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9章:邢岫烟读信
作者:玉洞子      更新:2022-05-05 00:14      字数:4418
  帝都,神京城。

  “皇上,大喜,大喜啊!苗疆之乱告平,苗疆之乱告平啦!”高阿那亲掩饰不住眼中的喜意,也顾不得君臣礼仪了,第一时间就跑来跟裕隆帝汇报最新情况。

  苗疆平叛改流成功,裕隆帝的一颗心彻底松了下来。

  这件事整整拖了七年之久,耗用国库上千万两银饷,累得天正帝几次犯心疼病都没有办成。

  裕隆帝登基还不到一年,就顺顺当当地办下来,心里这份高兴自不待言。

  自从皇庄一行以后,裕隆帝清楚地洞悉了民间矛盾已经是迫在眉睫的必要问题,遂下旨普免全国钱粮。

  这项国策执行之后,接踵报来两江大熟,湖广麦稻大熟,山东、山西棉麦丰收……纷至沓来都是好消息,盈耳不绝的是士民的颂圣之声。

  裕隆帝于是又传旨大赦天下,“除谋逆、奸盗致死人命者,一律减等发落”。

  “皇上,”高阿那亲随侍在辂车里,见裕隆帝去时兴致勃勃,回来路上却沉默不语,忍不住问道:“您好象不欢喜?”

  裕隆帝望了他一眼,微微一笑说道:“不是不欢喜,是有心事。”又顿了一下才道:“你是世代勋戚了…天熙初年时,你的父亲高阿那隆就是四位辅政大臣里的。

  你又侍候了先帝和朕,你说说,为什么我朝有三个祖帝?”

  高阿那亲是个十分谨密的人,听见裕隆帝问话,没有立即回奏,想了一会才道:“太祖是创世之祖,世祖是立国之祖,圣祖是开业之主祖。”

  “说得好。”裕隆帝点头道,“其实朕最宾服的是圣祖…这话说过不止一次了。

  创世立国、干戈杀伐固然不易,但一个皇帝若能寓开创于守成之中,蜕去享受祖宗遗泽的窝臼,其实更难!

  先帝在位一十三年,焚膏继昝勤政求治,他何尝不想做出超迈先祖的业绩?

  可惜在位只有十三年…朕今年二十六岁。

  天若假朕天年,朕必不肯拂了天意,虽不敢望作‘祖’,但为后世高高地立一守业之‘宗’,大约还是做得到的。”

  高阿那亲听着这发自肺腑的知心之言,心里一阵感动,忙道:“皇上仁德之言必定上动天听…”

  “裕隆之号,正应了星算书中天命,皇上福寿绵绵,至少有一甲子呢…”

  辂车轻微晃动了一下,裕隆帝的目光,直盯盯望着前面的黄土道,喃喃说道:“一甲子,六十年……六十年能做成许多事呐。

  但愿你今儿解的是书中的真意——圣祖他老人家坐了六十一年的天下,朕有六十年也足够了。

  不过,如今离盛世还早…你好生努力,跟着朕做这一番事业。”

  高阿那亲心里顿时一阵激动,还要说话时,辂车已停在西华门外,早有太监推过轮梯,君臣二人先后徐步下车。

  此时已是中夏季节,骄阳仍旧炽烈,却也有一阵轻柔的西风裹着凉意掠过,吹得人浑身清爽,裕隆帝一眼就瞧见了河南总督马宝国站在一大群候见官员中,低声对高阿那亲说了句什么,向众人只一颔首便进了大内。

  高阿那亲便径直走过去,对孙宝国道:“皇上有旨,你现在就进去罢。”

  “是,臣领旨!”

  马宝国是和山西巡抚额吉善、四川巡抚陈师夏同时奉诏进京述职的。

  没想到皇帝会最先单独召见自己,忙不迭叩头起身随着高阿那亲进来。

  经过宰机处时和抱着一叠文书的老乡胡立恰好遇见,马宝国也不及与他叙话,只说了句:“我住在我侄儿家,胡老夫子有空去走走,大约在京还要逗留几日”,便匆匆赶往养心殿。

  在殿口报了职名,便见洪恩山挑帘说道:“马宝国觐见。”

  “朕先叫你进来,是为解决河南灾荒以及垦荒的事。”裕隆帝坐在东暖阁的茶几旁,看着马宝国行了礼,呷着茶说道:“朕几次详核河南报来垦荒田亩,时多时少,是什么缘故?”

