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节
作者:一纸情书      更新:2023-06-04 07:34      字数:2869
  兮渊打开神识搜索,寻着木鲲王幼崽穿山过海,路遇别鹭一行。想到先前无法再往外传递消息,许会被误认为失踪,传音道,“让你们担心了。”别鹭一喜,停舟望着舟前现身的青轿,“师叔,你真还在这个方向,兮霜竟然没指错!”兮渊眸中涓涓涌动的春水骤然停滞,“你说,兮霜?”“啊!”别鹭惊叫一声,道,“师叔你还不知道,兮霜诈尸了,你前脚走,他后脚就醒,你说巧不巧?”别鹭一边凑近青轿一边絮絮叨叨,“别说这兮霜还挺有孝心,不枉你执意收他为徒,为他守尸,这次为了来九重关找你,竟然拼死筑基一夜白头,活活挨了三千道雷,也不知这老天跟他什么仇什么恨?”信息量颇大,兮渊目光环绕一圈灵舟,路过一张张饱含仰慕想凑上来却不敢冒犯只能远观的弟子们,没寻到兮霜。“他在哪儿?”别鹭指了指来路,也说不清陆寒霜入海是何打算,“师叔,我们是再休整一夜,还是连夜回——”“去”字未说,眼前竹帘已落,青轿顺着别鹭手指的方向如箭矢射去。转瞬,不见踪影。……陆寒霜从海底深暗捞出卡在裂缝的木鲲王幼崽,足有一人高的植物,能遮挡住他大半身影。月光铺满海面,波光粼粼。兮渊乘轿飞来,视觉敏锐,第一时间发现水面如海藻荡开的丝丝白发如雪,目光微凝。少年破水而出,面容身影都被挡得严严实实,看不真切。几近悬中的圆月,微光洒落,勾勒斜影,投入湖面,隐隐约约扭扭曲曲,生动非常。兮渊掀帘的指头微微一紧。少年踩剑飞起,圆月恰升于正中,青锋一顿,少年突然捂嘴,从飞剑上翻了下去,坠落海面。兮渊瞳孔猛缩,抽出坐下铺叠的绫布,一扯再一展,扔出窗外。千钧一发之际,法力粘接的长绫卷住少年的腰,将人从玄穴口前捞走。兮渊一卷长绫,拖着少年,飞进青轿。落入兮渊怀中。少年浑身颤抖,像是惊惧蜷缩在草丛中弄出簌簌声响的小动物,令人忍不住心生爱怜。“莫怕。”兮渊轻抚少年弯曲的脊背,掌下冷汗津津已渗透衣料,他动作一顿,这显然不单是受惊过度,他扭过少年的脸,惨白的面上双目紧闭,睫毛抖动如断翼蝴蝶,牙齿打颤唇瓣开合间,可以窥见其中血色。兮渊皱眉。“这是……”没了佛珠庇护又遭此处天道排斥,陆寒霜怨毒发作,早已意识迷离。“师叔!”轿外别鹭已经带人赶来。兮渊落下轿帘,略一思索。联盟的人醒来发现破元斩失踪,必会大肆搜索,“你先带人回去。”“那你呢师叔,我们本来就是来找你的,还有兮霜呢,你见他了?”别鹭一连发问,靠近轿子,被兮渊叫停。“莫要过来。”兮渊道,“我与兮霜还有事要办,你们且先离开。”打发走别鹭。兮渊交还木鲲王幼崽,隐轿落在崖底。垂首,怀中少年的痛苦一望便知。怨念缠身,三千雷击,天道都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留着他,兴许真是个祸患。这样想着,目光触及少年雪白的发丝,兮渊眸中微起波澜,终究指尖一动,抬手拭去少年额角的冷汗,拈起一缕湿发,挽到少年耳后。一手托起少年,让他枕着自己肩膀,掌心贴上少年单薄的脊背,灌入灵气,疏导紊乱的内府,排出侵入体内的怨气。再打开神识构建精神领域,密不透风包裹住少年,阻隔阴气渗透。圆月微斜,不过一刻。昏暗轿中,却似天长地久。幽幽亮光下。兮渊用目光描绘少年的脸,表情竟有些隐晦之感,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似被乌云遮蔽的天光。