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此时，明月庄里也发生了一件大事，柳如烟要生了。

  稳婆已经过了来，一向深居简出的尤氏妆都没化，也急急赶了来，这可是那小家伙第一个的孩子啊，若是生了个哥儿，邢岫烟这个主母的位置可就有点危险了…

  “太太，你们先出去罢…免得一会儿被吓到。”

  相较于众人的紧张不安，柳如烟自己反而要镇定许多，在甄应辂离开京城之前，他紧急调动了湖广的女医来这里，这段时间，高蓉是一直长住在明月庄的，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虽然现在还没查清楚是谁想弄掉她这个孩子，但是孩子既然很健康，那她和孩子肯定都能好好的。

  如今已经是第五次宫缩，柳如烟那俏丽的眉心紧蹙，额头起了一层薄汗。

  邢岫烟握着柳如烟的手，竭力让自己的语气平稳一些，“别怕，我们都在外头护法，若是有事…我即刻通知各方坛主前来。”

  “多谢太太挂念……”

  柳如烟唇角微扬，往日里那般沉稳从容的太太，今日手竟抖成这样，可见她是真关心自己的，不然也不会一连几个月都在追查谁给自己来的护胎药方了。

  平心而论，大家都是女人，争宠争地位在这个家里是搞不长的，因为甄应辂看了一定会不高兴。

  或许甄应辂自己都没发现，即使自己常年不在家，家里的女眷们却都拿他当主心骨了，如今甄应辂不在，大家都拿邢岫烟当主心骨。

  “我去把雨萱和闵月叫来……她们是生养过孩儿的，或许能帮到你。”邢岫烟安抚了一下柳如烟，这才走了出去。

  “好，多谢太太……”

  柳如烟忍着痛，柔声道，让邢岫烟先离开。

  不多时，陈雨萱和闵月都来了，她们被特许可以进去帮助柳如烟顺利生产，不一会儿，里面便传来了柳如烟撕心裂肺的痛叫。

  邢岫烟站在门外，看着里头端出来的血水，一双白嫩的玉手紧攥，表情凝重。

  高蓉忽然从里间走了出来，邢岫烟赶忙问：“蓉姐姐，里边的情况怎么样？”

  “胎息很好，幸好这几月已经停了用药，对孩儿影响不算太高，又是足月而生，顶多落下些先天不足之症……”高蓉点了点头，表示问题不大

  “生孩子好可怕…”晴雯年龄尚小，又是第一次见这种场面，不免很是紧张，尤其是里边时不时传来柳如烟撕心裂肺的痛呼，这无时不刻不在刺激着她的神经。

  “你少说几句吧，让奶奶瞧见了…指不定要罚你了。”良儿悄悄提醒道。

  “我…我就是觉得可怕嘛…”晴雯的声音细若蚊蝇。

  明月庄的人都伸长着脖子等候消息，荣国府也派了几个人过来看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邢岫烟只觉得一颗心在油锅里被翻过来翻过去，终于，一声婴儿啼哭从房里传出来。

  “太太，柳姨娘生了，是个姐儿，母女平安。”金钏儿出来报喜道。

  “诸位稍候，我要先进去看看。”邢岫烟平复了一下心情，开口说了。

  “你有没有发现，奶奶做事做人越来越像大爷了…尤其是大爷不在庄里的时候…”

  “这是好事啊，做事总要有个人领头的，你看看奶奶现在把庄上治理得多好啊，又是查亏空，又是分田地的…”

  丫鬟们议论纷纷的时候，邢岫烟刚刚进门就闻到了一股还未完全散去的血腥气，不由得一挥手，将众人解散下去，该领赏的领赏，该回院的回院，总算是放下心来。

  柳如烟这时候鬓发散乱，汗液粘在头发和脸上，躺在榻上，面色苍白，虚弱不已，眉宇间夹杂着疲惫。

  初怀孕时，她的呕吐反应很大，连着两个月没好好吃点东西，身子有些虚弱，如今又被查出药方有问题……也不知道会不会对自己和孩子之间产生不可逆转的伤害。

  若非高蓉及时发现并且更换了药方，这孩子恐怕就不能这么顺利地出生了。

  好在，生产过程还是颇为顺利，没有发生众人担心的情况。

  “柳姐姐，你受累了。”邢岫烟有些动容，原来生孩子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太太……你替我看看孩子罢，我现在很累……”

