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霜离开医学院，走了一段又停了下来，她总觉得不甘心，他张铁柱凭什么嫌弃我姐！白霜盯着医学院的大门生了一阵子气才转身离开。吴彦章回宿舍，认认真真给家里写了一封信。一来他听不得姥姥为此掉眼泪，二来他不希望白霜又背负着什么全家的托付出现在他面前。那个狗屁膏药，少见为好，最好不见。白霜没有把张铁柱另有新欢的消息告诉白雪。这种事，只能靠时间。过了几个星期，白霜觉得姐姐应该放下些了。不过也还好，姐姐和张铁柱在一起的时间也没多长，兴许过些天姐姐就全忘了。晚饭后，姥姥听着吴彦军读着吴彦章的来信，高兴得又抹起了眼泪。吴彦军甚为不解，“姥怎么又哭了？”“姥是高兴。”“姥怎么一高兴就哭啊？”吴彦军看着姥姥的眼睛。姥姥笑笑，抹了抹眼睛说：“老了，没出息了。”吴彦军搂住姥姥的胳膊，“姥才不老呢，一点儿都不老。”姥姥拍拍三外孙的手，“真乖，也就你们不嫌姥姥老。”姥爷穿好衣服。“姥爷要去哪儿呀？”吴彦军笑嘻嘻地问。“出去走走。”吴彦军也想跟着去，他小心地看向亲妈，笑着问：“妈，我作业都做完了，姥爷要出去，你看天也快黑了，我陪姥爷一起去吧。”张丽娥看看外面，三儿的理由找得不错，于是说：“早去早回。”“好嘞！”吴彦军蹦下了炕，“姥爷，咱们走喽！”姥爷穿好鞋，整理衣服。吴彦军捧过烟袋来，“姥爷，拿着这个吗？边走边赛活神仙。”“呵呵，不了，回来再抽。”张丽娥瞪了吴彦军一眼，平时她总提醒姥爷少抽烟少喝酒，你居然还往姥爷手里递烟袋，这小子！临出门，吴彦军笑着说：“妈，我保证照顾好姥爷，你放心吧，我们一会儿就回来了。”“快去快去。”张丽娥手里擦着碗，不耐烦地说了一句。姥爷和吴彦军出了门。姥姥手里捏着吴彦章的来信。张丽娥看着亲妈笑，“妈这回心里踏实了吧？”“嗯。”姥姥点头，摩挲着手里的信。“哥哥和姥爷走了。”四丫扒在窗户上，撅着小嘴看外面。姥姥安慰孩子：“他们一会儿就回来了，等哥哥一会儿回来跟你玩儿好不好？”四丫点头。张丽娥笑笑，孩子还是小的好哄。吴彦军和姥爷一路慢慢溜达，朝场院方向走去。吴彦军一直盯着天上看。“姥爷，这月亮什么时候出来呀？”姥爷往夜空望去，“快了。”“天都黑了，月亮还不出来，偷懒！”“今天十六了，月亮应该最大最圆。”“是吗？”吴彦军仰头朝四面八方寻找，天空中依旧黑漆漆的，根本不见月亮的踪影。姥爷摸着胡须笑了笑，“三儿，月亮从哪边出来？”吴彦军转着脑袋琢磨，太阳东升西落，那月亮当然是西升东落了。“姥爷，这问题难不倒我，从西边啊。”“呵呵，对嘛，你就看着西边，一会儿大月亮就出来了。”“西？”吴彦军有些晕了，西边在哪边？姥爷把吴彦军转向面朝西，“这边是西。”“哦，呵呵。”吴彦军乐了，“对对对，这边是西，太阳刚才就是从这边落下去的。”姥爷摇头，“你看见了？刚才咱们出来的时候天都黑了呀。”吴彦军呲着牙，“呵呵”笑了两声。月亮呀月亮，快点儿出来吧，晚上黑咕隆咚的多吓人呀。吴彦军挽着姥爷的胳膊往前走。晚饭后，场院里闲聊闲逛的人不少，孩子闹，大人笑。看到热闹的场景，吴彦军怕黑的心情才没那么紧张了，手也渐渐放松了姥爷的胳膊。“你看看，多热闹呀。”爷俩朝着最热闹的那群人走过去。吴彦军又朝西方天空望了望，好像有点儿月亮的影子了。姥爷找了块石头坐下，带着吴彦军加入了闲话的队伍中间。吴彦军跟着姥爷找了块石头坐下。“哎哟，那样的地方他也敢进去？”“然后呢？”“快说呀，别吊从伙的胃口。”姥爷和吴彦军也齐齐看向讲故事的人。只听那人道：“那晚，李大胆就在那个房子里住下了。睡天半夜的时候，忽然听到瓮里传来‘当啷当啷’的声响。”听众抻着脖子看向讲故事之人。吴彦军也好奇而专注地听着。“这房间里除了他，没别人了，这声音是从谁发出来的呢？”吴彦军忽然后背发凉。“难道这屋里真的有鬼？”吴彦军全身汗毛都起来了。“李大胆从炕上爬起来，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他一步一步小心地接近那只瓮。”