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节
作者:阿琐      更新:2023-06-18 06:08      字数:4340
  故而大家对多尔衮都有几分敬重,在他面前不以年纪辈分自尊,他这么说,自然就收敛几分。阿济格将一块嚼不烂的肉啐在地上,用筷子剔牙,幽幽地说:“话说回来,我心里惦记这件事很久了,当年我们额娘是如何叫人陷害与代善私-通的,我这辈子都咽不下这口气。如今想来,皇太极一定脱不了干系,他那么阴毒狠辣,为了争大位,什么招数都用尽了,他敢说那件事不是他干的?”席中有年纪稍长的说:“大汗当年与其怀疑大妃和代善,不如怀疑皇太极算计他的小妾,当年告发大妃的那个小妾德因泽,到底是哪个送去大汗身边的?大妃复位后,德因泽立刻就死了,若不是大妃或大汗动的手,那就该是她背后真正的主子要了她的命。”阿济格眯着眼睛说:“我依稀记得,那个叫德因泽小妾,很是貌美。”多铎冷笑:“兴许就是和皇太极有一腿,皇太极什么做不出来?他今年一口气就讨了三个寡-妇。”多尔衮握着酒杯不语。他不喜欢额娘的事被拿出来说,在他们看来,额娘被诬陷和代善私通是仇恨是耻辱,要时时刻刻记住,不能忘了为额娘报仇。可多尔衮只想为额娘的死而报仇,至于和代善的瓜葛,不论到底是怎么回事,他都不想再提。阿济格忽然冷幽幽地说:“那个大玉儿,疯头疯脑的,这会儿人在赫图阿拉,你们想不想,去给皇太极送一顶绿帽子?”男人们哄堂大笑,不怀好意地说着:“你们别说,那个布木布泰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头一回见到她时,我眼珠子都直了,科尔沁的草原养人呐……”忽然一声重响,多尔衮手边的酒坛子落在了地上,众人一怔,随后大笑,指着多尔衮说:“你别激动,你就别想了,你家齐齐格还不把你剁了?”聒噪淫-靡的笑声里,多尔衮怒火中烧,可他不能发作,死死地将怒气压下,他绝不会允许任何人动大玉儿一手指头。同一片夜色下,既然十四贝勒府能聚会喝酒,大政殿里必定是不忙的,皇太极难得能在饭点坐下来用膳,带着海兰珠一道,在清宁宫里和哲哲吃了饭。他抱着最小的小女儿,想起来道:“阿哲是不是要满周岁了?”哲哲忙说:“可不是吗,我写信让玉儿早些回家,不然阿哲的周岁生辰,都没人给张罗,这一天天的就在眼门前,可她还是不想回来。”皇太极不言语,逗着怀里的小婴儿,哲哲看了眼海兰珠,她静静地在一旁照顾其他孩子,不知是没听见,还是根本不愿意帮腔。哲哲心里一叹,继续道:“叫我看,非要你开口,他才能回来。”皇太极说:“她乐意在那里自在,就让她多住一阵子,回来你总给她做规矩,她的性子受不住。”这话,到底是敷衍还是体贴,哲哲现在是真听不出来,她只知道,皇太极这些日子但凡闲下来,海兰珠与他便是形影不离,这光景,玉儿还是眼不见为净的好。入夜后,皇太极回到海兰珠的侧宫休息,见她将热茶送到面前,皇太极不接茶,反而拉过她的手,捧着略红肿的指尖说:“伤了?刚才你夹菜的时候,就看见了。”海兰珠想要抽回手,可皇太极却在她指尖轻轻一吻:“还疼吗?”“不疼。”海兰珠害羞地笑了,把手收回来藏在背后,“大汗喝茶吧。”第086 过去的一切全部抹去皇太极却只是凝望着海兰珠,唇边带着淡淡的笑意,很安宁很惬意,就这样看了许久许久。“我这么端茶站着……怪累的。”海兰珠被看得不知如何是好,垂眸轻声道,“大汗在看什么?”皇太极一笑:“竟忘了,你还站着。”他接过那已经不再烫手的茶杯,随手搁在一边,便将美人拢入怀。