  马宝国忙道:“回皇上话,臣接任总督时,前任总督王士演实报垦田亩数是六十九万五千零四十四亩。

  皇上屡降严旨,切责河南虚报垦荒亩数。总督衙门和巡抚衙门所有司官都下了县,切实查明,现有实数是三十八万三千四百零一亩。历次报数不准,是因为黄河时时决溃,黄水过后重新再垦,因而时多时少。

  求皇上圣鉴,臣任上所报亩数是不敢欺隐的。”裕隆帝见他紧张得满头是汗,笑道:“你这次恐怕是少说了亩数……是么?”

  马宝国用手指头抹了一下眼角的汗水,说道:“这是各地衙门汇总来的数目。少报没有,少报多少亩,臣不敢妄言。”

  “你起来坐着说话。”裕隆帝笑着指指木杌子,说道:“朕要告诉你的是,垦荒是不错的,何时有旨意批你垦荒垦错了?你们三任总督,从田文镜到你,从心地说,毛病在一味揣摩上头的意思,无论宽严,都没有根据。

  田文镜垦出一亩荒,恨不得报两亩,以为‘多多益善’,明明生荒长的庄稼不成模样,还要暴敛钱粮,生恐丢了‘模范总督’的虚名,你如今又来揣摩朕,所以翻了个烧饼,有两亩宁肯报一亩。

  开封、南阳、陕州明明丰收,也报了大歉。看似与田文镜反其道而行,其实心地是一样。朕屈说你没有!”

  马宝国听裕隆帝所言,完全是谈心开导的意思,悬得老高的心落了下来,忙道:“主上没有冤屈了臣。论起来臣的心思,比主上说的还要龌龊些……臣是见王士演开罪圣上,怕步了他的后尘,所以严令下头查实地亩,宁少勿多,粮产宁欠勿冒,才得了这么个数,但河南今年全省欠粮一百万石,这个数是不假的。”

  “你和王士演不一佯。”裕隆帝敛起了笑容,“王士演把朕与先帝视为水火,明目张胆反对朕的既定方策,还要沽名钧誉当直臣!

  朕若有失政的地方,惟恐怕下头不敢进言呢!怎么会怪罪下头?但事涉皇考,说朕有意更动皇考成宪,这是他自己的误解!

  王士演在河南任上,为得一个‘能吏’的好名声,行剥民虐政。

  如果败露在皇考之时,难道不要治他的罪?

  他有罪下狱,鄂尔泰还替他说话,其实王士演奏折里说的‘大学士不宜兼部务’指的就是鄂尔泰,大学士兼部正是皇考定的成例,他要朕不‘翻案’,却又怂恿朕翻案——这不是个奸邪小人么?即便如此,朕也没有拿他怎么样,但他不能当官了,回贵州当他的老百姓去!”

  高阿那亲在旁说道:“田文镜还是有可取之处的,他在任时,河南无贪官,无盗贼,这也难能可贵。”“高阿那亲说的是。”

  裕隆帝接口道,“朕训诲你,为的你能体谅朕心,取人之长补己之短,做一个好总督——你跪安吧!”

  高阿那见马宝国退了出去,躬身说道:“万岁的淳谆教诲,求国久治,不以事废人,不因人废事,臣在旁静聆,得益良多——皇上接着见谁?臣着人传旨。”

  “河南是个‘模范’地方儿,朕亲自接见。”裕隆帝站起身来笑道。“其余的,由你和张廷玉他们去见。朕这会子要去趟慈宁宫,给老佛爷请安定省了。”

  说着便命人替自己除了袍服,只穿一件石青夹纱长袍,束一条软金明黄马尾纽带,徐徐地走了。

  ……

  “奶奶,大爷在关外的信寄回来啦!”晴雯风风火火地冲进来。

  “给我吧。”金钏儿正好洗完头发,顺手就接过了信,再打发了玉钏儿和晴雯一道去玩,这才拧了头发,把信送到了当家主母跟前。

  “奶奶,大爷的回信来了…”金钏儿先是敲了敲门,然后才小心翼翼地请示道。

  “是金钏儿吗?进来罢…我刚刚写完单子呢,夫君也真是…这么多事居然都交给我来做,他倒是一个人跑关外去了…”邢岫烟精致的容颜上布满了几分烦闷,就在刚刚,她签下了一个十万两银子的买卖,是关于和开封的独孤家族与贺兰家族之间互相贸易往来的情况,可惜甄应辂如今分身乏术,实在分不出第三个法身来替自己谈生意,于是就把这些琐碎的事情都交给了好媳妇邢岫烟。

