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愫/文圆圆在梦里都已经找了三四个厕所了, 她先梦见家里的，然后是学校里的，最后连幼儿园的厕所都梦见了。她梦见幼儿园里那一排小抽水马桶, 马桶上坐满了小朋友, 她一直在排队, 怎么排都轮不着她。急得她团团转。林文珺就在圆圆团团转的时候把女儿拖起来了, 她晚上看到空玻璃瓶子就知道圆圆肯定要起夜。谁知她睡得这么熟，叫都叫不醒, 好不容易拖起来，第一句就是上厕所。“快去快去。”圆圆憋得不行, 差一点就画地图了, 终于上了厕所, 坐在马桶上她还说：“妈妈，我以后睡觉前再也不吃糖水罐头了。”圆圆上完厕所爬上床, 一沾枕头又睡过去。等她早上醒过来的时候，一时间搞不清楚妈妈是真的叫自己起床上厕所了呢？还是她梦里梦见的。她在被子里扭一下, 伸手摸一摸，摸到屁股下面是干的, 这才松口气。林文珺来叫她起床了：“快起来了, 要去给爷爷奶奶飘钱。”圆圆打个哈欠，慢慢腾腾坐起来穿衣服, 林文珺热了点麦芽塌饼。这是茶厂食堂里做的, 还有一盒青团, 一盒水磨粉团子，一盒烧卖，刘师傅包了许多给林文珺：“当点心吃。”江烨坐下来就说：“怎么不煮点泡饭呢。”“你煮啊？煮完你收拾？”江烨不说话了，他倒了点热水, 热水就团子，圆圆吃不下太多糯米，她把团子里面的馅儿抠出来吃了。全家吃完早饭，坐车去上坟。车子开到江惠锦家楼下，拿上一大包锡箔纸钱，还有供果。她提前已经带着玲玲去过了，扫坟拔草，弄得干干净净的。江惠锦凑到车前来：“文珺啊，今天到家里来吃饭吧，我做几个菜。”她说的到家里来吃饭，可不是她们现在住的，玲玲名下的那套房子，她说的来家，是去甘跃进那儿。林文珺摇头：“别了三姐，我还要去厂里呢。”“那江烨来吃。”江惠锦眼睛盯着弟弟。江烨摇摇头：“不吃了，忙。”他才不想看甘跃进那张脸，玲玲高中学费，他出一半，不是计较这点钱，他是觉得甘跃进不像个样子。怎么说呢，他这两个姐夫，各有各的“不是个东西”。在钱财上，王金龙不是个东西；在对孩子上，甘跃进不是个东西。车子开出去，江惠锦还在送他们，江烨忍不住叹口气，嫁这样的，倒还如大姐那样，一个人过要强。“你叹什么气啊？”林文珺问他，看他不说话，猜测说，“是不是想到大姐了？”年年清明前后，江烨总会想起来。江宁在后面听见了，把随身听的音量调小，听爸爸妈妈说话，她还没告诉他们，大姑回来了。林文珺把江烨没说的话说出来了：“过得像三姐那样，不如像大姐，清清静静的。”江烨斜了她一眼，这中话怎么能在女儿们面前说？“你胡说八道什么？”轻声的反驳她，“不结婚不生孩子，那以后老了怎么办？有个病啊痛啊，谁来照顾？”这就是上辈子，林文珺对江宁的担心，她害怕女儿老了没人照顾。林文珺笑了，她用江宁当时回答她的来回答江烨：“到时候说不定机器人技术就成熟了，用机器人养老。”“再说了，生了孩子就能指望得上啊？”人什么时候都先指望自己。江烨鼻子里面哼哼一声，不搭理她了。到了地方，林文珺先下车，带着女儿们爬山。江连清的丧事十分风光，连墓地都是最好的，最高的，每年来都要爬好一阵呢。父母的墓挨在一起，都已经打扫过了，江宁看见奶奶那边摆着个小瓶子，里面插着几朵小□□花，好像就是这周边开的野花。照例一只板鸭，两盘水果。“大姐来过了。”江宁憋住了没说话，现在大姑姑跟玲玲姐姐应该已经见面了吧。江宁并不觉得大姑姑的为人，像二姑姑说的那样冷情，不念家里人。她觉得大姑姑就是太念着奶奶了，所以才会这样。甘玲为了见大姨，早早就在想要穿什么衣服背什么包。想来想去，她穿了一身校服。她也没什么春天的衣服，冬天的倒有很多，舅妈给她买的，每次都是过年的时候买，就都是冬衣。小姨也想给她买，但她不要，学校里都穿校服，能省就省掉了。妈妈工资低，家里经济紧张，虽然舅舅给的钱不少，但她把这些消费降到最低，出去读大学，她得存些钱。她们约在观前街见，玲玲其实已经不太记得大姨的长相了，上次见面，还是爷爷的葬礼上，大姨特别严肃。连二姨看见她，也一句话都不敢多说。甘玲站在她们约好的地方等着，江惠娅一眼就认出她来了，典型的江家人长相，眼睛眉毛都姓了江，就是皮肤黑一点。“玲玲。”她走过去，看着这个怯生生给她打电话的外甥女，上回见的时候她还太小了，再见已经是大姑娘。玲玲张了张嘴，她从小到大，这才是第二次见江惠娅。江惠娅对她笑了笑，笑得特别教导主任，但玲玲莫名松了口气。“吃饭了吗？”江惠娅问。“吃过了。”江惠娅看看她：“我没吃，我们先吃点东西去吧。”先吃饭，然后看成绩单，玲玲念高二，选文理的时候她选了文科，江惠娅看完成绩问她：“这儿有这么多大学，你为什么想到外地去？”江惠娅自己也曾经面对过这个问题，所以她愿意帮忙，甘玲咬咬嘴唇：“我不想呆在本地。”她想离爸爸妈妈远一点，也许离得远了，他们在她心里的形象会好一些。江惠娅看着她，点点头，从包里拿出一叠资料，又拿出原珠笔，按照玲玲现在的成绩划出了她可以考虑的学校和专业。“黑色是你保持现在的成绩，稳定能上的学校。”资料上很详细，这些学校的排名，和最强的专业，全都用写了下来。“红色的，是你努力一年，可以试试挑战的学校，这所是我任教的学校。”江惠娅点点用红笔圈中的一所学校，她把这叠资料递给玲玲：“我能做的只有这些，别的，都要靠你自己。”“谢谢姨妈。”甘玲接过这厚厚一叠的资料，她以为这次见面，已经结束了。谁知道江惠娅说：“走吧，我们去逛街。”她给甘玲买了一支好笔，本来想祝甘玲前程似锦，想到三妹江惠锦，这句话还真说不出口：“祝你考上理想的院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