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绿翘
作者:郁桢      更新:2023-06-02 10:36      字数:4292
  六月二十三,肖福从南阳回来了。荣筝私下里见了他。肖福奉上了顺路去了通许从庄子上带来的一筐梨,又道:“小姐吩咐的事,小的已经办妥了。廖大太太果然就相信了了凡师父的话。小姐请放心。”有了肖福的这一句,荣筝哪能不放心的,她笑着点头:“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我放你两天假,你回去休息两天再进来吧。”肖福称诺。“好了,没什么事,你下去吧。”肖福便退了出来,心中还很疑惑。他家小姐是如何知道南阳有个解结寺,里面有个了凡师父的怎么就能预料到十九那天廖大太太必定会去那寺里上香而不去别处他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了凡师父信了他的话,不过一切都像是在小姐的预料之中。听说小姐以前并未出过远门,让人好生意外。这边崔尚州也从南阳回来了,他此去南阳大概耽搁了一个多月,回来时还给沐瑄带来了一个人。当崔尚州将一个三十几岁,布衣布裙的女人往沐瑄跟前一领时,沐瑄疑惑的望了一眼崔尚州:“此人是”崔尚州对沐瑄道:“君华,这就是您让我找的人。”沐瑄大骇,他打量着跟前的这个女人。这个女人他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问道:“你姓什么叫什么是哪里的人”那女的回答:“钟氏,南阳人。”崔尚州有些急不可耐的替钟氏说:“君华,她就是您要找的绿翘”“什么”沐瑄无比震惊,他死死的盯着地上那个垂头的女人,又看了一眼崔尚州。问道:“你如何找到她的”崔尚州说:“是雷嬷嬷告诉我的。”沐瑄想起了上次见到了雷嬷嬷,雷嬷嬷可什么都没和他说。沐瑄惯是能耐得住性子的,他对崔尚州道:“带她下去换身干净的衣裳,吃顿饭吧。”崔尚州便对绿翘道:“走吧。”“等等,郡主她知道这事吗”崔尚州忙说:“我一找到她就往这边带了,因为不知道你是什么打算,所以不敢贸然往山庄带。”沐瑄点头道:“你做得很好。”崔尚州领了绿翘去别处用饭。沐瑄缓缓的坐在了炕上。觉得喉咙里很干渴。正好桌上有一盏茶,他端了起来想往嘴边送,偏偏手抖得十分厉害。茶水将前襟给洒湿了。他不得不把茶碗重新放下,强行抑制住自己的情绪,镇定下来。他怕什么,总算是见到了当年的关键人。真相很快就要大白了,他该高兴才对。有什么好害怕的。“大爷,府里三爷来了”保康在帘外通传了一声。他这时候来做什么沐瑄有些疑惑,不过还是道:“让他进来吧”很快的,沐瑢自个儿揭了帘子走了进来。笑着向沐瑄拱手说:“大哥,近来可好”沐瑄点点头说:“你来了”沐瑢自己大大方方的在炕沿上坐了,一低头便看见洒了在炕桌上的茶水。以及沐瑄衣襟也湿了。沐瑢取笑了两句:“哟,大哥这是做什么。怎么茶水洒得到处都是”沐瑄的整个心思都在绿翘身上,弟弟说什么他一句也听不进去。“大哥,父王让我来问问您,问您中元节要不要回去祭祖”沐瑄终于镇静下来了,听见弟弟这么说,皱眉道:“你可见我以前回去过”沐瑢想,他大哥连过年也不大回去,更别说什么中元节了,结果早就在预料中。“倒也不意外。还以为今年郡主大姐回来了,大哥也要跟着回去的。大哥,我有几个交好的朋友,约了重阳去打猎。我向他们夸赞大哥的骑射了得,他们都想一睹大哥的风采。大哥要不要一起去啊”沐瑄眼睛也没抬一下,不过语气倒还算温和。“好好玩吧。”沐瑢知道说这话有些妥当,不过他也想在朋友面前挣回面子,不免夸了海口,此刻有些羞愧。