底是丫头，从小跟小子就不一样，出门还知道梳头，得把自己打扮好看了才能出门，三个外孙子长这么大，没一个说出门前还得梳梳头的，别说梳头了，小时候连脸都不洗就跑出去玩了。姥姥给四丫梳好小辫，拿镜子照了照，“好看吗？”四丫满意地咧嘴笑。吴彦军也凑到镜子前照了照，“嗯，你哥我也挺好看的。”姥姥笑了，“好看，都好看。”姥爷收拾好了，“咱们走吧。”吴彦军蹿下炕，把妹妹抱下来，拉着妹妹的手，“哥领着。”姥姥笑，“嗯，越来越有当哥哥的样子了。”“等一下啊。”吴彦军松开四丫的手跑了出去，他跑回自己那间屋，把衣兜里的一块钱小心地放进了写字台中间那个抽屉里的最下面的那本小人书底下。姥姥拉着四丫的手走过来，朝吴彦军那屋望了一眼，不知道三外孙子在干吗。吴彦军满意地藏好钱，关上抽屉，出屋来跟姥姥说：“姥，我把姥给我一块钱放好了。”姥姥笑笑，“不拿着去买冰棍吗？”吴彦军摇摇头，“不不不，我可舍不得花，我要留着。”姥爷微笑，“三儿真是长大了，咱们走吧。”姥爷在前，吴彦军拉着四丫的小手在后。四丫一蹦一跳地跟在哥哥身旁。走到院门口，四丫回头看姥姥。姥姥冲四丫轻轻摆摆手，笑着说：“去吧，玩儿去吧。”爷仨出了门，姥姥就开始活忙家务，喂鸡，清扫院子，打理菜园……姥姥虽很少外出走远路，但家里院里转来转去干一上午活儿，路也不少走。姥姥把鸡食盆放进鸡舍，一群小鸡围过来。姥姥笑，“别抢别抢，都有吃的，啊。”姥姥笑着看小鸡们吃食，小花、小白、小灰，这都是四丫给它们取的名字，小鸡们都长大了不少。姥姥站在院子里，从范伯家传来婴儿的哭声，从隔壁谢大姨的闺女家也传来一阵孩子的哭声。姥姥笑笑，有孩子好啊，虽是孩子的哭声，姥姥听着却开心。吴彦军是第一次进孔先生家。孔先生家最大的特点就是一院葡萄，葡萄架从院门处一直搭到房檐下，将整个院子笼罩在一片清凉之下。孔先生见姥爷带着外孙子来了，很高兴，他这儿很少有孩子来玩儿。不过葡萄成熟尚早，只能先拿西红柿招待孩子们了，孔先生又给了孩子们两张红纸，让孩子们叠飞机玩，一会儿又转进屋里去找其他能玩的东西。姥爷笑了，“孔先生快别忙了。”孔先生从屋里出来，“家里确实没有孩子们可玩的东西。”姥爷指指两个孩子，笑了笑，“你看，他们数葡萄就行了。”吴彦军和四丫站在葡萄架底下，认真地一串串数着。孔先生给姥爷倒茶。姥爷很想问问孔先生家的亲戚什么时候再来，他太想念上次闻到的满院酒香了。可姥爷不好意思开口，而且外孙子们也在，他怕问了被听见，三儿回去说给姥姥听，老太婆就又得批评他了。只能等下次自己一个人来的时候再问了。孔先生把葡萄的培育方法给姥爷详细讲解了一番。吴彦军站在一旁认真聆听学习。四丫还举着头数葡萄。孔先生笑着问四丫：“数清楚了吗？有多少串葡萄呀？”四丫望着孔先生认真回答：“大葡萄有二十串，小葡萄有十串。”孔先生笑起来，“好好好，丫头数得真好。”吴彦军站在方桌前看着文房四宝。孔先生问：“想写写字吗？”吴彦军赶紧摇头，“我不会。”姥爷说：“你要是想学，请孔先生教教你。”吴彦军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看着。孔先生看出来了，孩子应该是喜欢这些。吴彦军想起亲妈和二哥说他的字写得还没虫子爬好看。吴彦军说：“您帮我写两个字吧。”孔先生笑，“行啊。”“就写我的名字吧。”“好，你叫什么？”“吴彦军，彦是颜色的颜的左边，军是军人的军。”孔先生手中毛笔一挥，“彦军”两个字如变魔术般落在纸上。吴彦军乐呵呵地瞧着，“真好看。”姥爷不住点头，“孔先生的字真是好啊。”孔先生喜欢有人求字，这是他的书法得以展示的机会。孔先生问丫头叫什么，又写下了“彦欣”两个字。得孔先生真迹，吴彦军兴奋不已。四丫也像看懂了书法似的，拍着手蹦。葡萄苗也拿了，墨宝也得了。快到中午时，姥爷带着两个外孙子回家。回到家，吴彦军把孔先生写给他的墨宝平平整整压在写字台的玻璃板底下珍藏。虽然他自己写的字不漂亮，但他自己的名字“彦军”二字是最漂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