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节
作者:许乘月      更新:2023-06-13 22:37      字数:4115
  “我高估了自己的耐心,”傅凛长睫扑扇扇,眼尾泛着旖旎红晕,“你也不能一直这么不明不白地欺负人。”没名没分的,委屈死了。叶凤歌被他搅和得满心乱糟糟,一时不知该怎么说,只能红着脸拿下颌轻戳他的肩头,凶巴巴胡搅蛮缠:“反悔呢?不给欺负了?”傅凛急忙抬起手掌按住她的后脑勺,忍耐地闭紧了双眼,嗓音愈发沙哑得厉害:“不是不给欺负,是不给不明不白的欺负。”“什么乱七八糟的……”叶凤歌赧然轻嗔,使劲推了推他。傅凛缓缓松了怀抱,眸中灼着火苗似地,紧紧攫着她的脸。“给个名分,任你想怎么欺负都行,”见叶凤歌抬眸瞪过来,他挑眉扬笑,沉嗓沙沙带甜,似被白糖摩挲过,“《十香秘谱》第一卷到第十卷,任你照着欺负个遍。”叶凤歌觉得自己的头顶可能已经起火了。她恼羞成怒地照着傅凛的腰间使劲掐了一记。傅凛没防备,顿时吃痛闷哼,松开了怀抱。叶凤歌拔腿就跑,那脚程快得,仿佛身后有鬼追。傅凛按住腰际,望着她落荒而逃的身影笑了笑,恋恋不舍地探出舌尖,轻轻舐了舐唇上残余的蜜软馨甜。这位小姐姐不像话,说亲就亲,却怎么也不肯松口给个名分——眼下暂且放她这一马,待他将手头的事忙完后,她若再不给个说法,他可就要自己想法子“正名上位”了。****叶凤歌一连躲了傅凛好几天,将熬药的事委托给阿娆,自己就每日躲在房中,心浮气躁地翻着孔素廷的手稿,一脑门子的胡思乱想,连书楼也不敢去,只有到了饭点儿,才会偷偷摸摸跑去后院大厨房觅食。好在傅凛也忙得很,便由她躲着做最后的挣扎。她私下偷偷问过顺子与承恩,知道傅凛这几日不是在书楼画图纸,便是在小工坊盯着匠人们做什么东西,且总是忙到很晚才回房歇下。这日午后,叶凤歌从大厨房吃了饭回来,便又抱着孔素廷的那册手稿窝回床榻上,屈膝靠坐在床头,眼睛盯着册子上的字,却根本没看进去。两眼发直地呆了好一会儿后,她忽地满面通红,扯过棉被盖住自己的头,倒在床榻上滚了好几圈。未几,她的右手虚虚握成拳,羞涩无力地在棉被上捶出“砰砰”闷响。虽师父特地让邝达转告她,不要急着决定与傅凛之间的事,要谨慎地理清楚,傅凛对她究竟是发自真心的情意,还是出于错觉的依赖。叶凤歌明白师父是对的,可是……这些年来,她和傅凛之间的牵绊太复杂又太深切,许多事根本就无法割裂开来看。那棵小白菜是她亲自浇灌大的,他有多好她比谁都清楚。当她放下心中那些身份、职责的束缚,只以一个姑娘家最简单的目光去看待他时——芳心沦陷,根本势不可挡啊。叶凤歌倏地掀被坐起,拍了拍滚滚烫的脸,下床走到妆台前坐下,对着铜镜整理被自己作到凌乱的发髻。却在铜镜中看到一张含羞带怯的,怀春少女的脸。“要死……”她抬手捂住眼睛,羞耻低喃。此刻距傅凛的生辰只有不足半个月,索性就在他生辰那日,好好给他个说法吧。****几日后,傅凛手头上的事情忙得差不多,将余下的一些事交给工坊的人继续改良,这便腾出功夫追着叶凤歌一日三问:想好了吗?几时成亲?还要想多久?叶凤歌被他闹得没奈何,每日躲他就跟耗子躲猫似的,天不亮就抱着孔素廷的那册手稿从房里溜出来,到后山药圃去躲到傍晚才回,真是这辈子没这么怂过。其实叶凤歌也不是非要矫情地拖着,只是毕竟有点小女儿心思,总想着要在某个恰如其分的时候说出自己的答案。