沐瑢在跟前坐了不过一刻钟便告辞。沐瑄点点头,他心里还惦记着绿翘,也就顾不得沐瑢了。沐瑢从沐瑄的禅房里出来,却看见了崔尚州在院子里和平康说话。崔尚州笑着和沐瑢招呼:“三爷来了”“原来崔七爷也在这里。”两人不过打了个照面,沐瑢正欲走时,却见那泡桐树下站着一人,之所以引起了沐瑢的注意,是那人身上的衣服显得很不协调。空空荡荡的僧衣挂在那人身上。那人低着头看不清她的长相,不过沐瑢却一眼看清了那是个女子,挽着发髻,插着银簪。沐瑢心下大惊,心道这人是谁怎么这里会有女人他和崔尚州只打了个照面,并未深谈。他匆匆而别,走到院门的时候,又向院子里张望了一眼,却见崔尚州领着那个奇怪的女人往沐瑄的房里去。殊不知沐瑢这一好奇心惹出了几桩王府不得安宁的大事,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却说崔尚州领着绿翘往沐瑄房里去,沐瑄已经镇定许多了。崔尚州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这里也没有女人的衣服,只找了身还算干净的僧袍。”绿翘低着头,看不清她的脸色,恭恭敬敬的给沐瑄行了一个礼。沐瑄点点头。他对崔尚州道:“崔七,你先出去。我有几句话要单独和她说。”崔尚州称是,退了出来。沐瑄掏出手绢,将炕桌上洒出来的茶水给抹干净了,慢悠悠的重新倒了一碗茶,念及绿翘当年是伺候母亲的人,便对绿翘说:“坐那绣墩上吧。”绿翘这才告了座。他又恢复到了一贯的心静如水的状态,缓缓道:“听说你在我母妃面前伺候了十年。几岁到的母亲身边刚开始是管什么的”绿翘顿时觉得汗涌如浆,战战兢兢地答道:“回大爷,奴婢是七岁到娘娘身边服侍的,起初只是个负责照顾花草的小丫鬟。”“哦,这么算来你是从柴家过去的”“是,奴婢管了两年花草,王妃见奴婢照顾花草还算尽心。才慢慢的从小丫鬟晋升为三等丫鬟。二等丫鬟。后来又机缘巧合才随王妃一道去了王府。”沐瑄对于母亲身边这个大丫鬟隐约还有些印象,便又说:“到王府后,你负责母妃房里的什么”绿翘说:“奴婢管娘娘的衣服首饰。”“绿檀呢”绿翘听见了昔日里这个好友的名字。身子不由得哆嗦了一下,头垂得更低了,恭敬的说道:“绿檀姐姐负责娘娘的银钱。”“哦,这么说来绿檀在母妃面前更得脸呢”“是的。绿檀姐姐是柴家的家生子,自小就跟着娘娘的。”沐瑄又问:“那绿檀在哪里。你可知道”绿翘抑制不住的恐慌,语气也哆嗦起来,口齿不清的说:“她死了,十年前就没了。”沐瑄也不算意外。道:“怪不得我让人四处打探她的下落都没音信,不过她是怎么没的”绿翘脸上的汗顺着滚进了衣襟里,手心里也全是汗。哆哆嗦嗦道:“据说据说是失足落了水。”“你抬起头来看着我”这是沐瑄第一次命令她。绿翘缓缓的抬起了头,这才看清了沐瑄的长相。心道,这些年了,瑄大爷已这般大了,容貌倒是齐整,眉毛长得和王爷像,眼睛却和王妃像。只是此刻沐瑄的眼中迸裂出的寒光让绿翘不寒而栗,只看了两眼又垂下了眼睑。“怎么不敢看我的眼睛”“奴婢,奴婢不敢”沐瑄冷笑了一声,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茶,放在炕桌上的手渐渐的捏成了拳头。“我问你,母妃走的时候她可曾有什么话留下来的”绿翘忙道:“娘娘惦记着大爷和郡主,一直喊的是您们的名讳。”沐瑄玩味道:“是嘛。”“奴婢不敢说半句假话。”“那就好。我自然也不希望你拿假话来骗我。那我再问你,母妃走的时候府里是个什么情形”绿翘有些糊涂,更不知该从何回答,茫然道:“不知大爷要从哪一件听起”“大夫说了什么话开的什么药谁熬的药,谁送到跟前的谁伴的夜母妃病得厉害的时候见过些什么人太妃做了些什么”沐瑄知道他想要得到的答案不那么容易,只好从这些细节入手,希望能通过这些方面,发现些蛛丝马迹。