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是有点嫉妒方景尧的。韩乔野拿着水壶给那些青苔洒水的时候，又想了一下，或许不是一点，他现在可以说很嫉妒方景尧了。两个人借着照顾模型的事有了交集，韩乔野每天能和卓一凡聊上几句，有时候他开会忙，没给小孩发信息，他家小傻子还会巴巴的跑来主动问上几句。但有时候也会隔着手机远距离吵架，理由基本上就是一个——方景尧。卓一凡对他师父的维护简直到了病态的地步，根本不允许别人说半句不好，拿着当亲爹维护。韩乔野心里醋的不行，卓一凡不让他说，他就偏说，时不时地试探一下底线。卓一凡底线稳固，惹急了就打电话过来跟他吵架，每回都把韩乔野自己气的肝疼。拿模型威胁了两回之后，也不好使了，卓一凡逆鳞就一片，谁碰都不行。卓一凡脾气暴的很：“我不用你帮忙了，模型我不要了，你扔了吧！你根本不懂我师父的画，凭什么说不好！”韩乔野一句还没来得及辩驳，那边就已经切断了通话。韩乔野面无表情的就去隔壁房间，把那照顾的特别好的青苔捡起来一大块就扔了出去。他在沙发上坐了一会，换了一阵电视频道，一个节目也看不下去，到底还是站起身拿了外套和钱包，出去又买了一份一模一样的回来。大半夜卷起衣袖，带着手套一点点把“中土大陆”用青苔和泥土重新复原的时候，韩乔野也在磨牙，恨恨道：“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忙了一晚上，凌晨四点多才算弄好，韩乔野先拍了一张照片发给了卓一凡，跟往常一样，都是刚浇水之后的鲜嫩样子。字懒得打一个，直接就发了过去。大概七点多的时候，卓一凡那边回复了一条信息，小孩别别扭扭的，但是回的挺真诚：“谢谢韩大哥。”第28章一句话, 韩乔野就觉得晚上的辛苦没白费，洗了把脸就去公司了。韩乔野心里被折腾的又酸又甜, 他觉得卓一凡这座小碉堡目前已经有些松劲儿了，他恨不得亲自跑去京城一鼓作气地把人追到手, 捧在手心里好好品尝一下闻了太久没吃到的甜味。但是公司的事拖着手脚, 越是想走, 越是事情多的走不开, 韩乔野跟他二哥抗议过，但被韩二毫不留情地镇压了。韩乔野暗示他哥，只说自己在京城还有重要的人等着自己，同时表达了对他二哥的一点小小的不满：“哥, 你不能自己有老婆了，就不管弟弟了吧？当初我可没少帮你, 你和陆哥异地的时候, 是不是每个礼拜都是我去帮你给陆哥送东西？”韩二淡定道：“没本事的人才追不到老婆，现在就是给你长本事的时候。别想那么多，留下把活干好，做好了我自然让你走。”韩乔野只能被扣在当地。谢春开有次去看望他的时候, 瞧见房间里黑漆漆的只亮了玄关的小灯, 昏黄光线下韩乔野腿上盖着一条毯子，窗外是万家灯火, 而客厅里唯一有声响的就是那台播放着不知道什么综艺节目的电视机。谢春开认真看了他很久，才斟酌道：“你这样，让我想起一个族群。”韩乔野抬了下眼皮, 白天已经被公司的人折磨的没有什么力气，晚上回来也是孤单一个人，对什么都打不起精神，听见了也只应和道：“什么？”谢春开道：“空巢老人。”韩乔野：“……”京城还有个留守儿童。留守儿童卓一凡过的太滋润了，刚一回来就得到他亲爹卓老总又出国的消息，并且临走之前打听到他拔牙了，卓老总心痛担心之余，给他工作室这送了一台双开门冰箱。里面放满了哈根达斯。一冰箱的冰淇淋，卓一凡自然吃不过来，拿出来让工作室的人分了，足足吃了小一个月。卓一凡看望了师父之后，确定师徒情谊依旧天长地久，心里没有什么负担看什么都心情不错，反而是孙安，从他回来之后就抿着唇一言不发，只拿一双眼睛控诉一般看着他。孙安道：“一整个暑假。”卓一凡道：“啥？”孙安沉痛道：“你去方老师那边，待了整整一个暑假都没回来！”卓一凡转了转手上的笔，笑嘻嘻道：“因为有你在啊，我相信你可以的。”孙安道：“不可以好吗！”卓一凡安抚他道：“你别这么激动，我马上又要开学了，一回学校也是只有晚上和礼拜天才能工作，跟现在也没多少差别吗，我觉得你应该提前适应一下。”