在场的人都屏住了呼吸。“李大胆点着了一根火柴，朝着瓮里看去。只见瓮里有……”吴彦军紧紧抱住姥爷的胳膊，心都快跳出来了。“瓮里有一只——耗子。”咳——吴彦军深呼了一口气，吓死人了，故弄玄虚了半天是个耗子。“还有呢。”讲故事的人继续道：“瓮里的声音，一只耗子掉进了瓢里挣扎时发出来的。李大胆把耗子从屋里扔了出去，又回到炕上去睡。睡到半夜……”吴彦军的心又紧张起来，手又攀上了姥爷的胳膊。“睡到半夜，屋里出现了一个黑影子，披散着头发，手指细长，然后……”听故事的人们半张着嘴，身体也有些发僵。讲故事的人故意在这里停顿了。有人不些有耐烦了，“快说吧，刚才是耗子，这回又是什么，别故弄玄虚了，赶紧说。”讲故事者淡淡一笑，“这回可真的是鬼来了。”吴彦军听到了“鬼”字，后背冰冰凉。“这个鬼专喝人血，他扒在熟睡的李大胆脚底下，把他的鞋袜脱了，就开始吸他的血……”吴彦军不想再听下去了，他已经崩溃了，这故事比姥姥讲过的更吓人，“姥爷姥爷，咱们回家吧，吓死我了。”姥爷却听得津津有味，“咱听听结局呀。”“不听不听，我吓都吓死了。”吴彦军死活要离开这儿，“走吧姥爷，回家吧。”姥爷被吴彦军缠得没法，“好好好。”吴彦军把姥爷拉起来。姥爷竖起耳朵仔细听接下来的故事。“李大胆疼醒了，突然坐起身来，月光下，那鬼惨白的脸把李大胆吓得嗷的一声大叫……”吴彦军一手堵住耳朵，一手用力拉着姥爷的胳膊，“走了走了姥爷，吓死我了。”姥爷笑了笑，“好好好，不听了，咱走。”吴彦军拉着姥爷迅速逃离鬼故事。“月亮出来了。”姥爷指指天上。吴彦军哪儿还有心思看月亮，他看着月光下的人脸个个都像鬼脸。姥爷被吴彦军拉着一路紧走回家。进了屋，坐在灯光下，坐在全家人中间，吴彦军这才觉得缓过来些。姥爷把刚才的事告诉了姥姥。姥姥责怪姥爷说：“你说说你，你平时总说我吓唬孩子，你明明知道三儿最怕那个，你还让他听那种故事。”姥爷笑了笑，“故事讲得挺吸引人的。”吴彦军躲在一堆被子旁，“姥爷，还吸引人？吓得我都快尿出来了。”四丫坐在姥爷腿上，看着哥哥笑。吴彦军突然真的想尿了。“姥爷，能陪我去趟厕所吗？”姥爷还没说话，姥姥先说了：“你看看，把三儿吓得连厕所都不敢去了。”吴彦军虽说胆子小，不听鬼故事不被哥哥们吓唬的情况下，他后来晚上是敢自己去院子里的，至少上厕所是没问题的。可今天，他那点儿稍稍变大的胆子一下子又被吓回去了。“我跟哥哥去。”四丫自告奋勇。姥爷和姥姥看着四丫笑。“姥爷！”吴彦军快憋不住了。“那就让四丫跟你去吧，我们四丫啥都不怕，是不是？”姥姥笑着看四丫。四丫点头，“不怕不怕。”吴彦军很无语，妹妹四岁，能管什么用。姥爷像是看穿了吴彦军在想什么，说：“别看妹妹小，给你壮个胆没问题。”“去吧，你陪哥哥去趟院里吧。”姥姥笑。四丫从炕上下地，穿好鞋等着哥哥。吴彦军用祈求的眼神看姥爷。姥爷笑，“让妹妹跟你去吧，姥爷在屋里看着你。”“哥哥快走吧。”吴彦军尴尬笑着，他实在憋不住了，只好下炕。四丫走在吴彦军前面，“哥哥，别怕，我带着你。”吴彦军欲哭无泪。四丫先出了院子，吴彦军先拉着了院子里的灯，才出来。范婶正在院子里忙活，看见四丫和吴彦军问道：“哟，这哥哥这么好，带着妹妹出来玩呀？”吴彦军没看范婶，尴尬一笑，“我上厕所。”说完跑了。四丫站在院子里，朝三哥跑去的方向望着。姥爷跟了出来。吴彦军的厕所里，听见范婶和姥爷四丫的说话声，心情松了松。从厕所出来，吴彦军紧跟在姥爷身后赶紧回屋。关好了屋门，吴彦军才松下一口气，两步蹿上了炕，开始铺被褥，“姥爷，我今天要在这屋睡。”“行，就睡这儿。”姥爷笑笑。“胆小鬼。”吴彦军听见一个声音。“胆小鬼。”这回吴彦军听清楚了，是四丫！“你说什么？”吴彦军拧着眉头问妹妹。四丫马上用小手捂住嘴，摇摇头，意思是在告诉哥哥不是她说的。这句话是四丫刚跟姥爷学的，她听姥爷小声嘀咕“胆小鬼”，她就学会了。吴彦军很泄气，连四岁的妹妹都敢这么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