绿翘脑袋嗡嗡作响,只得一件一件的回着沐瑄。“因为娘娘的病发得急,正好寻常来我们家看病的曾太医不在,太妃给请的是一个姓张的大夫。大夫说娘娘的状况不大好,小公子胎死腹中,死胎又很难下来。给开了催产的药才落了下来。下来后,娘娘的情况一直不好,大夫又给开了药。至于具体开的是什么,奴婢不晓医理,所以也不认得。这些都是太妃当初看过,点过头的,才让人给拿的药。”“负责煎药的是小雀”说到这里时,绿翘的声音低了几度,又停顿了半刻才接着说:“负责喂药的是绿檀。当晚那么慌乱,谁也不敢睡,娘娘身边四个大丫鬟轮流值守,谁都不敢懈怠。娘娘身下的红始终止不住,精神也不大好。再加上小公子一出生就死了,娘娘忧心过度。除了太妃来见过两次,也没见过别人。”“太妃说了什么,你可还记得”绿翘心下一慌,接着说:“太妃只说让娘娘安心养着,不怕的。将来还有机会。”绿翘的回答没有一丝瑕疵,沐瑄就是要找漏洞一时半会儿也发现不了。他沉静了半晌,慢慢的捻动着数珠,过了一会儿才问:“煎药的小雀呢她在哪里”绿翘又立马紧张起来,耳根通红说:“小雀也没了。娘娘走了,太妃责怪娘娘身边服侍的人不尽心,小雀受不得委屈就上吊了。”“上吊呢”那时候沐瑄虽然还小,但也记事了。府里有丫鬟上吊的事,他却是第一次听说。当初他身边服侍的人一大堆,可能是有意要瞒着他,所以一点风声也没听过。“是是啊。”沐瑄将绿翘说的话在脑中过了几遍,点头说:“好,你先出去吧。”绿翘大舒了一口气,忙起身道:“奴婢告退。”绿翘走后,崔尚州进来了。“对这个人你有什么安排吗”沐瑄问道:“她可有家人”崔尚州说:“好像没有。是雷嬷嬷告诉我她住在解结寺后面的一处不起眼的院子里,听说从王府出来后也没嫁人。”“那她这些年是怎么过的以什么为生”“据说是自己买了块地,种点菜,养些鸡。自己做些针线换些油盐柴米。”沐瑄沉吟道:“她的回答没有一点破绽,像是早就想好的对词。不过也并不是没有疑点。这个人你可得帮我盯紧了,要是她再不见了的话,可能所有的线索都断了。”“那我找处可靠的地方安置她。要不把她送到山庄里去”沐瑄摆手说:“不成,暂时还不能让姐姐知道。”“知道了,我会找个保密的地方安顿她。”沐瑄这才放心的点点头。崔尚州又想起什么事来,笑着和沐瑄道:“君华,这次去南阳倒还发现了另一件可笑的事。”“什么事”“我发现了荣家三小姐派去解结寺的一个小厮,这猴儿倒有几分机灵。我让人暗自跟踪他,后来竟然让他给发现了。”“哦,她派人去南阳做什么”“是呀,我心下好奇才留意观察了两天,发现那小厮是去找寺里的一个法号了凡的师太。不过三五天,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段,那师太就很听他的话,十九观音会那天,师太留了廖家太太吃斋,说了廖家长子姻缘的事。”沐瑄皱眉道:“这些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他不怎么感兴趣。“是有些乱七八糟的。不过之前听说廖家派人去荣家提亲,要为廖家的长子求娶荣三小姐。后来也不知那师太说了什么廖家太太便后悔和荣家结亲了,说再也不要结这门亲事。”“哦”“我怕耽搁了你的正事,就没有再打听下去,要是你感兴趣,我会想办法打听清楚了凡师太到底给廖大太太说了什么,还有荣家的小厮到底为何要去找了凡师太。”沐瑄摆手说:“算了,荣家的事和我没什么关联,由着他们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