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止堂内。

  周易讲完了今日的《三》、《百》、《千》，便坐在书桌后面思考人生。

  能够长期，送到私塾来的孩子，七成以上，非富即贵。

  贵人不会来观止堂开蒙，来观止堂开蒙的，都是些富商孩子。

  有没有必要，找一些借口，当学堂里面的学生，每个人填一下家庭情况呢。

  以后有些事情，可能就多一个方便的渠道。

  比如说，周易若是早些知道，张恒家里面是做铁匠生意的，没准早些时候就直接登门拜访。

  若是能够及时得知，可能现在活字印刷所需要的材料，都已经准备完全。

  周易想了想，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若是太过于刻意的去了解，学堂中蒙童的家庭背景。

  周易难免在学堂中对待蒙童时，有所偏颇，看人下菜碟。

  这是周易所不期望发生的事情。

  终于挨到了中午。

  周易从书桌后面站了起来，拿着戒尺，检查蒙童们的背书情况。

  并让没有好好背书的蒙童，收到了刻骨铭心的体验。

  “张恒，今日你便带我去你家中吧。”

  周易把张恒留到了最后，对张恒说道。

  张恒听完了周易的话，小脸吓的惨白。

  张恒不知道周易拜访他家庭的原因，还以为是要找他爹告状，言说他在学堂的表现。

  张恒使用了多种诡计，也没有逃脱周易的魔爪。

  在周易的逼迫下，可怜兮兮地走上了回家的路。

  观止堂在水西门大街上，本就靠近城门，张恒住的地方是在城外。

  出了南京城，再走不太远，眼前便出现了一个村庄。

  离得近些，依稀能够听到叮叮当当的打铁声音。

  “这边是我家了。”

  张恒推开这个村子里面最豪气的宅子，引着周易走到了里面。

  张恒的父亲名叫张老实，看上去却很是精干。

  张老实见到周易，知道是孩子张恒的蒙师前来拜访，忙招呼着家里面改善伙食，请周易吃饭。

  周易没有拒绝，酒席宴中，周易客观地和张老实汇报了一下张恒在学堂中最近的表现。

  张老实听完，却没有生气，而是笑着说道：

  “咱送孩子开蒙，也不是期盼着能中个状元。

  便是要多识些文字，懂些道理，日后做买卖时，免得被读书人骗了。”

  紧接着，张老实讲了几个自己年轻时候走南闯北，做客商时，吃了没文化的亏的例子。

  周易点了点头，这也是大多数商贾之家送孩子来观止堂学习的原因。

  洪武十年，此时的朱元璋虽然还没有实行非常严格的户籍制度。

  但进行阶层跃迁，从商贾匠人，到士人官员，还是太过难些。

  周易在言谈中，才知道，张老实虽然是铁匠，但发家致富，却是靠的矿石运输和金属器具运输。

  周易一听，大喜过望。

  铅活字印刷有几个关键，其中之一便是，铅合金的配比。

  而摸索铅合金的配比，充足、优质的铅、锡、锌金属，便是最基础的一环。

  周易虚心向张老实请教，张老实对他所见过的矿石，一一介绍。

  周易不一会儿便弄懂了这些金属的原矿，在明朝应该叫什么，并和张老实提出采买。

  周易为了表示诚意，从身上放下了三两银子，作为定金。

  张老实满口答应，承诺尽快把周易所需要的矿石采买完毕。

  原料采买齐全之后，便要熔成合金，好在铅、锡、锌三种合金的熔点都很低，绝非钢铁一样。

  周易没有向张老实说他拿到这些矿石后想要做什么，这件事儿还不算太急。

  在铁矿石来之前，周易还想打探一下张老实的人品。

  而且，就算是周易真的向把这个事情交给张老实，张老实也未必有能力把铅活字做出来。

  铅活字印刷另一个关键，便是铜模。

  活字印刷直接使用的铅活字，虽然使用、铸造都十分灵活，但。无不脱胎于铜模之中。

  铜制模具便是在合适大小的铜金属上刻制阴文。

  阴文是表面凹下的文字或图案。

  再利用可刻好阴文的铜模具，对铅金属进行铸造。

  铅金属上面便呈现出阳文来，再进行涂墨印刷。

  阳文是表面凸出的文字或图案。

  这是铅金属活字的大致流程。

  虽然看上去简单，但金属制作，对于重锻造轻铸造的大明朝来说，还是有些艰难的。

  锻造是一种利用施加压力，使金属产生塑性变形以获得一定形状和尺寸的加工方法。

  简而言之，就是烧红了用锤子敲。

  铸造却是把金属加热熔化后倒入砂型或模子里，冷却后凝固成为器物。

  现代钢铁工业，流水线铸造成品，成为了主流。

  可是在洪武十年的大明朝，却是个稀罕事物。

  至少，周易比划了半天，张老实没明白铸造是什么意思。

  别说做出，就连理解，张老实也无法做到。

  周易无奈，看来进行高温锻造，铁匠们的经验，并不是十分有用，如何锻造，还要另行谋划。

  至于印制铜模，张老实倒是说自己认识铜刻师傅，可以介绍给周易。

  周易又和张老实谈了谈张恒的学堂生活，说了说张恒的未来规划，直到了未时，才席散离场。

  周易走在回观止堂的道路上，迎面被风吹打着。

  今日拜访张老实，解决了矿石和铜模的问题，在铅活字印刷的研制上，迈出了一大步。

  另一方面，也发现了一个大问题：

  铅活字的铸造无法完成。

  不仅是铅字铸造这一个问题。

  周易更是意识到，洪武大明的许多技术，并不能支撑他的想法。

  比如在缺位的铸造这一事情上。

  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周易虽然没有打过一天铁，但是这个世界最懂铸造的人。

  在周易的认识里，能假手于信任的人手里面的事情，周易是从来不想自己做的。

  比如《古文观止》的印刷、售卖，周易便全权扔给了师兄宋仁义。

  可借助他人的力量，目的是省事儿。

  但如今，例如铸造，周易并不能借助其他人力量。

  因为没有其他人，比周易更懂铸了。

  因此，与其说借助别人的力量，不如培养一些自己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