陆寒霜渐渐转醒,睫毛一颤,缓缓睁开眼。原本乌黑的眼珠子恰如两个圆润雪玉,浅淡剔透直达人心,只有坚硬,不见棱角。“我早前便觉得,这张脸十分适合你,远胜你父。”兮渊的声音打破一室昏暗,表情亦如天光破云,一如既往明媚温和,不染阴霾。陆寒霜彻底清醒,推开兮渊,眸中刚遭受痛苦而微微展露的一角脆弱,再次被寒冰包裹,仿佛先前的一瞬温软只是错觉。两人目光相对。陆寒霜隐约记得兮渊所为,启唇,含在口腔的血流出唇角,他咽下道谢,刚要擦血。一只手先他一步按上唇瓣,细心擦拭。不冷不热的指温,亦如眼前的男子一样,不温不火,让人猜不出看不透喜欢不起来。第84章 劫象惊世陆寒霜侧脸闪躲,抹擦唇角的指头一重。若不是痛感与压力传到齿龈, 他几乎会被眼前男人脸上的温煦和善骗到。“何必如此, 有话直说便是。”拭血的手稍微一移, 拇指捏上少年下巴,抬起小脸。兮渊垂眸, 长睫似箭矢排排列于弓弦,疏冷垂落的阴影让一双眸子露出几分高深。他目光专注, 端详少年的脸。少年表情寥寥,却全然不是早前的木然,而是剑锋结霜的冷然, 能感到灵魂的鲜活重量。打量许久, 兮渊松开指尖,挪开视线, “夜深露重, 你刚遭一回罪,先休息休息。”陆寒霜确实疲惫, 没有精力与他耗, 仰头倒向轿子另一边。未触轿壁, 一只宽厚的手掌从头后伸来,挡在轿壁前, 拦住他的头, 揽到膝头。兮渊理理膝前衣摆褶皱, “你原先甚喜枕膝。”陆寒霜忆起兮渊养尸的种种传闻,皱眉。“如今, 可是不喜与我亲近了?”陆寒霜没有心力于小节上计较,顺从闭目休憩。兮渊轻拂陆寒霜眼皮。“无需多想。”陆寒霜睫毛一动,兮渊不说,他本也不会放在心上揣测琢磨。兮渊于他,不过一个价值丰富的地标,他匆匆而过无心驻足,怎会在意兮渊的想法心思?少年的凉薄冷情从眼角眉梢泄出,连隐藏都不屑。兮渊目光滑过古琴惊涛,伸出的手没有提起琴,而是掀开竹帘。静夜迷雾笼月。他彻夜不眠。“委实有些不好。”兮渊回眸,瞧一眼膝头少年。木呆呆几如摆件时,没觉得有什么,现注入灵魂,哪怕静如死尸一样,却连微弱的呼吸都让人神经震颤。这样,实不算好。太容易让他心软。先师所言,那种劫数般的危机感,第一次无比清晰笼罩心头。翌日。陆寒霜醒来时,头下枕着坚硬的竹席。早前汗湿的衣服已经清洗烘干放置一旁,他只身着里衣。他掀帘张望。岸边巨石上有个坐轮椅的静默背影。风拂长发,浪打衣衫,一个传讯纸鹤从男人指尖放飞,扑扇翅膀远去。仿佛察觉到注视,兮渊回首望来,“醒了便出发吧。”“去哪儿?”陆寒霜问着驱轮椅驶来的人。兮渊掀帘进轿,“去寻你的药。”陆寒霜眸中温度顿减,兮渊却不在意周身饱含探究的阴凉视线,收起轮椅,隐起青轿,悠悠飞入云雾。轿内一时有些静默。“你可知你身负怨毒,因果深重?”兮渊朝陆寒霜看来。陆寒霜不言。“可愿告诉我?”陆寒霜不语。兮渊收回目光,声含叹息,“你兴许不知,也兴许是知而不愿。不论你作何想法,我既然身为你师,便不会害了你去。”陆寒霜不再沉默以对,语气平平,“……生而带怨,许是前世造孽太深,我也不清楚。”兮渊唇角弯了弯,虽是笑的形状,却掀开帘子望着轿外,没做回应,可能并不信他的这番解释,却也无意再为难他。“罢。”兮渊道,“解你的怨毒要紧。”“你不是来追侍从昔语,寻破元斩的?”陆寒霜问完,兮渊的神色便有些微妙,目光悠悠绕着他转了几圈,反射性的打量与探寻。陆寒霜面不改色,一双眸子含冰带霜颇为无畏,撞进兮渊眼中,让他睫毛一颤,低语一句,“真不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