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梓先回头看过去，见到是一位身穿病号服的病人。他大步流星地过来，笑笑说：“检医生。”检易认得这位病人，前两天过敏性肠炎送医院来，今天挂完盐水估计就可以出院了，他记得他姓胡。“胡大爷有事？”胡大爷笑着说：“昨天你女朋友让医院的护士小姐送了一束花过来，我怪不好意思的，你替我谢谢她。”女朋友？检易看向倪梓，递了个询问的眼神给她。倪梓也一头雾水，冲他眨两下眼睛，表示——托你的福，我昨天请假在家睡着呢，没来医院你不是知道么？胡大爷也看不懂他们两个的灵魂交流，顺着刚才的话忍不住要夸赞：“检医生，你女朋友真是人美心善，而你又帅又能干，难得一见的郎才女貌啊！”检易笑得含蓄，问：“您指的女朋友，是那天送您来医院的顾小姐？”胡大爷点头，“对啊，难不成检医生还有其他姓氏的女朋友？”说着还皱起眉头，给了个“大爷”式的不赞同。“您误会了，她不是我女朋友。”检易还特地瞄了旁边真正的女朋友一眼，她眼睛乱瞟，就是不看他。“原来不是啊？”胡大爷显得有些失落，“多好的女孩儿啊，你怎么不知道珍惜啊你……”老一辈的自作多情，总是让人啼笑皆非。检易漫不加意地一笑，说：“是检某无福消受。”胡大爷“唉”了声叹道：“你们年轻的感情就是复杂，我一看就知道那姑娘对你有意思，我还以为你们俩……唉……”胡大爷这态度，感觉这对他自认的“情侣”好像是被自己给棒打了鸳鸯之后懊悔了一样。可不是嘛，本来在他心里人家就是一对儿，他跑过来问，这一问之下就成了不是了，真可气！检易说：“大爷，您回去躺着休息，待会儿我过去给您量个血压。”胡大爷只好点头应道：“唉，好，那你先去忙着吧。”检易算是推测出来了，这两天医院里关于他女朋友的流言蜚语，估计就是从胡大爷那里流传开来的。目送胡大爷离开一段距离之后，他听到旁边的人说：“我对检医生的那位姓顾的女朋友略有耳闻，人缘挺好，我很是佩服。”“……”检易张嘴刚想说点什么，她扭头就走了，他迈步跟上去，紧随着进了电梯。倪梓背着手靠着电梯最里侧的那面镜子，电梯门一关闭，她在镜子里面对上了他的视线，颇傲气地冲他翻了个白眼。检易心底酿出默笑，面上依然一本正经说：“理智一点，不要轻易听信谗言。”电梯门开了，倪梓走出去之前，说：“信不信，我自有判断，你少解释！”检易摸摸鼻梁，跟在她后面出电梯。倪梓跟检易前后脚进办公室。童医生看见她来上班了，特地关心了一下，“妮子，你昨天请假听说是身体不舒服，怎么了？”倪梓还真准备了托词，就怕有人好心问起，“我昨天头疼，估计是最近老是值夜班，身体有些吃不消。”“唷？头疼？”童医生过来看看她，说：“那你好的倒是挺快。”“……”“开玩笑啦，不舒服就多休息两天。”童医生笑笑。“我没事了。”倪梓暗暗羞涩了一把，有点想跳过这个话题，尤其是在造成她不舒服的肇事者跟前，她难以启齿。倪梓看了他一眼，他站在办公桌旁边翻东西，应该是病历之类的，对这边的谈话似乎充耳不闻。这男人真给面子啊……童医生似乎真的很关心她，说：“我跟你说，这种事可大可小，你是医生你自己清楚，尤其是这种长期生活作息不规律造成的突然性疾病，很严重的，就像一个人长期不做运动，忽然一下子来个激烈运动，就容易引发……”倪梓开口想打断她，没想到太紧张一开口就被自己的口水给呛了一下，于是撑着桌面拼命咳嗽……童医生吓了一跳，赶紧帮她拍背顺气。检易扔下手中的病历，拿了杯子给她倒了杯温开水，一过去跟自然就代替了童医生的位置，童医生非常自觉地把位置让给他。倪梓咳完了，他把水递给她，倪梓咳得口干，接过杯子就喝。童医生默默看清楚了，那是检医生的杯子。“你紧张什么？”检易几根手指搭着桌沿，跟她说话的口吻旁若无人地自然流露出亲昵感。“哪有啊……”倪梓咳得满脸通红，握着杯子抬头看一眼，童医生站着没走，丝毫不掩饰自己浓厚的兴趣。童医生一向是看破不说破，但是今天一整天，倪梓发现她老是给自己投过来一个充满复杂意味的笑容，这笑容里面包含的信息非常丰富——恋爱真好啊。我也是过来人。我懂，我都懂。……倪梓体验出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其实感情这种事也没必要刻意隐瞒着，但是能不说就尽量不说，行事低调一点总是没错的。