  柳如烟虚弱的笑道。

  一旁的陈雨萱连忙把孩子给贾蓉抱过来，她刚看当家主母的架势，都是关心柳如烟的情况，愣是没敢把抱孩子过来给她瞧。

  “太太，柳妹妹生了个姐儿，身子很康健，刚才哭得很厉害，现在一抱便不哭了，可见是个不怕生的孩儿。”

  陈雨萱把小婴儿抱给了邢岫烟。

  邢岫烟看着那小小软软的一团，心里涌出一股说不出来的感受，她不由得都心疼起柳如烟这十月怀胎的辛苦了。

  一想到自己将来也要经历这一步，她不由得也多了几分紧张。

  抱着孩子的手一动不敢动，生怕会惊到她。

  小家伙粉嫩嫩的，眉眼之间像极了柳如烟，邢岫烟看着她，只觉得心都要化了。

  “柳姐姐，你受累了……偏偏这时候夫君不在……”

  小心翼翼把孩子放在了柳如烟的榻边，俯身握住她的手，眼中隐隐有着泪光闪过。

  “太太何必这样说……太太将来也是要做娘亲的人，身为女人，你我都差不多的……太太是有福气的，一定比我要轻松些…”柳如烟轻轻说着。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夫君的第一个孩儿，是咱们家的长女…我会尽快通知夫君，让他回来看看你们娘俩的。”邢岫烟抹了抹眼角的泪珠，温言安抚。

  到底是疲惫不堪，柳如烟瞧着那小小的人儿，清眸柔的似水一般，全是爱意，少顷，沉沉睡了过去。

  “邢家妹妹，外头可都等着你给喜钱，这里且交给我罢。”

  尤氏轻声笑道。

  “有劳尤姐姐了…”邢岫烟说。

  邢岫烟出了门，晴雯等人当即围了上来，你一句我一句的道喜。

  明月庄的大门处自然有消息传出来，烟火爆竹声就响个不停，不多时，京城众人都知道了“出差在外”的甄提督得女的消息。

  “往常可都是生了儿子才有这排场，这甄提督家还真是跟旁个不一样，一个姨娘生的丫头片子，也值得这般。”

  茶馆里，一个人带着几分嗤笑道。

  “何止这般，你可知道明月庄的丫鬟小厮因着这个姐儿出生，给了多少喜钱，足足三年的月例啊！”

  “还有那几个产婆，每人都赏了一袋金叶子。”

  说话的人，话语间带着艳羡，只恨自己没生在明月庄里做事。

  众人闻言，都是嘶的一声，这手笔是真特么大啊。

  “真的假的？”

  有人狐疑问了一句。

  “假不了。”

  另一人接话，“那去帮忙的穆产婆就住我家隔壁，回来的时候，乐得脚步都是飘的，直说明儿去道观里上柱香，保佑明月庄的太太姨娘们都能儿女满堂。”

  这下众人都不怀疑了，又开始讨论开了，毕竟甄应辂身上有太多的话题可聊。

  不管外界如何纷扰，甄应辂这时候却已然坐在了榻前，眼睛看着柳如烟，一眨不眨。

  这当然不是他的真身，是他用元神之力凝聚出的法身，拥有真身的三成力量，这次回来除了看望柳如烟以外，另外一点就是驱除柳如烟身上的隐患。

  其实早在她怀孕的时候，她就已经被人动了手脚，而这个人，就是跟她关系最好的杨若兮。

  当然，这不是杨若兮的本意，她也是被别人利用的棋子，贼人利用了这一点，将这个药方传了进来，最终搞得人尽皆知，而这个药方最开始就是杨若兮带进来的……说是“金佛入梦”赐了这药方。

  查到这里，邢岫烟一下子就看明白，杨若兮多半是被那些佛门的人盯上了，才搞了一出“金佛入梦”的把戏。

  杨若兮在众女眷里算是最没存在感的一个了，一般要是甄应辂不找她，她也很少在明月庄里走动，反而是在脱离了混天教以后，很快迷上了佛法，开始抄录佛经，这段时间，她一直在抄录佛经来为柳如烟祈福。

