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矜持 第111节
作者:非期而然      更新:2023-06-01 16:05      字数:2878
  他看向周鼎,“周哥也来了?”周鼎低咳一声:“你好。”说完又冲夏奕的母亲点头问好,神情和动作都有些拘束。夏郁不着痕迹地挡在他身前,对嫂子道:“他是我同学,我们约了去湖边踏青,我拎不动果篮,他就帮我拎上来了。”周鼎附和道:“是的。”嫂子冲周鼎笑了笑,又对夏郁道:“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夏郁不想聊这个,他别开眼,恰好看到墓碑前那束他以为是夏奕他们放的白菊,问:“这束花不是你们放的?”嫂子摇摇头:“不是。”夏郁问:“那是谁放的?”“爱他的人吧。”父亲?母亲?大概率是母亲一个人悄悄地过来。夏郁轻抿了下唇,思绪微乱,心里却感到了一丝安慰。嫂子蹲下身,摆好祭品后抬头:“你们要走了吗?”夏郁嗯了声:“对,再见。”“去吧,玩得开心。”嫂子眼睛微弯,声音温柔,“不用担心家里,家里都很好。”夏奕也冲他们摆手:“小叔叔再见,周哥再见!”夏郁颔首,带着周鼎离开。走到一半,他忽然蹙起眉,想到什么似的回过头,看向夏奕母子——夏奕正跪在墓碑前磕头,而嫂子则站在一旁,手里拿着三根点燃的香。“怎么了?”周鼎问。夏郁摇摇头,正要收回视线,就见嫂子恰好在这时抬起眼眸。目光交汇,她冲他笑着点了下头。夏郁眨了眨眼,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想。他觉得,嫂子虽然总是安安静静的,几乎没什么存在感,但她其实洞悉着一切,也知晓着一切。她可能,什么都知道。第75章下山的路上,起风了。枯叶在石阶上翻滚,山下飘来纸钱焚烧的味道。夏郁忽然停下脚步。周鼎跟着顿住:“怎么了?”夏郁往山顶的方向看了眼,低声说:“我想弄清楚。”周鼎问:“弄清楚什么?”夏郁没有解释,他收回目光继续往下走:“先下山吧,待会我想跟我嫂子聊一聊,我有点问题想问她。”“我去车里等你。”周鼎自觉回避。“好。”下了山,两人分开。周鼎先回车里,夏郁站在石梯入口旁等待。他双手插兜,神色微凝。风拂过面颊,额前碎发飘动,他仰头看着山顶的方向,思绪纷杂。来扫墓的人络绎不绝,不停有人上山下山。他注意着下山的人,等了差不多半小时,才终于等到嫂子和夏奕。嫂子由夏奕挽着手,眼眶微红,看起来像是哭过。她今天穿了身黑色的长裙,头发也挽了起来,上面插着根玉簪,跟往日总是披着长发的样子很不一样。走近了,夏郁才注意到嫂子化妆了。描了眉又涂了浅色的唇膏,还扫了腮红,颜色都很淡,但仔细看还是能看出来。是因为要见夏昭才特意打扮的吗?夏郁抿唇,犹豫一会后还是开口叫住了他们:“嫂子。”待嫂子看过来,他冲她点头示意,“我们能聊聊吗?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嫂子笑了笑:“当然可以。”又对夏奕道,“你先回车上等我。”夏奕离开,就剩下了他们两人。“去那边吧。”夏郁领着嫂子走到了一个较为僻静的树荫下。然后回过身,直直看着对方,一点也不绕弯子道,“你说的那个‘爱他的人’是谁?”之前在山顶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夏郁的第一反应是爸妈,因为他是基于嫂子什么都不知道的条件下做出的推测。但很快,他就感到了不对劲。母亲是不会忤逆父亲的,而父亲特地把夏昭的墓安排在山顶,就是不想再见他。在父亲如此强烈且毫不作伪的厌弃情绪下,即使母亲再难过,她也绝对不敢背着父亲偷偷上山拜祭。夏郁也从来没见过她上山,只见过她趁父亲不在家的时候悄悄念经折元宝。所以,那束花应该不是母亲放的,更不会是父亲放的。那会是谁?