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节
作者:星球酥      更新:2023-06-12 16:23      字数:3155
  ………………晚春雨夜,雨将许星洲的裙子下摆打得透湿,她身上甚至还披着秦渡的夹克,那件夹克颇为温暖,里头衬着一圈毛绒。许星洲眼角都红了,强撑着笑了一下。但是那个笑容比哭还难看,她回头看向秦渡的车,那里有一点火光。那些人仍在雨里交谈。有人提及自己包了个模特,话里话外都是那模特人美水多。那是许星洲最讨厌的、典型的‘men talk’。“要我说,”那人一挥手道:“——大学生最好了。而且要去大一大二的里面挑,大一大二的好上手,又嫩,就是分手的时候麻烦……”一个人又嘲道:“你他妈什么口味,大一大二的小嫩鸡有什么意思,除非长得跟秦哥带来的那个一样。”那个黑卫衣青年说:“那个f大大二的是吧?”他们还没来得及回答,一个清亮的女声就响了起来。“——对。”许星洲说。-许星洲说完那句话,耳边只余天地间唰然的雨和吞没天地的狂风。“f大大二新闻1503班,没错,”许星洲充满嘲讽地道:“——是不是挺有意思的?”那群人简直惊到说不出话,似乎从来没见过diss人时本人跳出来刚他们的。但是在许星洲这里,这件事的脉络格外的简单——一是她不可能忍受这种侮辱,二是她不可能等待天上掉下的男主角来帮她打脸。她从小就见惯了侮辱。那些来自同龄的孩子的,那些来自恶劣的大人的。他们有嘲笑她父母离异的,有嘲笑她没人要的——嘲笑她奶奶腿脚的,许星洲一一怼了回去。而这,不过是另一次嘲讽罢了。许星洲嘲道:“你们眼里是不是什么都能包?”她狂风将她湿漉漉的红裙子吹得啪啦作响,许星洲将自己的头发往后一捋,如同白杨般,堂堂正正地站在了他们面前。“真可怜啊。”许星洲一步一脚印地往前走,嘲道:“——见到短袖就想起白臂膊,见到白臂膊就想到色情,看到长得好看的女学生就想到包养,怎么了?打算用生命阐释什么叫人与海绵体位置互换的可能性?”“还包养呢——如果我不是被包养你们谁跪下道歉?”为首的那个,一开始看不起许星洲的人不走心地辩解道:“那个,妹子,我们就是吹个水,你没必要较真——”那辩解,简直是放屁一般。许星洲眯起眼睛,劈手一指高架下头,道:“——我把秦渡从车里拽出来,当着我的面和你们吹水。我收过他一分钱我从这里跳下去,没收过的话我也不要你们的命,你们就把刚刚攻击我的话一字一句说给秦渡听听看。”这群人霎时静了,连那个人都没胆量将话说完。——居然连这种时候,都得把秦渡拉出来。许星洲望着所有人,突然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这里的这一群人,没有哪怕一个是她得罪得起的,许星洲想。在座的无论哪个人动动手指头,都能让许星洲的日子极其不好过。他们有可能会卡住她来之不易的实习机会,也有可能卡学位证,如果以后许星洲想留在本地发展,更是绝不能继续怼下去了。……只能进行到这里为止,多了绝对不行了。许星洲下决定的瞬间,从未如此深刻地意识到自己与他们、与秦渡的阶级差距。这些人能肆无忌惮地用‘拜金’和‘包养’侮辱许星洲,却天然地拥有着煊赫的家世与地位,他们用这两样可怕的、山岳一样无法反抗的东西死死克住她,让她连下一句话都无法说出口。——可是,他们都怕秦渡。许星洲一个月两千来块生活费,住在学校宿舍,目前最大的苦恼是下个月九号花呗还款。她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没有家,同理没有后盾,只有□□般的心理疾病。她和这些公子哥儿如同云泥,与秦渡的地位可能是如隔天地。许星洲想得出神,一不小心松开了手,那把小伞犹如个破烂漏斗,瞬间被吹向了漆黑的、惊涛翻涌的汪洋。