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愫/文杨霞麻辣烫一直忙到年三十的上午。前两天小工就回家过年了, 杨霞这几天就一个人忙里忙外，一放假，本来周边上学的上班的固定食客都不来了, 麻辣烫的生意淡了下来。杨霞想了想，开始兼块三鲜锅, 一样是丸子蛋饺粉丝白菜, 每锅里加点咸肉和肉皮，炖成一锅, 算是个新品种。她支了块招牌放到外面，招牌上用画代替字，画了一个三鲜砂锅, 二十六元一份，白米饭不限量。丸子是各种麻辣烫里的丸子, 要是点海鲜砂锅呢，除了虾还有各种鱼丸蟹棒，本来淡下来的客流, 又多起来。这周边都是老小区，老人家拿着退休工资，还是愿意在外面吃点喝点的，过年家里都忙, 门口的小店这么一个砂锅，两个老人吃足足够够。杨霞下料足，一份的量很扎实，端出来蛋饺肉圆都看得见, 还人家直接拿个钢盅锅来，打包带走回家吃。“我打包带回去，再添两个小菜, 吃得很好类。”老小区里人传人，很快就都知道了，这边砂锅味道好，价格也公道。杨霞已经连续两年没回家过年了，自从佟建跟她离婚，她就没回去过。但这婚也没这么容易就离，拖到现在，也还没正式离掉，不是她不同意，是婆婆不同意，还打电话来劝她。“男人嘛，你就当他在外面撒了泡尿。”听听这话说的，杨霞一声不出，把电话给挂了。佟建他妈看从前在她面前服服帖帖的儿媳妇，竟然挂了她的电话，气得要命：“她现在开店赚钱了！还敢给我看脸色了！”但气归气，劝还是要劝的，佟母觉得自己自打讨这个儿媳妇进门，还没这么窝囊过！可她不敢再像原来那样，对杨霞横眉毛竖眼睛的，就怕她真的要离婚。儿子都能那样了，她还觉得杨霞该先低个头，求一求佟建。再说了，两人还有小伟呢！再怎么也不能放下孩子啊！杨霞虽然自己不回去，但她不禁止小伟回去，奶奶带了他这么多年，过年了，他该回去给二老拜个年的。礼品她也准备好了，让儿子带回去。四盒保健品，两盒给公公婆婆，两盒给爸爸妈妈，她还叮嘱儿子：“你想什么时候上来就什么时候上来。”佟小伟低头答应了。杨霞的小灵通响了，这串数字她没保存，一眼就知道是佟建的电话，她把电话递给儿子：“你爸来接你了。”小伟接过来，佟健的车就快到了，他跑闵行工地的时候，江烨把淘汰下来的旧车给他开。“我到了，你快出来吧，外面不好停车。”小伟拎上东西出去了，他坐上车，爸爸一句也没问妈妈的事，连眼睛都没往店里扫过一眼，车里还有一股香水味。“考得怎么样啊？”佟建问。“就那样。”佟小伟打开窗户。风吹进来，佟建啧一声：“你这孩子，开着空调呢，不冷啊？把窗关上。”佟小伟不理，在城里还好，越开越偏，越偏风越大，佟建自己把窗关上，他刚一关，佟小伟就又把窗打开。“干什么你？不冷啊？”“车里臭。”“胡说八道！”佟健吸两口气，车里哪有味道啊？为了回去过年，他还特别去洗过车呢，今天洗车那是个什么价钱！佟小伟从后视镜里看了爸爸一眼，不再开口说话。一路上不停有电话打给他，佟建明显因为有儿子在身边，说两句就挂了：“我回来再说。”等接到亲妈的电话，他又是不同的口气：“快了快了，马上就到家了。”对面似乎问他杨霞回来没回来。佟建没回答，把电话给挂了。佟母早早就在门口，现在条件好了，村里盖楼的越来越多，但佟家的小楼还是最体面的，门前一个大院子，佟母就站在院门边。