  这下子,邢岫烟不想管也得管了。

  邢岫烟刚刚沐浴过,此刻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披散在香肩上,一身水色的衣裙被晚风吹得贴在身上,纤纤欲折的柳腰,以及那曼妙的曲线,都被清晰地勾勒了出来,看上去充满了诱惑力,可惜甄应辂现在看不到这一幕,不然现在多半要拉着对方兴云布雨一番才肯罢休了。

  “奶奶,信件我就放在桌上了。”

  “嗯…你去歇息罢,这几日你也辛苦了,要应付那么多贵客上门谈生意。”

  “奶奶也早些歇息罢…”金钏儿打了个哈欠,这几日她真是累坏了,哪怕修习了灵炁导引之术,她的精力也还是有限的,只不过比起以前来说,确实强了不少。

  等到金钏儿离开了,邢岫烟甩了甩有些发酸的白嫩玉臂,揉了揉太阳穴,这才拆开丈夫的回信,仔细地看了起来。

  信件的内容可以拆分为三部分,甄应辂的回信一般都不拖沓,三句话就能讲明白很多事。

  第一部分,自然是公事,关于他在关外搜集到的情报,他做了一个大致的总结,写在信件的附件当中,足足三大页……让自己到时候托人交给皇宫大内当中。

  第二部分,则是私事,迈柱这两年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而且就在今年二月份,他就被调到京城来做事了,湖光总督已经换了人,缺了这个未来岳父的帮衬,自己这个湖广提督只怕也会难做得很,因此信中,他有意请岳父来运作一二,利用他的影响力替自己争取一下吉林将军的名额,再把湖广的基地逐渐挪到关外来,在这里,虽然条件不如内地了,不过胜在阻力小,各有各的好处。

  自己安排在京城的人和岳父接过头了,岳父是同意了的,只是他的条件是要求爱女和自己尽快完婚…所以等自己从关外回来以后,这件事很可能就要提上日程了,因此写这封信先给邢岫烟通个气,末尾甚至还有一句小小的警告:娘子可不许吃醋,不然为夫回来了就要棍棒伺候!

  这句话一下子让邢岫烟翻了个白眼,说实话,她和迈青韵之间的私交还是蛮不错的,尽管现在分隔两地,但是通信往来一直都有,互相之间都以姐妹相称,迈青韵还比自己大半岁…那是个很娴静的女子,姿色才华都是与自己一个水平线上的,因此两女之间反而很有共同语言,并没有出现甄应辂所担心的那种情况。

  信件的最后,是说自己赶时间,在关外画了一幅画,完成之后才写了这封信,希望自家媳妇不要生闷气云云。

  “奶奶,刚刚有人过来了,说是送了大爷的物件回来…”良儿捧着一本画册进来了。

  “那是大爷画的画…给我罢,你下去歇着罢,这几日身子不方便就不要再勉强自己做事了嘛。”邢岫烟嗔怪地看了她一眼,伸手接过画册。

  良儿不好意思地笑笑,恭敬地退了下去。

  邢岫烟一页页地翻看着,看到最后,眼神中已经满是柔意:“夫君啊……”

  原来,画册上画的赫然就是三人当初在湖广相处的那段时日当中,所发生的事情,那段美好的回忆,现在完全被甄应辂复刻了下来,装订在了这本画册当中。

  “迈姐姐要是看见了,一定也会同我这般吃惊罢?”邢岫烟忽然觉得,迈青韵要是看见了这本画册上描绘出的,关于她少女灵动的那一面时,表情一定会很错愕罢?

  这个坏夫君,居然把她们俩的表情和反应画得那样精致和写实……迈姐姐看见了恐怕会扑打夫君罢?

  毕竟他连迈青韵做饭时那小得意的表情都刻画得淋漓尽致了,这样善于观察的男子可不多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