说完又夸奖了一下孙安，“你跟我爸沟通的也很顺利，你看，他这回多平静啊！”孙安恨不得自己能提前退休养老，他不想伺候这父子俩了。想归这么想，但还是要继续工作的，孙安一边把这段时间里的工作和卓一凡说了，又一边观察了他脸上的表情，小心道：“另外还有虞总那边，她打了两个电话过来，说想约个时间一起吃个饭。”虞珂是卓一凡的母亲，这位也是厉害人物，当初没少被人认作花瓶，但是离婚之后也开启了事业的第二春，并不比卓老总差到哪里去。只是她和儿子的关系略微有些微妙，卓老总虽然另娶，但是这么多年来都没有孩子，虞总却有了一个小男孩，已经六岁了。她见卓一凡的时候也总是多了几分小心，比起卓老总那种满世界追着儿子跑，甚至还厚着脸皮安插自己助理进来盯着的架势来说，虞珂不敢这样，她能做的只是尽可能小心的照顾卓一凡的自尊心，想儿子了也只会提前预约，想找一个大家都方便的时间。她越是客气，和卓一凡之间的关系反而越是微妙地保持了距离。有些时候，甚至都不怎么像母子了。卓一凡在听到虞珂的消息之后，也沉默了一会，但还是点头道：“你帮我联系吧，周末的时候我都有时间。”他低头俯身接着去画画了，也只有专心去工作的时候，才能忘了其他事情带来的情绪波动。孙安很快就约好了时间，定在了周日。卓一凡那天一大早就醒了，在衣橱里找了两件比较正常的衣服，穿戴好了看了一下，没有破洞也没有稀奇古怪的铆钉装饰。手机响了两声，他打开看了下，是韩乔野发来的，依旧是一张照片，他的“中土世界”在韩乔野的照顾下一直保持了预期的效果，他拿起来回复了一句：“谢谢！”那边很快也回了一条，光看就仿佛能听到韩乔野懒洋洋的声音一样：“礼拜天还起这么早呢，干什么去？”卓一凡回他：“有个约会。”手机搁在一边，就听到叮叮当当好几声。卓一凡没理，只对着镜子有点紧张的看了下，确定状态都好才松了口气。他在门口换鞋的时候，想了想还是折返回去，把身上那件黑色骷髅的t恤换下来，又穿了一件白t恤外搭格子衬衫，顿时乖巧了很多，很有大学生的样子了。他去的有点早，但是没有进餐厅，去了隔壁的一个咖啡店等了一会，期间韩乔野的短信又来了，两个人闲聊了一会，一般只要这人不扯上他师父方景尧，卓一凡觉得还能聊的挺愉快。韩乔野还在问他跟谁约会，卓一凡没办法，只能说了实话：“跟我妈。”韩乔野那边道：“这么浪漫呢。”卓一凡回道：“嗯，我从去年十月开始，到现在第一次见她。”韩乔野那边沉默了一会，很快发来一句：“抱歉，我忘了你家里的事。”卓一凡父母很早就离异，他一般不爱提这个，每回说出来都跟要博取对方同情心一样，他觉得特别没必要，只是父母分开住了，但都会来看他，而且他还有他师父陪着，足够了。韩乔野很快又问他：“你晚上有空吗？”卓一凡道：“今天？干啥？”韩乔野道：“排队等约会啊，我请你吃饭好不好？”卓一凡有点惊讶：“你回来了？”那边却是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回复，似乎是有事绊住了，这种情况也挺多见，韩乔野每回开会了就这样，有几次他们吵着吵着，韩乔野就间隔一两个小时，继续回来跟他吵，而这个时候卓一凡往往已经续航不足了，吵不赢他。韩乔野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卓一凡只当他又逗弄自己玩儿，没放在心上。他一直瞧着时间到了，故意又多等了一两分钟，这才起身去了餐厅那边。他走进去之后，老远就看到了虞珂，店里人坐了将近一半，但他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虞珂。虞珂还是漂亮的，岁月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的痕迹，大波浪卷发搭配上精致的妆容，看起来就像是三十出头的样子，丰韵迷人。