一看见车开过来，脸上笑得像朵花一样，看到佟小伟就说：“又瘦了，你妈真是，是不是光顾着开店没给你吃饭？”“我妈开的就是小吃店，店里多的就是吃的。”佟小伟一溜蹿进家门。桌上已经摆着饭菜了，往年要等妈妈回来做菜，连着两年不回，奶奶放弃了，自己早早做好了菜。佟建掏出两个大红包给爸妈，他妈拿了红包问他：“真不回来了？”一看佟建不说话，他妈心头的火就直冒：“你还真想离婚啊！外面那狐狸有什么好？”她连人都见过了，烫得那头，穿着皮裙子，完全就是电视剧里面坏女人的样子。佟建不愿意敷衍他妈：“哎，以后再说。”说完就出门去了。佟母眼看管不住儿子又去找孙子：“你妈平时跟你说什么没？哭没哭？她念着爸吧？那女的呢？找过你吗？”一长串的问题，佟小伟摇头：“没有。”“真没哭？”佟母不相信，那怎么会没哭呢？这么大的事儿，佟建都不要她了，她还能不哭？“你半夜里面没听见你妈房里有声儿？”肯定是偷偷哭的，瞒着孩子呢。佟小伟撕开一包虾条，咔擦咔擦吃起来，虾条屑掉的满地都是，佟母也不埋怨他，转头跟老伴说：“心肠可真硬，她也把自己当个人！”这意思就是混出来了，活得像个样了。佟小伟听见，他一眼也没瞥过去，不知道现在妈妈在家怎么过年。杨霞放自己几天假，她就住在麻辣烫门脸儿后面的小区里，租了二室一厅，房东是对退休的老夫妻，也住在这个小区，看她单身一个带个孩子，还挺照顾她。过年了，还给她送了点糖来。杨霞一个人过年，也想过得有滋味一些，她慢慢去菜场，在熟菜店里买了好几样菜：“这个拌耳丝给我称一点，还有这个红肠沙拉，烤子鱼也要点。”她一个人吃，不多买，但每种都要有。过年时的水果卖得贵，她也买了，那种放在塑料盒子里卖的草莓，她挑了盒个头大的，这个今天看春晚的时候吃。橙子苹果平时吃，明天后天，店都不开门了。她拖着进货的小推车，把买的菜一包包放在里面，买了年糕，再买馄饨，摊主也是个女人：“大姐，你包了吧，你包了这点，我也回家去了。”还剩大概三十多个，那女主说：“最后这点料最足了。”杨霞想想人家也是做生意，做生意的今天都想着赶紧卖光，回家过年：“行，我包了。”“谢谢大姐，我给你算便宜点。”新鲜的鱼一条，五花肉五斤，再买点鸡蛋百味结，做肉的时候放在里面，吸了汤汁特别入味。她买完鸡蛋才反应过来，以前家里红烧肉里放鸡蛋放百叶，是因为肉少，家里别人吃肉，婆婆跟她就吃百叶结，沾点肉味就算荤菜。她一下不动，摊主就问：“到底要不要？”“要！”以前是以前，现在她就做个自己爱吃的。买完菜回家，炖肉做鱼，再做个冬笋老鸭汤，小小一间厨房，满是香味，自己出来过，才知道给自己做饭有多舒心。到了晚上，厅里的灯开得亮亮堂堂的，打开电视机，杨霞还摸出一瓶酒。她也不知道什么好喝，超市里面买了瓶红酒，六十九块钱，挺贵的，人家还送她一个开酒器。她找个茶杯倒了点，舒舒服服坐在椅子上。椅子上都放着她织的毛线坐垫，以前一天她能织好两个，现在四把椅子的还没凑全呢，把门锁上，看起春晚来。电视小品里面黄宏正在种花藏私房钱……杨霞小灵通响了，是陈姐给她打的电话：“小杨，过年好啊！”“陈姐！新年好！”陈姐的小姐妹都回乡过年去了，杨霞在城里根本没亲戚，陈姐说：“小杨，我们俩明天出去逛逛吧，去城隍庙，看看灯，吃个南翔小笼包，一年到头了，我们也休息休息。”“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