而在傅凛这头,叶凤歌近来突然躲他得很,只丢下一句“等到月底再说”,这让他心里顿时慌得没了底,又不知问题出在哪里,只能每日绷个冷脸兀自生闷气。宅中众人不知内情,只知前些日子那个好说话的五爷又一去不复返,而叶凤歌每日又一径往外躲,于是众人私下里就不免有些揣测。尤其是工坊那头的人,这些年来很少直接与叶凤歌打交道,对她自没太多了解,一时间便说什么的都有。所谓三人成虎事多有,这话传来传去,每个人加油添醋两三句,最后就成了“叶凤歌恃宠行凶,将五爷玩弄于鼓掌之中,还给他许多气受”。尹华茂在工坊里做事已快一个多月,跟着工匠师傅们看过傅凛画的各种图纸,又瞧见许多出自傅凛手中的奇妙物件,心中对傅凛已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听了众人的各种议论,尹华茂当即义愤填膺,忍了两日,终于按捺不住跑到北院求见傅凛。傅凛没精打采地拢着手炉站在廊下,怔怔望着院中那垄空地:“有事?”“那个叶凤歌!五表哥对她那样好,她竟还欺负人,我看不下去了!”尹华茂捏紧了拳头。傅凛诧异地扭头瞥他一眼:“关你什么事?”“五表哥,你别为着她生气难过,不值当的,”尹华茂脱口道,“她留在你身边原本就没安好心!如今只怕是见你快好了,对她没有用处了,才找茬想同你翻脸,好名正言顺的离开!”他姐姐叮嘱过,说他们姐弟俩偷出叶凤歌的蓝皮册子来看过这件事,本是他俩理亏在先,因此若无必要最好不要声张。可当他听说傅凛被叶凤歌气得饭都吃不下,他就觉得这时就是必要的时候,不能让五表哥再被那个居心叵测的女人玩弄了!第四十八章今日叶凤歌照例又在后山药圃的刘大娘家躲着看了整日手稿,黄昏时分才从后山溜溜达达地回来。冬日里昼短夜长,她回到宅中时也不过才酉时,天色却已擦黑。一进大门她就觉不知哪里怪怪的。起先她觉得门房小僮在偷偷打量自己,疑惑地回过头去时,却又见那小僮的目光分明看着别处。叶凤歌一头雾水地挠了挠脸,绕过影壁进了前院。前院抄手游廊里的灯笼已尽数点亮,有小丫头捧着茶果往正厅里去。“这么晚了,还有客来?”叶凤歌惊讶脱口。因傅凛不常与外人打交道,除了妙逢时每隔一两年会循例来一回之外,宅中甚少有客登门。小丫头闻声止步,不太自在地笑笑,端稳手里的托盘微微屈膝行了个常礼,答非所问:“凤姐儿回来啦。”平日里叶凤歌与这些小丫头小竹僮们相处都随意极了,这不逢年不逢节的却突然向她行礼,即便只是轻描淡写的常礼,也足以让她觉得荒唐了。“怎么了这是?好端端的,行哪门子礼啊?”叶凤歌略有些迟疑地走到小丫头面前,将怀中那本孔素廷手稿紧紧贴在心口。“没,没什么。”小丫头尴尬地看了她一眼,又略略将头垂下,似乎突然不知该如何对待她了。叶凤歌抿了抿唇,换了个问题:“五爷有客来是吗?”“是,刚到不多会儿,宿大娘让我赶紧送茶点过去……”小丫头满脸写着“不要再问了,快让我走,我什么也不知道”,叶凤歌不好再与她为难,便侧身让了路。往北院的方向行了一段后,叶凤歌越想越觉得古怪,当即倒转头又回了前院,径自往前厅去。才走到前厅外头的曲廊,远远就见宿大娘亲自候在门外。宿大娘抬眼瞧见叶凤歌往厅门口来,忙不迭下到曲廊,脚步匆匆地迎上来。“五爷待客呢,凤姐儿自去用晚饭吧,”宿大娘笑得有些僵硬,“大厨房和北院小厨房都是备妥的,任凤姐儿想在哪处用饭都行。”