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作者:沈令澄      更新:2023-06-01 10:28      字数:3170
  容殊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厚重的锁链捆锁在十字木桩上,身体软得没有一丝力气,几乎站立不住。他想应是在昏迷时被人喂下了软筋散的缘故。费力抬眼看去,房间昏暗,只有不远处墙上的一小盏烛火里透出一点光亮,却不足以让他看清楚房内程设。容殊勉强动了动手腕,只是这么一个轻微的动作,却累得不住喘息,头往后靠在木桩上缓神。“醒了。”熟悉的声音传来,容殊这才发现房间里还有人在。赵敬从阴影处走出来,面无表情的脸匿在黑暗里极其骇人,眸光沉静却又仿佛蔓着血色,一瞬也不瞬地凝视着容殊时,有扭曲的薄怒浮现:“蝎儿,想不到我们父子有一天要在这种地方,以这样的方式见面。”容殊闭上眼睛,不置一词。赵敬也不在意,往前一步冷声道:“蝎儿,你是我最为看重的儿子,我给过你很多次机会,可你却还是选择背叛我……你真的让为父很失望。”容殊睁眼看着赵敬,忽然笑了起来,气息虽弱却含尽嘲讽,“到现在还要演父慈子孝的戏码,不累吗?”怒意从赵敬眼中延至脸上,提声喝道:“没有我你早就死了!你能活到现在?能成为蝎王?我精心栽培你,这二十年来在你身上花费的心血最多,你却一朝成人反咬过来!”赵敬深吸一口气迫自己冷静,抖了抖袖摆,漫不经心道:“话说回来,你有几斤几两为父一清二楚。你那些伎俩我早就看穿了,只是一直不说,就是想让你走到最后再看看,跟义父斗,你有没有这个资格和本事。”容殊目光落在赵敬脸上,却又似乎在透过他飘向不知名的地方。前世他也是这样,将赵敬毒哑后困在别院,带着强压的愤怒嘶声力竭地质问,为什么不能与他父慈子孝地一直下去?为什么自己事事顺从甘愿伏小,最后还要落得个差点被杀的下场?那时他将赵敬完全掌控在手,带着轻蔑又得意的睥睨,认为自己心计谋略更胜赵敬,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如今看来,是他错了。赵敬此人心思之深,容殊自认无法测度。而今风水轮流转,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也终于轮到他被赵敬囚禁。却还不如前世的别院,只庆幸的是赵敬没有将他毒哑。“蝎儿,父子之间哪有隔夜的仇,”赵敬口吻温和下来,伸手拍着容殊肩膀道:“只要你回来,你还是为父的好儿子,过往你所做的一切我都可以不计较。”容殊嗤笑出声,“父子?赵盟主高抬了,我不过是你手中的一颗棋子,你精心布局二十年,要的从来都不是儿子,是蝎王。至于这蝎王是谁,重要吗?”说着,忍不住笑起来,“何必在一颗弃子身上浪费时间,你还是再花二十年去培养一个蝎王吧,省时省力。”赵敬怒火中烧,当即抬手就要一掌震去,容殊眼眸带着讥讽的笑看他,一字一句慢慢道:“谋算人心是不是很有成就感?可这世间无一人同你行走,天下之大你到死都只有自己,孤家寡人,实在可怜。”赵敬一把揪住容殊衣襟,怒至极致反而又冷静下来,面容却越发扭曲狰狞,“怎么,你有人陪同所以才敢背叛与我?我知道了,是那个剑仙传人,叫叶白衣对吗?”慢慢放开容殊,赵敬慢条斯理地替他整理好衣襟,低沉的声音仿佛是从喉间深处挤出来,“回头义父就带他来见你,”抬眼斜睨,眼神里透出浓郁的森寒,“带他的首级来见你。”容殊眸子陡地一颤,随即紧闭双眼以免再流露出更多情绪。可便是如此,赵敬也已然发现容殊的变化,大笑着转身离去。容殊被锁在这黝黑的屋子里,只觉时间漫长而久远。身体上的乏力常常会让他陷入半昏睡中,模模糊糊醒来后又不知今夕是何夕。周围几乎没有什么光亮,也没有人,就连一丝丝的声音也没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容殊想,不知道离他被带走已过去几天,但即便只有一小会儿,叶白衣也定会惊吓又担忧,焦虑到不行。叶白衣……叶白衣……迷迷糊糊间,容殊在脑子里反复喊着这个名字,直到一瓢冷水泼在脸上,将他从昏沉中拉回现实。