她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那，身边跟着一个穿戴和她一样精致的小男孩，男孩穿着一件系着领结的衣服，头发也是梳理整齐的，像是随时都可以领着去参加什么颁奖典礼。卓一凡走了过去，拉开她们对面的位置坐下，喊她道：“妈。”虞珂看到他很是惊喜，但是下一瞬又注意到了他的发色，视线落在上面好一会，才道：“凡凡，现在学校允许染发吗？”卓一凡正在翻着面前的菜单，听见她说抬起头来，但虞珂不等他回答很快就道：“哦，没事，你喜欢的话就留着，妈妈只是问一下，怕学校为难你。不过你放心，学校那边妈妈可以帮你去说……”卓一凡道：“妈，我不是高中生了。”虞珂看着他，有点没明白过来。卓一凡垂下眼睛看着菜单，轻轻翻了一页，道：“我读大学了，大学可以染发的。”一餐饭吃的很安静，卓一凡难得的话少，虞珂倒是问了几句，但是后来她身边的小男孩就一直出现失误，坐了一会就动一下，又把豌豆掉到了自己衣服上，虞珂只能先顾小儿子，等帮他收拾完，大儿子也吃完了。虞珂有些愧疚，但也很无奈，只能试着再对大儿子好一点：“凡凡，要不我们再去吃点甜品吧？”卓一凡想了一会，点头答应了：“好。”他们起身一起出去，虞珂手里很自然地牵着小儿子，这个年纪也是到处跑的年龄，松开一点就要被橱窗里的玩具吸引的挪不开脚步，卓一凡双手插在衣兜里，从并肩而行，到慢慢跟在她们后面走着。等到了甜品店，虞珂点了两个芒果慕斯蛋糕，瞧着一大一小在那吃着，忍不住笑道：“你弟弟和你一样，也最喜欢吃芒果口味儿，我还记得你小时候，有一次太馋了，等不及我削皮，就自己啃了一口芒果，嘴巴肿了好几天呢！”卓一凡也笑了。他把那个芒果慕斯蛋糕吃的干干净净，但是他弟弟刚吃过饭，已经吃不下了，剩下的半个推到了妈妈面前。卓一凡就看着虞珂宠爱地责怪了他两句，然后毫不嫌弃的吃了一口。卓一凡觉得自己应该走了，但看到虞珂有点不舍的眼神之后，就又有点动摇。所以当虞珂问他要不要下午一起去游泳馆的时候，他点头答应了。去了游泳馆，卓一凡没有带泳裤，自己去柜台买了一条。特别普通的黑色，倒是和虞珂和她身边小孩的有点相似，但是她们的都有一个花纹，一看就是母子装。卓一凡在池边做着准备运动，一边弯腰踢腿，一边看虞珂给小孩套了一个游泳圈。他视线落在小男孩那个带着花纹的泳裤上，心想一点都不酷，还是他这条纯黑的好。准备活动做完了，卓一凡刚一下水，就差点踩到人，忙游开一点。他脚底下钻出来三五个小朋友，统一戴着泳镜，正在那练习憋气，这会儿冷不丁冒出头来活像是水里钻出了一群小鸭子，扑腾扑腾的，一边吐水一边抹脸。领头那个把泳镜拿下来挂在脖子上，甩了甩湿漉漉的小脑袋，看了卓一凡忽然带了点惊喜道：“一凡哥哥！”卓一凡眨了眨眼睛，也认出他来了：“韩子卓？”小朋友立刻笑眯眯的答应了：“哎！”卓一凡之前带他做过一次陶器，再见了也挺亲切的，问他道：“就你一个人来吗，你家大人呢？”韩子卓道：“我礼拜天来学习的，我家大人上班，要等下课才来接我呀！”卓一凡这才知道这一帮小孩都是在上游泳课，其中韩子卓还是小组长，他们这些小朋友约定好了赶在老师前面过来半小时先练习憋气，并且严格按照小组长的要求只在一米区域不去其他危险地方。游泳馆里四周都有救生员在走动，问题也不大，但是韩子卓小朋友还是肩负起了看护大家的责任，并且非常认真。卓一凡被他们逗乐了，他道：“你们老师还没来啊，要不我教你们一会吧？”一帮小朋友已经开始满眼期待了，然后他们看向了小组长。韩子卓道：“一凡哥哥忙吗，会不会打扰你？”卓一凡看了一眼那边在照顾小男孩的虞珂，她正哄着小孩从游泳圈里出来，没什么成效只能推着他绕了两圈，虽然无奈但也带着宠溺。他把视线收回来，道：“没什么事啊，走吧，先带你们去学憋气。”几个小孩就簇拥着这个特别酷的白发小哥哥去了泳池浅水区，每个人抬手抓好了池边，就等着卓一凡吹哨他们集体下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