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作者:深井冰的冰      更新:2023-06-05 16:44      字数:2712
  夏毅凡手里拿着半瓶存酒:“不喝酒?”季随:“废什么话。”“浓的?”“越浓越好。”“大晚上喝这么浓的茶,你也不怕睡不着觉。”“晚饭齁着了。”“得咧,我去烧水。”夏毅凡掂着茶壶绕过吧台,去厨房烧水泡茶。说来说去,不就是想支开我吗!夏毅凡离开后,季随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双肘支着吧台,低头刷手机。倪莱双手攥着酒杯站在他的左侧,能清晰地看见他紧绷的下颚线和紧锁的眉心,全身上下写满不爽,密密麻麻像蚂蚁搬家。她踟蹰了下,提上一口气,说:“你认识这条街9号院的房主吗?”季随像是没听到,刷着手机没应声。倪莱提高音量,重复问了遍,季随眼睛盯着手机,依旧没反应。“……季邪。”倪莱叫了声他的‘名字’,“我想租这条街9号院的房子,你能给我房主的联系方式吗?”季随没抬头:“不租。”倪莱:“你把电话号码给我,我亲自和房主说。”季随:“说了不租。”语气极其不耐烦。倪莱不吭声了。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季随拿着手机站起来。夏毅凡正好拎着茶壶走过来,见季随要走:“这就回去?不喝茶了?”季随把手机揣进裤兜里:“你自己喝吧。”夏毅凡问:“院子租了?”季随:“租屁。”在一旁安静站着的倪莱突然把酒杯往吧台上一放,腾出手来揪住季随的t恤衣摆,抬脸看他:“你给我找个能住的房子。”面无表情,眼珠乌黑明亮,倒映着他的样子。整个人倔强而清冷。“你……”季随突然就想起夏毅凡在微信里说她小模样挺可怜那句话。你他妈!十五岁那年冬天某个下午,她死里逃生地跳上季随的单车后座,请求他送她回家。她说了城东一个地址,季随骑着单车载她到了后,她攥着单车座位架子不下来,又说了城南一个地址,低着头小声央求他。季随没脾气地把她送到城南,结果她跳下单车,向着楼道口刚走了两步又倒回来,伸手死死攥住他的外套下摆,一双乌黑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麻烦你,再把我送回刚才那个家。”当时季随气焰蹭一下冒出来。他猛地把单车撂在脚边的一堆冻雪上,瞪着她,吼:“你他妈——”她弓着背,低声急急打断他:“他们在楼道里,我看见了。”她当时的样子,和现在一模一样几乎分毫不差,清冷,倔强,可怜。现在的样子啊。季随在心底叹了口气,改口说:“我去撒尿。”倪莱看着他的眼睛,渐渐松开手。“……”夏毅凡眨了下眼,“我今天刚刷的马桶,倍儿亮,里面的水干净到能舔着喝。”季随就笑:“等我回来你再去舔。”季随走进洗手间关上门,背靠着门,从裤兜里掏出烟和火柴,倒出一根烟叼上,指肚摩挲着火柴盒没有打开。当时他说什么来着。他好像什么也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她攥着他的外套衣摆,仰脸看着他,呼吸喷进他脖子里。她说:“我没回那个家,他们会在这个家门口等我。这个家里没人,相比之下,还是那个家安全。还有,我忘了我没有这个家的钥匙。”季随漫不经心道:“关我屁事。”楼道口传来脚步声,她像只受惊的兔子,钻进他怀里,两只冻得通红的小手扯着他的外套,试图挡住脸。两人之间的距离蓦地拉近,近到躯体相贴。季随身体一僵,别过脸。他憋着气,瞥了楼道口一眼,一群小混混骂骂咧咧地涌出楼道口,有人向他们这个方向望着。季随下意识反应是去找寻附近的武器——板砖或者木棍。他甚至踹了下地上的单车,估摸着怎样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单车拆卸零散拿来打架。“帮我。”倪莱在他怀里瑟缩了下,“求你,再帮我一次。”只这一下,他突然放弃了打架的念头。“帮你麻痹!”季随猛地揪住她的衣领,拎着她,三两步抄到墙根,把她抵在墙上,双眼血红地瞪着她,不带商量地俯身咬上她的唇。他是真的咬,用力咬。倪莱逆来顺受,没有挣扎。小混混们吹着口哨说着荤话从他们身后走过。季随身体高大,后背冲着他们,没人瞧清正被他摁在墙上亲的女孩是倪莱。不知过了多久,季随离开她的唇,朝着地上的积雪吐出一口血。倪莱凉凉的唇瓣被他咬破了两块皮,血是热的,带着甜腥味。季随单手拎着她,眼里怒火骇人。他盯着她乌黑的眼珠,狠狠说:“以后少他妈来招惹老子!我比他们要可怕,也比他们想要你死。”倪莱嘴唇流着血,小脸煞白。一双眼睛乌黑明亮,映着他的样子,他此刻丑陋的样子。季随松开她,倪莱坠落在雪里。冻雪很硬,硌得她屁股生疼。季随再看她一眼,转身走到单车前,朝着单车后座踹了一脚。单车后轮子整个陷进雪堆里,车轮飞速转动,溅了他一脸雪。季随盯着车轮,直愣愣站着,直到车轮慢慢停止转圈。他机械地扶起单车,跨坐上去,默默调整好摔歪了的车把。他两条长腿撑地,双手握着车把,始终背对着倪莱,沉默不语。倪莱在冻雪上坐了十五分钟,季随等了十五分钟。两人都在沉默,像是情侣在怄气。最终,倪莱妥协,她抬手擦了擦嘴巴上的血,站起来走到他身旁,默默坐上车后座。脚掌离地,车轮转动,单车上的残雪扑簌簌地掉落。后座摇摇欲坠,像是随时都能散架。倪莱跨坐在后座上,双手紧紧攥着车座下的那根管,后来兴许累了也放松了,她松开手,两只胳膊耷拉下来,整个人松垮瘫着,只是用额头抵着季随的后背。一路无话,终到城东她说的那个家小区外面,天早已黑透。倪莱额头离开他的后背,四下张望着,出声恳求:“你能送我到家门口吗?”季随沉默着,单车穿过一栋栋别墅,最后停在第三排16号别墅前。倪莱确定自己之前并没有说具体楼号,至于他为什么知道,她没有问。倪莱从后座上跳下来,说:“禾子,谢谢你。”上次从派出所一起出来,她看见他外套里衬上绣着一个歪歪斜斜的“季”字,分得比较开,她以为禾子是他的名字。季随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他看着路灯下被树影照得斑斑驳驳的她,问:“他们,你家人知道吗?”“知道。”倪莱怔怔地笑了下。他大约懂了。“禾子。”倪莱看着他笑,“下次再见,你给我找个能待的地方。”她眉眼弯着,嘴唇上翘,唇上被他咬破皮的两个地方已经干涸,分外明显。又想扑上去咬。她笑起来的样子,温暖又好看。*季随靠在洗手间门上,狠狠咬着嘴里的烟:“操!”刚刚在外面,倪莱攥着他的衣摆,说:“你给我找个能住的房子。”操操操!烟被他咬成好几截,季随嘴里咀嚼着烟草,又骂了声:“你他妈!”烟草的苦涩味溢满口腔,并不好受。季随上前走了两步,吐进马桶里,按水冲走。他走到洗手台拧开水龙头,弯腰张嘴就着水柱灌了一口水,漱口清理口腔里的烟草,又掬着水洗了把脸,彻底冷静下来。季随回到吧台,倪莱脊背挺直,倔强地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