皇太极又拿起了她的手,白天被针扎那一下并不轻,这会儿指尖红肿,还能看见伤口。“已经没事了的。”海兰珠说,“就是还有点疼。”“以后要小心,针线活,让宫女们去做。”皇太极道,“你别伤了自己。”“针线活最打发时辰。”海兰珠道,“一抬头天就黑了。”“那脖子也酸?”“嗯。”皇太极不屑道:“又扎手,又脖子疼,做来有什么意思?”海兰珠很简单地回答:“我喜欢做。”皇太极看着她,大手捧过她的脸颊,轻轻一吻:“喜欢做就做吧,我让他们给你找最好的丝线。”门外头,宝清守了一会儿,见里面没什么动静,交代给值夜的宫女后,她就去歇着了。果然才进院子,就有宫女来和她热络,特别是那几个和扎鲁特氏屋里走得近的,她们也乖觉,不自己来,拐弯抹角地找别人来。“兰福晋到底是怎么伺候大汗的,能叫大汗这么喜欢?”她们问来问去,不过是这些话,有的说的隐晦,有的就不管不顾地问出来。可不是宝清端架子不爱搭理人,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兰福晋是怎么伺候大汗的。除了夜里那档子事儿,平时两人在一起,就说些很平常的话,竟找不出一句特别的可以拿来敷衍这些人。她们又问:“玉福晋离开这么久了,大汗是不是不准备接回来?这事儿兰福晋,也不提吗?”宝清洗脸,水兑得刚刚好,她一捧一捧地往脸上扑,一面回忆大汗和福晋在一起的所有画面,可脑袋里空荡荡的,她是真的没什么可说的。至于玉福晋,宝清能明明白白记得清楚,除了她和兰福晋之间提过,大汗和福晋之间,真的连一个字都没提过。“兰福晋也真厉害。”有宫女不等她回答,就自己揣测,唏嘘着,“就这么不声不响地把亲妹妹排挤掉了,大福晋心里该怎么想,兰福晋好歹说两句好话呢,只顾着自己。”宝清顶着一张湿漉漉的脸,冷笑:“这话,你不如去对大汗说,在我跟前讲半天,管什么用?要说你也不是玉福晋屋子里的,在这儿替谁抱不平呢?在我跟前说我主子的不是,你们不想活了还是怎么的?”“那也……”她们讪讪地不敢反驳,互相使眼色后,纷纷离了宝清的屋子。耳根终于清静,宝清叹气,看见苏麻喇的床铺,不由得说:“玉福晋还好吗,苏麻喇,你也要好好照顾福晋,早些回来。”夜渐深,十四贝勒府里的聚会散了,醉鬼们被各自的家人接走,阿济格走时拍拍弟弟的肩膀,醉醺醺地说:“难得齐齐格不在家,你屋子里那两个也是漂亮脸蛋的,你别冷落了她们,兴许两人都能给你生儿子,你都二十多了还没个孩子,额娘该担心死了。”多尔衮没孩子,算得上是八旗里头的一个笑话,可说真心的,他自己一点没着急。但现实归现实,他没孩子,将来要争什么的话,就是软肋。但反过来想,虽说连子嗣都没有没得争,可若是叫他争到了,那有子嗣的,又有什么意义?但齐齐格临走前,可是交代过二位庶福晋,要她们尽心伺候贝勒爷,且该说的都说了,讲明是期盼她们能怀上一男半女,二位心里是明白的。此刻多尔衮走回内院,路边就盈盈而立孱弱的女子,是母亲为他选的人之一,这几日,她们就是轮流着在身边伺候。他怔了怔,心中一沉,伸手拉过她,带着一路回房。而两天后,多尔衮就接到了齐齐格消息,要他打听海兰珠来盛京前发生的所有事,多尔衮知道一定是玉儿想了解,二话不说,就派人去查。只是这一回,他切切实实的大意了,这边稍有动静,皇太极跟前就得到了消息。尼满谨慎地向大汗禀告:“十四贝勒打听兰福晋过去的事,会不会是玉福晋托十四福晋,然后……”皇太极头也没抬,将手中的路线图看了又看,用红笔在上头勾画了圈圈,而后才吩咐尼满:“去告诉吴克善,从今往后,科尔沁也好,海兰珠过去的夫家也罢,都不许再对任何人提起海兰珠的事,把海兰珠过去的十几年,全部抹去。”