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伯家的电视像磁石一样吸引着四丫，电视真好，里面有她从未领略过的大千世界，她真想把里面的一切都看在眼里、都记在心上。四丫以前很乖，去范伯家玩儿的时候，只要看范婶开始做饭，她就主动回家了，范婶和范伯留都留不住；或者家里开饭时间到了，姥姥在院子里一喊，四丫立即就回家了。因为四丫表现一直很好，只要她想去范伯家玩儿，姥姥都允许。可自从范伯家有了电视，四丫的表现明显不如从前了，到了饭点都舍不得回家，明明看范婶把饭菜都做好端上桌了，四丫还直勾勾盯着电视不动窝。头一次两次，姥姥去喊四丫回家吃饭，说了四丫两句就算了。可三次四次上来，姥姥就有点儿不高兴了，她最讨厌孩子们吃饭时间还留在别人家，姥姥不高兴，是因为她觉得孩子这样做是极为没出息的表现，姥姥给孩子们从小定的规矩是：不能在别人家吃饭，更不能站在别人饭桌旁看人家吃饭。姥姥在院子里喊了两回，也没把四丫召唤回来。姥姥沉着脸，“这丫头，越来越不像话了。”院门开了，姥爷从外面遛弯回来了。姥姥说：“正好，你去喊四丫回来吃饭吧，这丫头，我喊了两回都不理我。”姥爷笑笑，“好好，我去叫孩子。”姥爷看得出来，姥姥不高兴了。姥姥没再说什么，转身进屋去准备碗筷了。过了一会儿，也没见爷俩回来。姥姥朝窗外望了望，“这老头，让他叫孩子回来吃饭，他倒也不回来了。”姥姥摇摇头，只好亲自跑到范伯家去找他们。姥姥透过窗户往屋里瞧，电视里唱着戏，范伯和姥爷一人端坐在一只沙发上，姥爷一手搂着四丫，一手跟范伯对弈，四丫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姥姥在窗外听戏，听了一会儿，笑了，这戏她也爱听。再瞅瞅四丫，小家伙不动不动，像是能听懂似的。姥姥轻轻敲敲玻璃，屋里的三个人没人抬头，姥姥摇摇头，精力也太集中了，于是手上稍稍用力，又敲敲了玻璃。范伯先抬头看见了姥姥，手里转着棋子，笑了笑说：“姥姥来了。”姥爷又走了一步棋才舍得抬头，朝姥姥呵呵一笑姥姥朝姥爷板着脸说：“吃饭了。”姥爷点头笑，“好好好，马上，马上。”范伯也笑，“马上就完了。”姥姥摇摇头，回回如此，回回都是马上，一马上就又是半天。老的忙着下棋，小的忙着看电视。老的小的只要进了范伯家，就都不愿意回家。院门又响。“姥——我回来了——”姥姥抻脖看了看三外子，“回来了？准备吃饭吧。”姥姥又敲敲玻璃，“吃饭啦。”吴彦军蹦进范家院子，脸贴着玻璃往里瞅，“嘿，唱大戏呢。”姥姥推了推吴彦军，“回家吃饭了。”范婶一进院就看见了姥姥和吴彦军，“姥姥来了，三儿！”吴彦军转头朝范婶笑，“婶回来了。”“回来了，今天晚了，晚了，呵呵。”“是哈，今天怎么才回来？”姥姥笑了笑，问道。“单位有点儿事儿，出来晚了一会儿，刚才走到巷子口又跟人们闲聊了会儿，呵呵。”范婶笑，“姥姥家都该开饭了吧？”“是啊，这不。”姥姥还没说完，范婶就乐了，“呵呵，喊完老的喊小的，喊完小的再喊老的。”