夏郁想起了家里那个有着科比签名的篮球,还有他在夏昭留下的书里发现的另一个男性的签名和笔迹。那个签名他仔细分辨过,不是人名,更像是笔名,他知道那个年代很流行笔友。于是他又问:“是那个叫‘江阁秋水’的吗?”嫂子一怔,眼睫颤了颤:“你知道?”果然。夏郁观察着她的表情,点点头:“我是在阁楼的书里翻到的。”嫂子微垂眼眸,目光没什么焦点地落在地上,像是在回想着什么。过了会,她慢慢叹了声气。看到这反应,夏郁紧张地吞咽了一下,他压着声说:“所以,你全都知道。”又攥起手,几乎屏息地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他是不是,是不是骗……”“没有。”嫂子打断了夏郁的话,她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夏郁的眼睛,“他没有骗我,我全都知道,一开始就知道。”夏郁顿了顿,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的女人。嫂子已经不年轻了,她的眼角和唇角都有了细纹,但这些没有让她显得苍老,反而更增添了一份岁月沉淀下来的温柔娴静。在他印象里的她总是很安静,说话也很轻,但同时也没有什么存在感,在一个屋檐下相处了二十年,夏郁对这个嫂子也没有什么太深的印象,甚至他们之间连交流对视都很少。算起来,这还是他们第一次一对一、面对面地交流。也是这次,他才仔细看清了嫂子的长相。也骤然记起了母亲曾经说过的话,他记得母亲说过,嫂子以前是一个交响乐团的大提琴手,在江城小有名气。还有,她叫赵珮潆。夏郁心下放松许多,但还是蹙着眉问:“既然知道为什么还嫁给他?”“形婚。”赵珮潆淡淡吐出两字。见夏郁诧异的眼神,她笑了笑,“这没什么不好说的,被你知道也没事。”说着,她侧过身,仰头望着山顶的方向,用回忆的口吻道,“他有喜欢的人,我也有自己心爱的事业,他不愿意结婚,我也一样不愿意,但那个年代你知道的,孝字大过天,婚姻多数还是由媒人牵线,父母做主,正好我们门当户对,都不想结婚,又都没有办法抗拒,所以就签了协议,做了一对假夫妻。”夏郁的眉头没有松开:“既然是形婚,为什么要生夏奕?”“因为我爱上他了。”赵珮潆的回答直接又简洁,没有一丝遮遮掩掩。夏郁睁大眼,目露惊讶。赵珮潆回过头冲他笑了笑:“你知道吗?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产生爱意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对对方产生怜惜,当一个女人开始怜惜一个男人,就很容易一头栽进去,即使知道那个男人不爱她,即使知道对方有其他爱人,也甘愿飞蛾扑火一样地去爱他。”她神色温柔,语气却无比坚定,“我爱你哥哥,我爱他又怜惜他,我很想帮他,所以才生下了夏奕。”夏郁沉默了好一会问:“他也想要孩子?”“他不要。”赵珮潆的表情很平静,“我跟他一直是分开睡的,他从来没有喜欢过我,更不可能想要孩子。”“那为什么……”她打断了夏郁的话:“因为你的出生刺激了他。”夏郁浑身一震。赵珮潆看了眼周围的人,又往隐蔽的树林边走了走。站定后,她回过身,俨然一副要长谈的模样,夏郁默不作声地跟上,他也想知道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确认周围没人了,赵珮潆开口道:“他本来精神状态就不好,结了婚也没有好多少。他在喜欢这件事上太不会撒谎了,眼里明明白白地写着另一个人的名字,所以虽然他跟我结婚了,但结婚之后跟你父母的关系也没有缓和多少,甚至因为你父母觉得他亏待了我,对他就更是经常指责,让他情绪一直处于很低落的状态。而你出生后,他的状态就更不好了。”具体有多不好,即使过了二十年,也仍像发生在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