叶凤歌淡垂眼帘,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宿大娘的立处——分明就是故意挡着她,不想她过去吧?这七八年来宅子里没哪处是她去不得的,今日竟连正厅的门也不让她近前,真是出了鬼了。“我等五爷忙完再一道回北院去吃。近来有事,都好几日没与他一道用饭了,”叶凤歌强忍心中那股子摸不着头脑的憋屈,浅浅笑道,“是哪头的客人啊?来得这么晚。”宿大娘见她没有要走的意思,也不好明目张胆地赶她,只能避重就轻地答道:“五爷有急事,上午叫闵肃去临川请三姑娘过来,这才到没一会儿,估摸着还有得谈。你还是先去吃饭吧。”叶凤歌愈发的云山雾罩了。往年傅家还要往这里拨月例银钱时,无论临川那头来的是谁,都是宿大娘将钱物清点接收后就将人送走,傅凛是出来不愿出面来见的。今日可是天下红雨,他竟主动让闵肃去临川请来三姑娘傅淳?还请得这样急……叶凤歌正想问问今日出了什么事,就听得正厅里头传来傅淳急怒攻心的声音——“傅凛!你这跟赶他去死有什么两样?!”虽不明白傅淳口中的“他”指代何人,叶凤歌还是不安地皱起了眉头,举步就要行过去。宿大娘展臂挡住了她,无言地冲她摇了摇头。望着宿大娘神情复杂的双眼,不知为何,叶凤歌隐隐有种感觉——或许宿大娘守在门口,正是出于傅凛的授意。为的就是挡住她。****正厅中,明亮的烛火轻轻摇曳,柔暖光晕将傅凛的神情衬得愈发冷硬。他面无表情,眸底幽深,像极寒冰层压着汹涌暗流。“怎么没两样,”傅凛直视着急怒到坐不住的三堂姐,淡淡冷声,“赶他出去,他或许会死,也或许不会。可若他留下,就一定会死。”傅淳左手叉腰,右手扶额,咬着牙在原地团团转了半晌:“你明知尹华茂惹的事不小,只要他在外面一露头,闹不好整个傅家都会被人拔出萝卜带出泥!”上午闵肃突然快马奔到临川的傅氏大宅,向她呈上傅凛亲笔手书,请她即刻到桐山一趟。她因着上回得了傅凛指点而戴罪立功,成功免去两年苦役,心中对傅凛自是感激,便想也不想就随闵肃来了。来了才知傅凛为何端端只找她!因为傅凛笃定她会因受过他指点的恩惠,毫不犹豫地就来!若是旁的事,只要傅凛开了口,她定是义不容辞,可傅凛竟是要她立刻将尹家姐弟从这里带走。这中间牵涉的事水太深,若真将尹华茂带离这里,一不小心他就可能小命不保,傅淳实在不敢答应。“好,我知道你不在乎傅家会受多大牵连,那咱们就不谈将他带回临川会对家里有什么影响,”傅淳抬手按住自己的发顶,声疾且利,“单是漕帮那边,只要尹华茂一露面,漕帮就绝对不会放过他!”漕帮虽接受了傅家开出的交换条件,命令卷入“官学书楼纵火案”的五名帮众守口如瓶,至今没有咬出尹华茂;可毕竟江湖有江湖的义气,那五名帮众现下还在州府的牢里,若漕帮私下里不为他们报仇出气,在道上的名声就要坏了。江湖人光脚不怕穿鞋的,报仇出气可不像朝堂争斗,没那许多瞻前顾后的弯弯绕,大都一言不合上手就砍的。“姑母之所以送他到你这里,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为了帮他避开漕帮的追杀!漕帮可说是无孔不入,傅家、尹家,甚至咱们几家姻亲名下凡能藏人的地儿,附近几乎都有漕帮的人打转,只有你这里才能保他一命啊。”漕帮帮众本就遍布五湖四海,再加上一些受过漕帮恩遇的游侠闻讯相助,只要尹华茂一露头,根本藏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