姥姥无奈摇头，“唉，一个都回家，喊了几遍了这都。”范婶笑笑，“我赶紧做饭去了啊。”姥姥点点头，看范婶钻进了厨房。姥姥摸摸吴彦军的头，“回家吃饭。”“那我姥爷呢？”吴彦军不放心地问。“一会儿就回来了。”姥姥早了解两个老棋迷了，“喊半天也白喊，没下完棋你姥爷肯定不回家，范伯也不会放他回家的，呵，干脆下完吧。”吴彦军敲敲玻璃，“四丫！回家吃饭了！”四丫回头看见了姥姥和三哥，松开姥爷搂着她的胳膊，跑出去了。姥爷抬头望了望窗外的老婆子和外孙子，歉意地笑了笑。范伯催促道：“该姥爷了，该姥爷走了。”见四丫跑出来了，姥姥拉着四丫的手，有些嗔怪道：“吃饭了还不回家？”吴彦军揪揪四丫的辫子，“吃饭了还不回家？”四丫被哥哥揪疼了，皱着眉不高兴。姥姥打吴彦军的手，“别欺负妹妹。”吴彦军抬手，在四丫脑门上重重弹了一下。四丫噘嘴了，捂着头跑开了。姥姥在吴彦军后脑勺上拍了一巴，“轻点儿弹妹妹，这么大了，跟妹妹玩儿的时候也没个深浅。”吴彦军嘿嘿一笑，“打是亲骂是爱，我是爱我妹妹。”姥姥推吴彦军，“行了行了，快走吧，吃饭了。”吴彦军进了屋，见四丫正抹眼泪呢，“小气鬼，哥跟你玩儿呢，还哭上了。”姥姥拧了拧吴彦军的耳朵，“你又把妹妹弹疼了吧，傻小子。”吴彦军嘿嘿一笑，跑进自己屋里去了。姥姥赶紧哄哄四丫，“好了好了，你那傻哥哥，玩儿也没个轻重，真是的。”四丫在姥姥怀里抽泣了几下，心情平复了许多。姥姥刚才本来还想说四丫两句的，想了想还是算了，不说了。张丽娥回来了，一进院子就听见范伯和姥爷聊下棋的事儿，一个说你那马走得不对，一个说你那炮应该怎么怎么着……张丽娥不懂象棋，就是听个热闹。姥爷跟张丽娥进了屋。姥姥的脸拉得挺长。姥爷呵呵一笑，“我的错，回来晚了，晚了。”姥姥扭过头不理姥爷。张丽娥洗了手，盛饭盛菜。姥爷一个劲儿地陪不是，姥姥死活就是不看姥爷。张丽娥轻轻摇摇头，没劝什么，老娘就这个脾气，劝了也没用。一家人坐下准备开饭。姥爷问：“尚荣又不回来了？”“啊，不回来了，下乡去了。”张丽娥端起碗，“不用管他，咱们吃吧。”“工作总是那么忙。”“是呢，这不刚去了新单位嘛。”姥爷满意地点点头，“尚荣现在是副局长了，嗯。”四丫吃着饭还不忘瞪哥哥。吴彦军冲妹妹嘻嘻一笑，“还生气呢？”四丫噘嘴不理哥哥。张丽娥盯了吴彦军一眼，“又欺负妹妹了？”“没有，就是玩儿嘛。”吴彦军笑嘻嘻地看四丫，“快吃吧，啊。”张丽娥看看三儿子，摇摇头。吴彦军扒了几口饭，笑着问：“妈，咱家什么时候买电视啊？”张丽娥看了吴彦军一眼，又看了看姥姥姥爷，低眼道：“等攒够钱。”“哦。”吴彦军眯眼笑笑，凑近亲妈悄悄问：“妈，现在攒了多少钱了？”张丽娥侧头瞪吴彦军，“你打听这个干吗？”“嘿嘿，随便问问嘛，我关心家里的财政嘛。”“吃你的饭！”吴彦军不敢再问，埋头吃饭。姥姥抿嘴笑。姥爷看姥姥不生气了，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