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顷刻之间,没了伞的许星洲就被淋得透湿,茸茸的头发耷拉了下去,像一只被从水里捞出的、蔫蔫的猫咪。-许星洲开门进来时,秦渡正在嚼口香糖,车里头换过气,烟味儿很淡,几不可闻。许星洲淋成了一只落汤鸡,哆嗦着钻进了车里。“你伞呢?”秦渡将口香糖吐了,不解地问:“怎么淋成这样?”许星洲带着一点轻微的鼻音,轻声说:“……风太大,把我的伞吹跑了,抱歉弄湿了你的外套。”秦渡哼了一声。“你弄脏了你洗,”他故意说:“师兄不穿雨淋过的衣服。”许星洲点了点头,顺从地将外套脱了,抱在了怀里。秦渡:“……”总之她进来之后就坐在了副驾上,外头风夹着暴雨噼里啪啦地砸上挡风玻璃。秦渡问:“……冻感冒了?”许星洲摇了摇头。“困了是不是?太晚了,师兄送你回宿舍,”秦渡叹了口气,道:“怕的话可以抓师兄的袖子。”那个女孩想着年轻公爵的自由与浪荡,想着他脚下的一切,想着他与生俱来的光环。她想着荒凉山崖上的凤尾鹃,想着狂风暴雨与拂过面孔的、春夜的风。——她想起坠在石板上的山樱。可是美好的岁月下,隐藏着难以调和的、尖锐的矛盾。这些矛盾沉睡许久,却在这个夜里被猛地撕开,血淋淋地摆在了许星洲的面前。空调缓慢的气流声中,许星洲冷淡地说:“——不了,我不要抓了。”第38章-许星洲一句话也不说,秦渡只当她是困了。女孩半闭着眼睛靠在他的车里, 头发丝一根一根地往她的裙子里滴着水。秦渡伸手试了一下空调, 担心她感冒, 然后将暖风拧大了一些。许星洲微微动了动,秦渡注意到她十指冻得发青, 仍抱着他**的外套。秦渡说:“外套放在后面。”许星洲顺从地把外套卡在了后头, 仍是不说话。“别急,”秦渡看了看表, 宽慰道:“十二点半之前师兄一定把你送到,你们宿舍不是没有门禁吗?”许星洲点了点头,表示没有门禁,茫然地望着窗外。秦渡便不再说话,让许星洲在车上先小憩会儿。车里只余夹道的路灯飞速掠过时的光影, 和呼呼的引擎轰鸣声。他们穿过郊区,车窗外静谧的雨夜里, 开始出现灯红酒绿的颜色。紫光之中, 许星洲突然道:“秦渡,站在悬崖边上过吗?”秦渡一愣:“……悬崖没有, 去过蹦极。”“蹦极我也去过。”许星洲轻声道:“——我说的是悬崖, 下有深渊的那种, 站在边上往下看,甚至会觉得一股吸力。”秦渡说:“没去过, 对这种景点没有兴趣。”许星洲笑了笑, 道:“不要去的好。”“人的情绪是无法自控的, ”许星洲茫然道:“你可能现在觉得站在深渊边上就想跳下去是件蠢事,但是我看来不是。”秦渡一怔,望向许星洲。许星洲自嘲地笑了笑:“……我是那种,会真的受到深渊勾引,跳下去的那种人。”那其实是许星洲一生为数不多的、愿意直面自己的时刻,可她用最模糊的语言糊弄了她每天都会有的冲动,犹如一场策划已久可最终成为临时起意的求救。秦渡:“……”秦渡沉默了许久,许星洲说出那些话时也没想让他回复——她这一席话说得极为无厘头,甚至带着点儿中二的味道,她都没指望秦渡听懂。他应该会当醉话吧,许星洲茫然地想,或者当梦话也行。可是秦渡终于慢吞吞地嗯了一声。“……悬崖有什么怕的,”秦渡眯起眼睛:“以后大不了不带你去。”-秦渡没将他那辆骚包超跑开进校园。晚春的雨落在绣球花上,剑兰四处生长,秦渡步行送许星洲回了宿舍——她们宿舍区总有个朝马路上开的门,秦渡将车停在了那个小门门口。那时雨已经小了不少,整个宿舍南区笼罩在一片蒙蒙的细雨里。秦渡看着周遭的环境说:“南区这里,确实还是破。”许星洲点了点头。“……是不是很困?”秦渡莞尔道:“明早有课么?”许星洲慢慢地说:“……第二节。”秦渡与许星洲撑着同一把伞,金黄的雨滴落在伞面上,那个女孩子走在他的身侧,眼睫毛长长地垂着,她的嘴唇犹如月季花瓣一般,是个非常适合亲吻的模样。秦渡说:“淋湿了,记得洗个澡再睡。”“……我们澡堂关门了。”许星洲不无嘲讽地道:“秦渡,你果然是没住过宿舍的大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