今天检易跟着李主任上急诊手术，倪梓属于手头上正空闲，跟着去大开眼界那一挂的，于是也跟着上了手术台。病人有脾脏破裂，气胸等情况，比较危急，另外双侧瞳孔散大等现象，情况紧急没时间去照ct，拟诊为颅内血肿，于是请了脑外科的邱医生过来会诊。邱医生提着电钻风风火火赶过来钻脑袋，把旁边的实习生给惊得伸直了脖子看，邱医生的虚荣心一下子爆棚，钻脑袋钻得乐呵呵说：“咱们医院厉害的医生可不止检医生一个，论钻脑袋，我是专业的！！”倪梓看他要不是这时候手里拿着个电钻，他估计能飘起来。检易站在旁边也看得颇有兴趣，道：“邱医生所言极是。”李主任适时发出一声“咳嗽”，提醒邱医生别失了身份。被围观的邱医生心里万马奔腾，高兴坏了，他钻完脑袋，走的时候还给大家留了个潇洒不羁的背影。李主任真是觉得丢脸，一帮不成气候的家伙！医院里没见过一个稳重的！在进行脾脏摘除时，李主任说：“咱们医院的风气特殊，你以后会慢慢习惯的。”检易做脾动静脉的结扎处理，应道：“邱医生是性情中人。”李主任哼笑一声点点头，别有深意地看了倪梓一眼，没再说什么。倪梓被看得莫名其妙，不知道为什么，鸡皮疙瘩忽然纷纷冒头。……完成手术下来，两人往办公室走。胡大爷出院的时候特地等检易做完手术回来，打算跟他告个别，不过说来说去，嘴里还是在念叨着顾小姐，“顾小姐是个好姑娘，没得挑，我儿子要是年龄够了，根本轮不到你唷。”倪梓：“……”检易只能道出事实，“是，我承认顾小姐是个好姑娘，但是我有女朋友了。”胡大爷下意识就张嘴，还想再劝一劝，忽然猛反应过来，又有些不好意思，“原来是这样啊？女朋友也是医院里的？”检易指指旁边一声不吭的人，说：“就是这位。”这下胡大爷更不好意思了，“检医生你这就不厚道了，女朋友在旁边也不吱一声儿，害我这老脸丢的！”胡大爷冲倪梓尴尬地笑一笑，然后丢着老脸赶紧下楼，怕楼下等自己的儿子等太久。倪梓问：“是不是老一辈的人都有牵红线的倾向？”检易似笑非笑地默了须臾，然后说：“我还以为你会追问顾小姐跟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早上她憋着不问，到了这会儿依然没问，不知道打什么主意。倪梓看着他，笑得和颜悦色，目光柔和，问：“你想告诉我么？那你说，你顾小姐到底是怎么回事？”所以……是他想告诉她，而不是她想知道？检易冲她挑了下眉，走了。倪梓：“……”其实事情很简单，就是前几天顾云微开着车在路上逛，忽然看见路边有个老大爷扶着花坛正在呕吐，看情况还挺严重的，感觉他要吐休克了。毕竟有个做院长的爸爸和做医生的哥哥，耳濡目染之下对于救人意识挺强烈的，于是赶紧停车，下去把老大爷扶上车里面送医院来。恰巧正逢检易在急诊科做完手术下来，于是他把胡大爷推进手术室了。胡大爷醒过来之后，对顾云微感激万分，对检医生同样心存谢意，看两位郎才女貌，又看顾小姐对检医生情意流露，心里自作主张地就把两位看成了一对儿。他在医院里待着无聊，逢人就谈“检医生”和“顾小姐”，还不自知地添油加醋，医院就那么点儿大，于是流言四起。这些倪梓都知道，毕竟他们科室里有个奋斗在好奇心的前线，敢比肩八卦之母的护士长在，医院里有什么谣言瞬间手到擒来。那天检易和顾小姐在楼下活动区聊天的场景，就发生在胡大爷被送进医院的那一天。检易原本来觉得奇怪，这小妮子心理素质越来越拿得出手了，这么沉得住气？心想回家以后要对她进行实质性的表演。后来他经过护士站，看见了护士长对着其他医生高谈阔论，他心里大概明白了。之后，检易对这件事只字不提，把倪梓给急的。他为什么不解释？他不在乎我的感受么？他……变了？回去的时候，检易想伸手接过她的包包，倪梓瞪了他一眼，扬着高傲的脑袋扭头就走，把检易晾在后面。检易莫名其妙，白天还和和气气的，怎么天黑就变了？回到家里，倪梓拿着钥匙想进自己的屋。这是他们“滚到一张床上”以来的第一次啊，把检易给吓得，急忙把她拉住了问：“不吃饭了？”倪梓把手抽回来，装模作样道：“不吃你做的饭。”检易非但不哄，还笑着质疑：“你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