  当然，这种祈福是起了正面还是负面效果，这就不得而知了。

  邢岫烟知道佛门盯上了明月庄的女眷以后，深感危机来临，索性把杨若兮支开，去帮助丈夫，另一方面，她也需要一些时间在庄里布置，做出反击。

  几个装神弄鬼的金秃驴罢了，还想翻了天不成？

  正好，就布个森罗万象阵，好好教教它们，什么叫“愤怒的业火”。

  ……

  柳如烟睁开眼睛瞧了瞧，一眼就瞧出来这是丈夫“分身”回来了，不由得轻轻一笑：“何必这样挂念我？我又不是孩子了…”

  甄应辂的法身也开玩笑道：“我要不回来，你不是更得埋怨我了？”

  “孩子呢。”柳如烟看了看屋里，声音有些微哑。

  “奶娘抱去喂奶了，一会就会抱过来，你这段时间先不要急，养好身子再来奶孩子就是了。”

  刚说着，玉钏儿就抱着孩子进了来，“我估计着姨奶奶一醒就得找姐儿，赶忙抱了来，睡得香着呢。”

  甄应辂这时候扶着柳如烟坐起来，靠在软枕上，接过孩子，抱给柳如烟瞧。

  “几个产婆都直说，她接生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孩子。”

  “那必须的，也不看看她爹娘是谁。”

  甄应辂咧嘴笑道，丝毫不觉得害臊。

  柳如烟笑嗔他一眼，手指轻轻触碰了下襁褓中婴孩柔嫩的脸蛋，心里软成一团，眼睛黏在她身上，一刻也舍不得离开。

  “大爷，正好你回来了，不妨给她取个名字吧。”

  眼睛依旧没离熟睡的小婴儿，柳如烟低声道。

  甄应辂闻言，把孩子放在柳如烟的臂弯里，转身就取来册子。

  看看满满一册子的人名，柳如烟苦笑不得，因为上头全是甄应辂绞尽脑汁想出的女孩儿名字。

  好在生的确实就是个女儿。

  “就这个吧。”

  柳如烟忽然指着其中一个名字，看向甄应辂，带着征询。

  “甄法慧？”

  甄应辂轻声念了几遍，大笑，“小名惠儿，极好，极好！”

  “咱家未来的贴心小棉袄，咱们有名字了，宝贝惠儿……”

  把孩子抱起来，甄应辂激动不已，低头就在孩子头上亲了一口，眼里是满溢出来的宠爱。

  为人父的喜悦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她眼皮动了动，你的心就跟着她动，恨不得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她面前。

  柳如烟看着这父女两个，唇角绽开一抹极轻柔的笑意。

  对一个女人来说，最大的幸福，莫过于此刻了，丈夫和孩子都在自己身边。

  晚上，甄应辂把小床放在榻边，自己则在一旁支了张小床，照看着母女俩。

  他这具法身大概还能维持七天，然后就得回归真身了，所以他要在七天之内解决家里这些鸡毛蒜皮的事。

  玉钏儿在外面伺候着陪床，以柳如烟的身子状况，没法自己喂养，夜里，孩子一饿，甄应辂就抱给玉钏儿，让她抱去偏房给奶娘喂奶。

  一喂完，就让抱回来，生怕柳如烟这个刚刚做了母亲的女人醒来没瞧见孩子，心里不安稳。

  “瞧着比昨天气色可好多了。”

  给柳如烟喂完一碗羊肉羹，甄应辂心疼道，不由自主的伸手把她揽进怀里，顿了一下说道：“辛苦了，我是个不称职的爹爹。”

  柳如烟摇了摇头，轻抚着甄应辂的后背，再强硬的男人，也会有极柔软的一面，他们也需要人去安抚，就像甄应辂如果真的不在乎她，大可以不搞分身回来看自己，因为这会变相削弱他真身的实力。

  可他还是这么做了，可见他是真的关心自己的。

  柳如烟明白，自己现在已经很幸福了，要是没有甄应辂，她现在指不定会去讨饭呢，所以她不会要求丈夫太多，只要丈夫能够经常来看看她和孩子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