“大汗?”尼满显然不明白,“您是说?”皇太极看向他,似乎不满意:“你是真的老了糊涂了?听不明白?”尼满是真的不明白,他跪下颤颤地说:“请大汗明示。”“不就是明示吗?”皇太极冷然道,“让你派人警告他们,不许再提起海兰珠过去的任何事,她死了的男人死了的孩子,全都不许再提起。”“可是……”“吴克善会有法子。”皇太极冷笑,“他多能耐,而你只要告诉他,但凡我再听见任何关于海兰珠的事,我就把科尔沁的土地送给扎赉特部。”“是,是。”尼满立刻答应,心里虽然还是糊涂,可该怎么做他已经明白了,只是不知,大汗这是图什么,冷眼瞧着,兰福晋那样的人,根本是什么都不在乎的。内宫里,海兰珠和窦土门福晋姐妹俩,都在大福晋跟前。今天是选料子做过年新衣裳的日子,扎鲁特氏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他肚子里有种,嚷嚷着:“你们要算大一些,等过年的时候,我的肚子又要大两圈。”哲哲不理会,海兰珠更不会在意,等她们姐妹俩选好了,哲哲就借口孕妇要多休息,打发扎鲁特氏走。扎鲁特氏却哪壶不开提哪壶,佯装好心地问:“大福晋,玉福晋那儿新衣裳还做吗?”自然不等哲哲回答,窦土门福晋就把表妹拉走了,出了门连声责备:“你作死吗?”扎鲁特氏切了一声:“她们敢把我怎么样,我怀着皇太极的种呢。哎……真没意思,大玉儿不在,我连个拌嘴的都没有,那个海兰珠啊,闷葫芦一个,几棍子都打不出一个响屁。”屋子里,哲哲夸赞海兰珠:“你是好性情,那种货色,不理她便是最好的,和她拌嘴,她还得意了。”“是。”海兰珠应道。“玉儿就不行,过去还是好好的,自然过去宫里也没有这样的女人。”哲哲叹道,“这两年她性子变了,三两句话就能被挑唆,急得脸红脖子粗。”海兰珠不语,安静地将属于自己的料子叠起来,这些上好的锦缎丝绸,一部分拿去给针线上的宫女做衣裳,余下的便是她们自己收着。海兰珠一面整理,一面就想着,够不够给雅图姐妹三个,做一样的小袄穿。“海兰珠。”哲哲忽然喊她。“姑姑。”她茫然地抬起头。饶是哲哲这般稳重内敛的人,也是坐不住了,皱眉问道:“这么久了,你就没想过,请大汗把玉儿接回来?”海兰珠静静地看着姑姑,摇头:“我没提过。”哲哲问:“你是不是连玉儿的名字,都没提过?”海兰珠道:“大汗有大汗的主意,玉儿有玉儿的心思,这是大汗和玉儿之间的事,姑姑,我有什么资格说呢?”哲哲不得不眯起眼睛,想要使劲地打量海兰珠,她能感受到海兰珠安宁娴静的气息下,与众不同的地方,可却说不清楚究竟是什么。“那就当是我命令你。”哲哲道,“这两天,你看着机会,想大汗提一提,请他派人去把玉儿接回来。”海兰珠垂首道:“姑姑,我不想说。”哲哲恼了:“你?她可是你妹妹,你一点都不担心她?”海兰珠却道:“玉儿是妹妹,可她也是大汗的女人。”哲哲糊涂了,看看身边的阿黛,阿黛也是一脸茫然,只见海兰珠捧起自己的东西,向哲哲福了福,带着宝清就走了。第087 我的瓜子还没吃完哲哲闷在座椅上呆了半天,才疲倦地问阿黛:“海兰珠到底想做什么?”阿黛倒是愣了愣,回答:“福晋,兰福晋她什么都没做呀。”是啊,海兰珠什么都没做,被皇太极带回来之后,她就安静地守着她的侧宫。这些日子以来,除了请安,除了皇太极把她带来,她甚至连门都不出。外头盛传新福晋被大汗如何宠爱,可事实上,有时候大白天的,哲哲都会忘记边上侧宫里,还住着这么一个人。“我这是怎么了。”哲哲自问,“我到底想要她做什么?”