抬眼看去,顿时呼吸一窒,手指下意识蜷紧整个人进入戒备中。“怎么,怕我啊?”南疆巫师微微俯身,朝容殊靠近一分,挑眉道:“好歹也养了你八年,你能成为蝎王还得感谢我的悉心培养,否则今日你的身体还不知道在哪块泥里腐烂着。”从袖袋里掏出块帕子,顺着容殊的额头一点点往下擦拭,经过脸庞到颈项,将其上的水慢慢抚干,南疆巫师笑意可掬道:“你我认识这么久,还没告诉过你,我叫褚郁,和你那位至交好友乌溪师出同门。真要算起来,我还是他师叔。”边说,边将手帕卷成一条勒上容殊喉间,双手拽紧两端收力,道:“不过早年因我研毒,让不少孩子为此送命,所以被老家伙逐出了师门。”容殊勉力往后仰头,却无法挣脱和抗拒喉间的窒息感越来越强烈,甚至空气也在急速抽离,大脑因缺氧而猛地抽痛。似乎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片刻,褚郁松开手。空气一股脑灌进容殊喉咙里,被勒过的地方传来火烧般的疼痛,容殊不受控制地咳嗽,垂下头拼力调整呼吸。“从小到大都这么无趣,要么不反抗,要么就直接杀我。”褚郁捏着容殊的脸迫他抬头,宛如毒蛇般森冷的眼神在他脸上停留,“当年也没少拿你养毒试毒,没想到误打误撞居然让你炼成这至阴至毒的身体,如此一来,就这么白白杀了你倒有点可惜了。”见容殊由始至终不发一言,褚郁手指力度加大迫他张口,“说话,不然割了你的舌头。”容殊冷冷地瞪着褚郁,只恨自己现在被捆锁得无法动弹,否则他定要再杀此人一次,哪怕跟他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褚郁松开手,突然起笑道:“从小就是这个倔脾气,一点儿也没变。”稍稍一顿,突然想到什么般双手一拍道:“也不是,你长大了,都有心仪之人了。那个叶白衣,你费尽心思寻找冰蚕,就是为了他对不对?”说着,提声道:“来人,把东西抬过来。”片刻后,有几人端着一只桌面大的圆形盒子进来,揭开盖后阵阵寒气散开,盒中的冰块里冻着不少冰蚕幼虫。褚郁随手拿起一块冰,里面有着四五只小冰蚕,朝容殊晃了晃道:“你是不是需要这个?”说完用内力一捏,将里面的冰蚕化为了细碎的粉末,从手心簌簌落下。容殊忍不住喊道:“住手!”声音虚弱且沙哑,不过两个字,却磨得喉咙一阵生痛。“果然这冰蚕对你很重要,”褚郁眼睛瞬时点亮,又握住一块冰道:“冰蚕以血喂养,成熟后能吸食人体内的剧毒,怎么,那叶白衣要命不久矣了?怪不得你到处找冰蚕,看来他这是中毒颇深,快没几年的活头了。”一边说,一边捏碎手中冰块。“住手,住手!”容殊用力挣扎,手腕裸露在外的皮肤被磨出一圈鲜红的血印,“你想怎么样?你究竟想怎么样?”“求我。”褚郁笑意满满道:“你求我,求的好听一些,我便将剩下的这些冰蚕给你留下。”“我会杀了你!一定会杀了你!”尽管一说话喉间就剧痛,容殊依然用尽全力朝面前之人嘶声喊道:“你活一次我便杀一次,我要将你千刀万剐,让你后悔活着!”褚郁丝毫不为所动,反而眼中绽放出喜悦的光,一步上前钳住容殊脸颊,喜不自禁道:“我等着你来杀我。你看看你现在这样,跟当年在南疆巫谷偷袭杀我时一模一样,生动鲜活,比平日里的你实在有趣多了。”容殊奋力扭开脸,却挣不开褚郁的手。喉咙已经痛到无法再说话,只能闭上眼睛喘息着,努力使自己平复下来。褚郁松开手退后两步,大笑道:“有意思,太有意思了。我收回刚才的话,长大后的你有意思多了。你要一直这样有趣,我还当真舍不得杀你。”正说着,有人站在门外道:“大师,盟主请您过去一趟,说有要事相商。”“知道了。”褚郁不耐烦地回了句,伸手拍了拍容殊的脸,恶意道:“说好的要杀我,可别先死了,我还等着你来杀呢。”语落,长笑离去。等人离开,容殊脸上才浮现出强忍的愤怒与杀意,眼睛也因仇恨而幽黑如墨。紧握成拳的手指缓缓舒展开,有血丝顺着掌心滑下。容殊调整呼吸,使每一次喘息尽量绵长。身体极度疲累,心却在时刻紧绷着,不曾有一丝的放松。仰头靠上木桩,借此让身体能稍稍得到一丝的舒缓,容殊心想,他会杀了褚郁,会一刀一刀地将这人凌迟。他要让褚郁的痛苦,多过他现在的百倍千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